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许不令摇头笑了下:“不是所有军队都叫军队,虽然有点伤人,但事实便是如此。大玥从始至终都没把南越放在眼里,甲子前不打了,是因为南越地势太差,强敌在北方,搁置下来后南越陈氏又很识相,年年朝贡从不挑衅大玥……”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动兵?”
“因为南越当家作主的已经不是你们陈家了,以安国公为首的奸党,暗中大肆扩充军队、研究疯王蛊,威胁到了楚地后方安危,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你父王若在,不可能在这种危险的关头,做这种犯忌讳的事儿。”
“……”
陈思凝作为南越的三公主,肯定不想承认自己国家不好的一面,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许不令走上了一座小山岭,前方豁然开朗,沿着柳江的小平原出现在了群山之外。他抬起手中马鞭,指向柳江沿岸:
“到了。”
陈思凝尚在蹙眉沉思,此时抬眼看去,眼神便猛地瞪大了几分。
只见半里外的山岭下方,如海黑旗在秋风中招展,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甲军士,腰悬战刀整整齐齐排列在沿江两岸,一直绵延的视野的尽头,让萧瑟秋风都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意。
肃穆军威,犹如凝结在山谷之间的汹涌洪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倾斜而出,摧枯拉朽地冲毁拦在前方的一切,可偏偏又纹丝不动,让天地都变得压抑起来,让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凝滞。
“这……”
陈思凝眼神难掩错愕,若不是许不令提醒,她都没发现山岭下面站了这么多兵马,连马匹的异响都没有,可见军纪严整到了什么地步。
怪不得……
只是看到这只军队的第一眼,陈思凝便明白了雁山关口为何一夜告破了。在这种军队面前,南越的兵马说是乌合之众都是抬举,可能人家站在这里不动,南越的军队都已经丧了胆。
许不令身形笔直,站在山岭的高处,抽出腰间佩剑。
柳江畔,手持丈八马槊的大将军杨尊义,快步来到阵前,朗声道:
“末将杨尊义,参见世子殿下!”
“参见世子殿下!”
万声齐呵如白日惊雷,炸响在沿江两岸,过后又肃然无声。
陈思凝心都崩紧了几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躲避数万道有些刺眼的目光,瞄着许不令高挑的背影。
许不令抬起长剑,指向邕州的方向,朗声道:
“拔营!”
“诺!”
咚咚咚——
战鼓如雷。
早已经集结到位的两万西凉军,在主帅的带领下,朝着西南方行进。
三十余门火炮,盖着黑布,在驮马的牵引下,在泥土官道上压出深深的凹槽。
陈思凝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势不可挡,明白了大将军许烈,为何至今还能吓得三国君主不敢直呼其名。
许不令的武艺已经够让人绝望了,而这只军队的压迫力,远比许不令还恐怖,毕竟许不令最多杀一千二三,而下面这只默然无声的军旅,足以碾死挡在前方的一切。
许不令平淡收起佩剑,回头看了眼陈思凝:
“走吧。”
“……”
陈思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随着许不令的脚步,走出很远后,才小声问了句:
“你想一统天下?”
许不令翻身上马,摇头叹了一声:
“不是我想一统天下,是天下人想一统。”
话落,骏马飞驰,去了军队的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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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柳州阳朔县,到南越京都邕州城,距离五百里。
在柳州失守后的当天,南越朝廷便从周边大量调集兵马回援京师,将重兵驻扎在柳州至邕州一线,试图挡住西凉军的步伐,并发国书向‘东玥’皇帝宋绍樱求援。
可残酷的现实,让南越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大玥称之为‘边陲小国’,宋绍樱为什么敢撤掉精兵去江南,给南越留下这么大个‘机遇’;因为两国的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便如同北齐忍辱负重六十载反攻中原一样,只有真正打起来,才会明白对手已经恐怖到了什么地步。
十月初十下午,许不令携西凉军两万、府兵六万,从柳州阳朔县出发。
十月十二抵达象山县,象山县令闻风而逃,驻防三万兵马不战自溃散入山野。
十月十四抵达武宣县,武宣郡王陈笠亲自披甲陷阵死守国门,被许不令活捉,守军旋即溃败。
十月十七抵达师公山,南越试图依仗天险死守,不曾想被重炮一个时辰轰塌城墙,少数守军得以退守茶壶岭。
茶壶岭地如其名,犹如茶壶,壶身便是邕州城,而壶口便是茶壶岭,距离南越都城仅仅只有四十里;南越所有调集来的兵马加上京师禁卫军,全部云集于此,在十月二十西凉军抵达时,也仅仅撑了半天便在狂轰滥炸下大规模溃退。
十天时间,兵临邕州城下,说起来还是因为南越地势太差不利于大规模行军,要知道从秦州打到长安城,按照西凉军的估算,也不过十天而已。
陈思凝一直跟随在许不令的身边,亲眼看着这一切。
起初愤怒于象山兵马的懦弱无能,之后又为叔叔陈笠的无力回天而揪心和无奈,在然后的师公山和茶壶岭,便只剩下沉默了,可能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于南越兵马实在不堪一击,官吏将领实在无能,输得够快,至少不用杀得血流成河,让无数南越儿郎和百姓枉死。在完全打不过的情况下,能少死几个人,可能是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东西了……
第七十六章 树倒猢狲散
霹雳——
十月二十,南越京师大雨。
邕州城内乱作一团,虽然官兵封城宵禁,却难以阻挡无数王公贵子举家出逃,或者利用关系和茶壶岭外的西凉军联系。
整个邕州城内,不慌不忙的,竟然只有市井底层的老百姓,因为大将军许烈是底层屠户出身,行军打仗从不屠戮底层百姓。
而南越朝廷,到这个时候也发现了,整个南越能挡住西凉军的,竟然只有天上忽如其来的这场暴雨。
贵妃街上,老酒馆依旧开着门,却没有一个客人。
在朝堂上尽力维持局势,几乎十天没怎么合眼的二皇子陈炬,此时也清闲了下来,顶着大雨,独自来到了老酒馆内,环视一圈儿,想找那个看着他长大的店小二说上几句,只可惜偌大都城之中,已经没有能和他举杯共饮的人了。
窗外大雨瓢泼而下,陈炬独自在靠窗的酒桌上喝着闷酒,不时有官吏跑来,让他回朝堂主持大局,陈炬都视而不见,毕竟他现在回不回去,结果都没什么区别。
直到最后,身着武服披着斗篷的安国公周勤,带着孙子上官惊鸿,来到了老酒馆里。
陈炬脸上满是酒意,看着打扮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周勤,醉醺醺笑了下:
“外公,准备走了?”
周勤脸色阴沉,抬手让人把老酒馆的门关上,冷声道:
“大势已去,我带你离开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日后投到东玥麾下,以我百虫谷的底蕴,保你一世富贵轻而易举。”
陈炬没有起身,拿着酒壶灌了一口,看向从小视若至亲的外公:
“我姓陈,不姓上官。生而为王,岂能寄人篱下为鹰犬,帮外公做了这么多事,如今落得个国破家亡,我走了,对不起这个姓。”
“荒唐。”
陈炬是周勤的亲外孙,周勤虽说是百虫谷的首领,做过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儿,但虎毒不食子,把陈炬还是当后辈子孙看待:
“你死了又如何?许不令明摆着要吞并南越,国力如此悬殊,你爹陈瑾在这里也是引颈就戮的下场,和你我没什么关系。你是我外孙,许不令破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我,跟着我走,尚能保一世富贵,不走必死无疑。”
陈炬知道这是真话,哪怕没有周勤帮他上位的种种手段,南越该输还是输,可能只是输得慢些罢了。他看了看周勤,询问道:
“外公,王后和我长兄,还有我父王的病,是不是你下的手?还有我娘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周勤眉头一皱,看着曾经对他恭恭敬敬的外孙,平淡道:
“你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我没问过外公,只希望能在许不令破城后,死个明白。”
周勤吸了口气,转身道:“你娘郁郁而终,我没救回来,这个仇只能算在店小二朴狄身上。其他人,我不下手,你一个旁系庶子,哪儿来的现在的位置?”
说完后,周勤披上斗篷,开门进入雨幕,带着百虫谷的参与部众,消失在雨幕间。
陈炬皱了皱眉,看了看老酒馆门口,店小二以前经常坐的小凳,可能有些许想不通的地方,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壶中酒一饮而尽,直至醉倒在了酒桌上……
————
长街上暴雨如瀑。
周勤飞身跃上屋脊,带着属下快步朝着城外行去。
上官惊鸿走在身侧,不时回头看向愈来愈远的老酒馆。作为陈炬的表兄,对把陈炬抛下的做法有点犹豫,开口道:
“阿爷,陈炬自幼出生在帝王家,有点脾气不足为奇,打晕带走以后劝劝就是了,抛下不管,他死定了。”
周勤,或者说已经恢复原名的上官擒鹤,斗篷下的双眼其实也有几分伤感的意味,摇头道:
“我养了他二十年,一步步把他推到现在的地位。以前顺风顺水的时候,对我毕恭毕敬,如今大势已去,心里却把责任全算在我头上,怪我坏了朝堂、把他领上歪路。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白眼狼,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上官惊鸿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在国公府长大,自幼养尊处优,和陈炬唯一的区别就是知道的东西多些。突然间从王公贵子变成江湖上逃难的穷寇,一般人哪里受得了。
但江湖人从来就是富贵险中求,事已至此,只能说时运不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根不断,再换个地方重新发育就是了。
上官惊鸿没有再多言,带着十几名百虫谷的核心人员,跟在上官擒鹤背后,一同翻过南城墙,秘密离开京城。
只是布下这么大个局,把南越搞得乌烟瘴气,还把主意打在了许不令头上,事后想拍拍屁股走人,显然没那么容易。
上官擒鹤身若幽魂在郊野上快速穿梭,赶往提前准备的船只,准备出海绕到江南,并入厉寒生麾下。以上官擒鹤的武艺和炼毒之术,再加上百虫谷残余门徒,少说也能在打鹰楼中坐第二把交椅。
只是刚刚走到柳江河畔,盘旋于空警戒四周的黑色乌鸦,便发出了‘哇哇——’的啼鸣。
上官擒鹤身形猛地一顿,抬起左手,一行人在郊野间停下脚步,手按刀兵,谨慎看向四周。
十余人所处之地,是柳江旁的一片树林旁,暴雨淅淅沥沥遮蔽了视线,江水轰鸣遮掩了大部分声音。
上官擒鹤目光望着昏暗无光的树林,侧耳聆听片刻后,冷声道:
“何方朋友,出来。”
哒哒哒——
雨水击打油纸伞面的声音响起,树林的阴影下,身着墨黑长袍的高挑男子,提着直刀缓步走了出来,头上戴着鸟首面具,在夜色下看起来稍显阴森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