作者:关关公子
雅间内坐着四人,碧眼红衣的女子眼神平淡,对外面的场景视而不见。
旁边两个苗装汉子,倒是笑容玩味:“长安号称武夫百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百越武林随便出来几个,便能把这里的人按着打,也不知朝廷当年怎么输给许烈的。”
‘南越’是大玥这边的称呼,被打成丧家之犬的百越自然不可能改国号,便如同北齐现在还自称大齐一样。
呼延杰嗤笑了两声,见胜负差不多见分晓,便也没了再看的意思,坐回桌前开口道:
“大玥武人向来目高于顶,以为我百越江湖全是藏在山沟沟里劫道的宵小,连大玥朝廷也把我百越视为弹丸小国,这就是安稳久了没吃过亏。”
旁边的汉子哈哈笑了两声:“若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我们哪儿来的机会过来骗那赏赐。随便弄几件狐狸皮山参,换来的可是真金白银……”
呼延杰抬起手,制止了汉子的话语:“年关后才能离开长安,银子没到手别这么张扬。”说着看向对面的碧眼女子:“钟离楚楚,你这主意当真妙哉,我呼延杰走南闯北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知晓能这么挣银子。”
面蒙红纱的钟离楚楚,眼中含着几分讥讽:“大玥向来如此,官吏安逸习惯了,叫声‘天国、上官’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珠崖岛相距万里,他们没心思去查证,反正皇帝掏银子。”
呼延杰嘿嘿一笑:“咱们这要是每年来一次,还走什么江湖,好吃好喝供着,临走把金银装好放车上,还派人送出边关,感觉就和真当了官似的。”
“当官的皆是鱼肉百姓的饿鬼,有什么稀罕的。”
“那倒也是。”
呼延杰琢磨了下,看向繁华远胜南越都城百倍的长安城池:“银子虽然骗到了,不过咱们三十来号人,一分下来也没多少,要不在长安接个活儿捞一笔再走?”
钟离楚楚哼了一声:“我的那份儿一文不能少,其他随你们……”
正说话之间,一辆奢华马车在酒楼外停下,上面的车夫抬手驱赶着挡路的百姓。
呼延杰起身站在了窗口,抬眼打量,却见马车上走出来宫白衣公子,桃花眼、棱角眉,举止间贵气自显却不失儒雅,腰间一个朱红酒葫芦又添了几分浪荡之意。
“呵—这男人长的和娘们似的,比楚楚姑娘还好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钟离楚楚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扫了一眼,便冷笑道:“大玥的书生都这样,娘里娘气,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
“哗——”
钟离楚楚话没说完,就见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公子,双膝微曲猛踏车沿,拉车的四匹大马同时长嘶,车厢肉眼可见的晃动了下。
继而白衣公子冲天而起,硬生生越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砸在了酒楼外的空地上,暴力至极却又行云流水,连丝毫卸力的动作都没有。
钟离楚楚话语戛然而止,微微偏头,碧绿双眸满是错愕。
街面之上也响起无数声惊呼。私斗的两人都打出了火气,见有人搅局,不由分说便拳脚相向。
只可惜两人还没抬手,就被那白衣公子一手一个捏住后衣领,双手合拢碰了下,脑袋磕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刹那间四肢瘫软晕厥过去。
白衣公子抬手直接将两人丢进了酒楼,转身便走。
围观百姓惊为天人,哪里敢挡道,连忙就给让开了道路。
“这厮好生嚣张,打了我们的人说走就走!”
雅间中的两个汉子勃然大怒,看向了为首的呼延杰。
他们一行三十余人虽然大半是拉来滥竽充数的江湖杂鱼,但在坐的四个却是南越江湖有些名气的高手,特别是‘碧眼蝎子钟离楚楚’,在南越年轻一辈里面声望很高,呼延杰能与其结伴而行自然也不差。
呼延杰见手下兄弟被打了,无论是江湖规矩还是‘使臣颜面’,都不可能不吱声,当下一拍酒楼窗沿:
“小子,你……”
话没说完。
街面上的白衣公子头也没回,便随手一抛。
飒——
破风声急响。
一锭银子带着骇人威势划破长空,直接砸向了呼延杰面门。
呼延杰瞳孔微缩脸色大变,腰后弯刀‘呛啷’出鞘挡在面前。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弯刀被砸的蹦出一个圆弧。
呼延杰满眼惊骇,整个人被力道震的连退三步才稳住,撞歪了后方的桌子。
“嘶——”
雅间里传出三道抽凉气的声音。
几人转头看去,那白衣公子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闲庭信步间跃上马车,消失在车厢之中,自始至终连头都懒得回。
“……”
“这谁家的公子?”
“好俊的功夫……”
“真他娘潇洒……”
街面上窃窃私语,目送这辆非富即贵的马车远去。
雅间之中,呼延杰拿着已经砸变形的银锭,额头冷汗滑下,等马车消失在视野,才松了口气:
“这斯谁啊?好生不讲道理,我可是番邦使臣……”
钟离楚楚站起身来,从窗口探出头望了几眼,才淡淡哼了一声:
“惹不起。”
第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状元街一点小插曲后,许不令回到车厢。陆夫人担心蛊毒不让许不令动粗,脸上自是摆出不高兴的模样,絮絮叨叨教训了好久,什么‘藩王世子当居于幕后’之类的。
不过许不令接触久了,看得出陆夫人心里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小骄傲。大玥尚武,能征善战的男儿从来都受人敬仰青睐,哪怕陆夫人出生书香门第也不例外。
马车来到状元街上的仙芝斋后,许不令陪着陆夫人逛了半个时辰,能到仙芝斋来的九成都是贵妇小姐,公主郡主也不在少数,其间没少被围观。
许不令最头疼这种当花瓶的感觉,只能冷着个脸一言不发,随着陆夫人走走看看,趁其不备买了两盒‘红兰花密’后,便打道回府。
陆夫人长年寡居在家,出来逛逛街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对许不令进宫的事儿也不粘着不放了,只是叮嘱‘光吃饭不说话、不要太随和、不要收东西、不许写诗词……’等等等等后,便放过了许不令。
许不令从陆夫人的房间出来,只觉腿都是软的。一想到晚上还有场硬仗,不免有些头疼。
不过男人嘛,终究得一个人抗下所有。
许不令也不好意思怨天尤人,提着小礼盒便坐上了太后接人的马车,兜兜转转来了长乐宫。
冬天日短,黄昏过后夜幕便悄然降临。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长乐宫虽然住的人不多,装点的倒是一丝不苟,红色宫灯挂满檐角游廊,夜色间一眼望去便如同灯海。
许不令来到太后的寝宫附近,抬眼瞧去,景色却和几天前大相径庭,也不知太后从哪儿弄来了一堆盆栽,足足有数百个,摆在原先的花园里,寒冬腊月,光秃秃看起来有点凄凉。
许不令虽然看不出盆栽里种的什么品种,但稍作联想,便能猜到太后受那首诗的启发,在花园里种上了满园雏菊,等待明年九月八‘冲天香阵透长安’的场景。
现在才腊月,摆的明显有点早了。
许不令暗暗摇头,觉得太后有点孩子气。穿廊过栋,还没走到正厅,便瞧见太后迎了出来,
太后一袭艳红宫裙,裙摆上金丝勾勒出繁复花纹,行走间步摇微颤,雍容大气,却又不时那丝熟透了的风韵,衿带恰到好处的束着柳腰,将葫芦般的身段儿勾勒的近乎无暇。
“小不令,快过来。”
太后笑意盈盈,抬起手指勾了勾。
许不令彬彬有礼的行了个晚辈礼,提着盒子跟随太后的脚步:
“太后从哪儿搬来这么多花盆?”
太后笑容温婉点了点头,满意看向刚收拾好的庭院:“圣上的后宫,往日藏在深宫也无人欣赏,实在可惜,便搬过来了。等本宫的菊花盛开之时,小不令可要过来好好赏玩一番。”
许不令面带轻笑:“那是自然,太后的菊花……嗯,想来很好看……”
闲谈之间进入正厅,太后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了,不大的桌案已经准备好,旁边温着酒水,烛台放在四周,让金碧辉煌的诺大正厅多了几分温馨之意。
太后在主位上坐下,如同往日一样把腿伸进了桌子下面,踩在了暖炉上,拍了拍手,宫女便端着各色佳肴走了上来。
许不令轻车熟路,在旁边就坐后,把脚也放了进去,接下来便是推杯换盏。
因为此行带着目的,许不令在酒桌上十分随和健谈,从萧家历代功业,说到萧相当年履历,甚至连萧庭都绞尽脑汁想了点好处夸赞了几句,太后喜欢听什么说什么。
许不令外表天生冷峻,言谈自带王侯气度,听不出半点谄媚之意,便如同将实话徐徐道来。当然,除了萧庭的事儿,其他也确实是实话。
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听到最后都不插话了,眉眼弯弯侧着身,用手撑着脸颊,目不转睛的看着许不令溜须拍马。
许不令说到兴起举杯一饮而尽,太后便亲自给斟满,因为许不令靠烈酒压蛊毒的缘故,也不用说‘少喝点’之内的话,饭吃到一半,准备的酒竟然给喝完了,宫女连忙又拿来了两坛宫廷御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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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景华苑的别院外,陆夫人双手叠在腰间来回渡步,时而眺望着极远处的巍峨皇城,已经不知出来多少次。
中午出门逛街的缘故,陆夫人本来挺开心,回来后便在屋里折腾胭脂水粉。只是陆夫人那颗心终究放在许不令身上,不时让丫鬟出去看看许不令回王府没有。
从天色刚黑到华灯初上,再从华灯初上到满城寂寂,眼看到了宫门关闭的时间,许不令一直未曾出宫。
陆夫人自是坐不住了,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心头,随着天色渐晚越来越心慌。
“令儿,不会出事了吧……”
陆夫人越想越不对劲,跺了跺绣鞋,想要唤来马车进宫。
月奴知晓陆夫人的性子,有点多疑,可许不令身在宫中,能出什么事儿?还能被太后吃了不成?
“夫人,您回去休息吧,世子知道分寸,不会出事的。”
“可是……”
陆夫人抿了抿嘴,有些话终究不好说出来,抬眼望了望长乐宫的方向,犹豫许久,没有进宫的理由,只得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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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红灯如海,阁内宫灯如豆。
本就冷清的长年宫,似乎因为多了个男人,气氛都活跃了起来,宫女也偷偷站在门外窗外,侧耳聆听着那道清冷又充满磁性的嗓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按理说宴席应该结束了。
太后见许不令没有喝好,自然也不催,只是觉得许不令酒量真大,刚想夸赞几句,哪想到就见面色微醺的许不令,打了个酒嗝:“太后这酒,当真不错,该回家了……”然后就摇摇晃晃准备起身,结果‘噗通’一下,往后倒在了地毯上。
太后先是一愣,继而微惊,忙的从地毯上爬到许不令跟前。低头打量几眼,又按住许不令的手腕感觉了下,脉象平稳没有异样,才稍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