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祝满枝深深吸了口气,便撸起袖子,爬上了堆积如山的箱子,一个个的查看,然后抱下来放在一边。
箱子里塞满的书籍,可一点都不轻。
祝满枝很快便汗流浃背,胸脯起伏不定,衣襟上满是灰尘,再搬开二十多个箱子后,总算从最底层找到了‘昭鸿二年春’的箱子。
祝满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把箱子抱到光线好一点的地方,扫了扫上面的灰尘,揭开封条打开箱子。
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制式册子,封皮上是隶属部门和姓名。在狼卫任职,不可能一辈子只用一本册子,写满了就换下一本,每个人都有好多本码放在一起。
祝满枝擦干净手后,一本本的拿起来查看姓名,不是便放在一边,有些册子上还带着血迹或者灼烧痕迹,显然是从尸体上翻出来的。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终于在箱子中间发现了‘天巧营林阳’的册子,只有两本,说明在职时间不长就死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繁琐了,得把生平履历总结下来,干了什么事立了多少功劳。
祝满枝找来了纸张笔墨,坐在桌前翻开册子,一页一页的查看记录。
从册子的记载来看,这个林阳前辈也是从巡街做起,破了几庄不大不小的案子,然后进入天字营,和大部分狼卫的履历差不多,没有出奇之处。
祝满枝把衙门盖章确认的案卷抄录下来,一写就从中午写到了黄昏。
饿得饥肠辘辘之时,祝满枝总算翻到了最后一页,正准备松口气伸个懒腰,余光却在满篇字迹之间发现了一行记录:
昭鸿二年正月初八,自长安押送锁龙蛊前往幽州,临行时与内库掌事贾易核对,无异样。
祝满枝浑身猛的一震,眼睛挣得圆圆的,连忙将册子拿起来查看,确定上面写的是‘锁龙蛊’后,才露出几分惊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祝满枝没想到在甲子库都没找到的线索,竟然能从死去狼卫的记录中发现。
想到许世子得知这个消息的高兴模样,祝满枝激动的小脸儿通红,恨不得现在就起身跑去找许不令告知这个消息。
好在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祝满枝知道这‘漏网之鱼’牵连有多大,左右打量几眼见库房里无人后,才小心翼翼翻看册子。
只可惜册子上记载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按着狼卫执行任务的习惯,押送东西出发前核对,送达后必然还要核对盖章,上面只写了出发没写送达,说明途中出了岔子。
祝满枝一阵失望,只有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难看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
她拿起毛笔在舌尖上舔了舔,从宣纸上撕下一溜小纸条,一字不落的把记载抄在了纸条上,然后卷起来拉开衣襟,把纸卷儿塞进肚兜里面夹住。
低头看了看,又晃了晃,还站起来跳了跳。
确定不会掉下来后,祝满枝才收起了册子原模原样放好。
接下来祝满枝便再无疲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顺藤摸瓜找到了存放狼卫死伤情况的案卷,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寻找,直至晚上案牍库快要锁门了,才找到林阳身死之时的记载。
只可惜,狼卫肯定不能写自己怎么死的,殉职记录的卷宗由衙门里的主薄核实后书写,明显事后动了手脚。
案卷上只是寥寥写着一行:天巧营林阳,昭鸿二年正月初八运送器物前往幽州唐家堡,途中身染恶疾不治而亡,经查无异。
祝满枝满眼失望,不过她也明白此事牵连有多大,缉侦司可是当今圣上的耳目,能把‘锁龙蛊’的出处线索在案牍库中抹的干干净净,连甲子库都找不到,诸多主官却默不作声,那背后是谁就不用猜了。
祝满枝将这些明显篡改过的东西记录下来,便不动声色的拿着一大摞纸张出了案牍库,将这些东西交给衙门主薄复命后,便下班回家,直至夜深人静之时,才无声无息的从窗口翻了出去,潜入长安城的夜色之中……
第八十三章 浑身是胆松玉芙
年关将近,长安城乌云遮天,北风扫过万千楼宇,一场大雪再次落了下来。
许不令放下敲钟的雕龙撞柱,在钟鼓楼边缘的小案旁坐下,研墨执笔,抄了半篇《学记》,便又将笔丢到旁边,百无聊赖之下,看着眼前的巍峨长安发呆。
说是禁足,其实也没人看守,想出去随时都可以,不过短时间内,许不令可没有出去浪的心思。
外面风头正盛,到处都在传唱几首诗词,国子监外还有一帮子花痴小姐堵着。
而宫里的太后娘娘显然发火了,每天都会让宫女过来邀请许不令进宫一叙,连萧庭都被使唤过来请人。
萧庭过来的时候欲哭无泪,差点就跪下了,哀声道:“许不令,我叫你叔,你就去趟宫里吧。姑姑她疯啦,在宫里支了口大锅,我还以为要杀猪,结果姑姑说请不动你,就把我炖了……我才十八啊……”
许不令听见后满脸黑线,更加不敢出门了,以天子禁足为由霸占了钟鼓楼,说啥都不离开,炖萧庭关他屁事,炖了就炖了。
至于大玥的天子,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许不令入京是以求学的名义,天子从未说过把藩王世子当人质,也没说过不让许不令离京,即便真的有所谋划,也不可能因为几首诗词一惊一乍,若是天子的想法这么好判断,陆夫人也不用让许不令想方设法藏拙了。
————
踏踏——
大雪纷飞中,轻微的脚步声自钟鼓楼内响起,惊醒了蹙眉思索的许不令。
回头看去,楼阁的门后,身着袄裙的松玉芙悄悄探出脑袋,鬼鬼祟祟的瞄了一眼。
雪比较大的缘故,松玉芙身上的火红披风上落了些积雪,双手放在腰后似乎藏着东西,青稚的小脸儿冻的红扑扑的,瞧见他回头后,又连忙缩了回去,继而便是‘咚咚咚—’下楼的脚步声。
许不令本就闲的发慌,这几天松玉芙也躲着不过来,一直没机会解心头之恨,岂能放松玉芙离开,当即冷声道:
“站住!”
“……哦~”
柔软的回应响起。
松玉芙磨磨蹭蹭的走出钟鼓楼,双眸左右乱看,就是不敢和许不令的目光接触,慢吞吞的走到了小案旁边。
许不令手撑膝盖坐姿懒散,挑眉打量着面前的青涩美人:“怎么?过来继续和我讲道理?”
松玉芙站直了几分,想了想,又软了下去,小声嘀咕:“和你这种粗人,讲不清道理。”
许不令双眸微冷,抬手就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妹拉过来打一顿屁股。
松玉芙上次吃了大亏,好几天都隐隐作痛,岂会不长记性。连忙慌慌张张的退开几步,把藏在身后的食盒拿出来护在胸口,焦急地:“君子动口不动手,许世子千金之躯,岂能对我一介女流动粗……”
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模样。
许不令打量一眼食盒,略显意外,收回了手轻笑道:“原来是过来赔礼道歉,早说嘛……”
松玉芙脸上一红,抿了抿嘴,倒是没有否认:
“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我确实有错,给许世子惹了麻烦自是要道歉的……我炖了一点粥,你吃了,就不能和我一般见识了。”
这是道歉的模样?
许不令莫名其妙:“把我折腾这么惨,炖锅粥就想两清,你想法倒是挺不错,不过我凭什么要吃?”
松玉芙眨了眨眼睛,把食盒递出去:
“很好吃的。”
“……”
许不令被这理由说的是哑口无言,想了想,便轻轻点头,把桌上的宣纸移开:
“也行,道歉得有诚意,把我打动了就不和你计较,不然你的簪子我就拿去送人了。”
“不行!”
松玉芙顿时急了,她今天跑过来道歉,就是准备软磨硬泡把簪子要回去免得爹爹发现,岂能送给其他女人。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行不行可不是你说了算,要道歉快点。”说着往旁边坐了坐,拍了拍坐下的蒲团。
蒲团只有一个,不大,两个人坐明显很挤。
松玉芙微微蹙眉,有些羞恼,便如同被坏学生捏住把柄的女老师,心中不愿却不得不那啥。
犹犹豫豫了稍许,松玉芙还是没说什么,走到跟前乖巧坐下,两人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不大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碗清粥,色香味俱全,保温效果好的缘故,冒着淡淡的热气。
松玉芙低着头,小心翼翼将碗取了出来,很烫的缘故,放下后便捏了捏耳垂,轻声道:“许世子,上次是我不对,不该把诗词抄下来,您身为王侯之子,当有容人之量,一根簪子罢了,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的东西,就还给我嘛。”
这套说辞显然不是临时起意,估计在家里想了很久。
许不令拿着酒壶坐姿懒散,略显满意的点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不给我闯祸,说离京时给你便离京时给你……”
松玉芙小声嘟囔了一句:“祸都闯完了,还能闯什么祸……”
许不令顿时无语,原来你还知道把祸都闯完了?
松玉芙把碗放在许不令面前,又把勺子递给他:“我知错了,你是我男朋友,不能这么小气。”
许不令手指轻敲桌案,对面前这女娃实在没办法,打又不好下手,原谅吧又亏的慌,当下只得张开嘴,挑了挑眉毛。
松玉芙一愣,迷茫了少许,便反应过来,脸‘噌’的一红,把勺子放下了:
“许世子,你稳重一些,多大的人了,还让人喂……羞不羞啊你……”
“???”
许不令老脸一红,旋即又严肃起来:“不愿意算了,簪子的事儿免谈,以后别来烦我。”
“诶~”
松玉芙一急,可给男人喂饭太过火,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哪里做的出来,只能认真道:
“许世子,我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欺负人……会打你的。”
许不令半点不在乎:“能让我怕的人,只有我自己。”
松玉芙自是不信,本想来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结果许不令便眼神微冷,作势准备打她。
松玉芙顿时怂了,把话憋了回去,蛮不情愿的拿起小勺子,舀起清汤慢慢吞吞送到许不令嘴边。
许不令一副小王爷做派,蹙眉道:
“烫……唔噜唔噜……咳咳咳——你这死丫头,我今天……”
松玉芙哪里给人喂过饭,一勺子直接塞进许不令的嘴里,察觉不妙便跳起来,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钟鼓楼,还不忘来一句:
“喂你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是世子亲口说的,不能反悔……”
许不令被烫的直皱眉,用手绢擦着嘴唇,憋了半天,也只是摇了摇头:
“算你跑得快……”
偏头看向小案上热气腾腾的粥碗,略微犹豫了下,许不令还是坐了下来。
毕竟,手艺确实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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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
许不令敲完一百零八通暮鼓之后,正在屋里埋头抄书,护卫老七忽然跑了过来,说祝满枝在王府和国子监外转悠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