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贾公公点了点头:“理儿是这个道儿……不过,缉侦司的人长年在西凉呆着,军伍之中也不乏眼线。许世子从小到大皆的履历皆有记载,生性桀骜、做事鲁莽,也就去年入京途中患病又遭刺杀,才低调了些,嗯……莫非是气盛之时吃了大亏,就此洗心革面?”
宋暨在千步廊中站立,蹙眉思索了片刻:
“本就出生名门,大起大落之下改善心性不无可能。不过许不令还是太稚嫩,藏拙都能藏的漏洞百出,无半点心机城府,远不及他爹当年……”
贾公公琢磨了下:“那倒也是,习武至大成重在藏锋,许世子如今锋芒毕现,确实嫩了些……不过,许世子的天资确实世间罕见,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超过许老将军。圣上,该如何应对?”
宋暨略微沉默,便轻挥龙袍袖摆,淡然道:
“世事如棋,人皆棋子。能跳出棋盘者不过两三人,余者任其翻江倒海,朕覆手即可平之,何须刻意应对?”
贾公公微微俯首,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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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闲谈之间,千步廊的尽头,一对宫女快步走了过来,瞧见宋暨站在廊中,皆是停步欠身行礼。
太后走在前方,脚步略显匆忙,艳若芙蓉的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恼火,低着头走路有些分神,似乎还在碎碎念着什么“小骗子、小滑头,让我逮住你,就把你……”之内的。
旁边的巧娥见势不妙,悄悄了太后的袖子一下。
太后这才回过神,停下了脚步。
太后是先帝的嫡妻,哪怕是先帝前皇后的子女,也得认其为嫡母。
宋暨见状正衣冠,抬手行了一礼:
“母后。”
“圣上免礼。”
太后做出端庄稳重的模样抬手虚扶,见宋暨面带疑惑,轻咳一声,想了想:
“方才听闻承庆殿中,肃王世子晕了过去,本宫身为长辈当过去探望一二才是。”
宋暨点了头,含笑道:“母后有心了,方才御医看过,无大碍,许不令已经苏醒回了王府。”
太后听见这话,眼中闪过几分恼火,可也不好再多说,颔首示意,便转身带着宫女不情不愿的回了永乐宫……脚步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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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国子监深处的宅院。
冬日暖阳洒在枝叶落尽的桃花林内,一幅幅画卷从屋里取了出来,挂在干枯的桃枝上凉晒,避免受了潮。
画卷有近百幅,皆是临摹徐丹青那副墨宝的画作,细节处略有不同,可无论神韵和意境,都比徐丹青的原作差了几分,不过放在市井间,也算是罕见的佳作了。
燕王宋玉身着儒生袍子,在桃林中的香案上点了三炷香,之后便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画卷默然不语。
踏踏——
脚步声自庭院外响起。
缉侦司副使刘云林,挑着两箩筐宣纸,快步走到桃林中央放下,躬身道:
“王爷。”
宋玉目光一直停留在画卷上,声音和煦:
“云林,今日承庆殿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刘云林恭敬点头:“听说了,肃王世子一鸣惊人,不仅破了几庄案子,还作了几首诗词。现在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在谈这事儿,风声已经快传到市井间了。”
宋玉一声轻叹:“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好词,这个许不令,倒是让我看走眼了。”
刘云林点了点头,凑近几分,轻声道:
“今天承欢殿上,公孙明说白马庄一案,肃王世子也在场。那上次王爷交代的事儿就明朗了。
地狗营刚来的狼卫祝满枝,短短一月之内跻身天字营,便是因为私盐案、白马庄案立下大功。某原以为是运气好,先后撞上了萧公子和许世子。
现在看来,是许世子在背后运作,把祝满枝抬进天字营,从而进入案牍库打探锁龙蛊的消息。甲子库被潜入当日,祝满枝确实在案牍库内,这颗‘暗子’想来是祝满枝无误了。”
宋玉点了点头,轻笑了下:“找出来就好。”
刘云林稍微琢磨了下:“那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许不令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着急搜寻锁龙蛊的消息,我这当叔叔的,能帮自然要帮上一把……”
宋玉笑容温和,勾了勾手指。
刘云林凑到跟前仔细聆听,稍许过后,轻轻点头。
“去吧。”
“诺。”
刘云林抬手一礼,便搬出了竹篓中的宣纸,挑起扁担快步离去。
宋玉思索了片刻,才站起身把厚厚的一沓宣纸放在了画案上,研墨执笔,看着面前的女子画像,重新描绘起来……
第七十八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稍早之前。
许不令被一帮子御医抬进了侧殿,乱七八糟一顿急救,总算是‘虚弱’的醒过来了。
富丽堂皇的房间中只有几个御医,过来嘘寒问暖的王公贵妇都被轰了出去,只剩下几个不听话的小公主趴在窗户外色咪咪偷看。而一向心疼许不令的陆夫人却少有的没过来,连派丫鬟过来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许不令心中一沉,暗暗叹了句‘吾命休矣’,便驱开御医,想乘着陆夫人还没发火,先上门负荆请罪。若是等陆夫人找上门,那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
许不令坐起身来,正准备不告而别,侧殿外便有一名宫女脚步匆匆跑了过来,是太后的贴身丫鬟巧娥,走到门口便欠身一礼:
“小王爷,太后请您去长乐宫一叙。”
得,来的还真快!
许不令哪里敢去长乐宫。昨天烛光晚餐的时候,许不令还信誓旦旦的和太后保证不会作诗,现在就成了‘文采绝世’的大才子,这要是进了太后的地盘,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许不令只怕磨人的小陆姨,至于太后,大不了过几天再去赔礼,当下自然是抬了抬手:
“身体不适,实在难以赴约,还望太后体谅一二,告辞了。”
说着便快步往外走。
巧娥神色一急。她自幼服饰太后,可是晓得太后的脾气——天生要强,小时候还有些刁蛮,如今在深宫锁了十年,刁蛮性子倒是磨没了,可要强的性子一点没变,整日无所事事的情况下,一件事情能记好久。这次小王爷骗了太后,恐怕太后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不去赔礼道歉让太后顺心的话,记一辈子都有可能。
巧娥急急忙忙拦住去路,欠身道:
“小王爷,您三思,太后比陆夫人还……咳,嗯……反正您还是过去一下吧,不然婢子不好交代……”
许不令可不觉得太后比陆夫人还难对付,现在不去找陆夫人而是给太后道歉,陆夫人若是知道了,铁定把他磨死,那幽怨委屈的小眼神,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身体实在吃不消,你和太后娘娘说一声,我过几天肯定上门。”
话落,许不令出了侧殿,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巧娥急的跺了跺脚,她一个宫女又不敢让御林军把许不令压去长乐宫,只得快步跑了回去和太后复命。
接下来,便是太后生气亲自过来请人,又撞上宋暨跑回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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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车马小轿相继离去,承庆殿的热闹却没有结束。官吏三三两两结伴,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方才的事儿。唯独李家的车架先行离去,回家办丧事了。
国子监的一帮老学究,凑在一起聊着方才的诗词,逐字逐句的探讨评价,越说越觉得回味无穷。
松玉芙穿着毛茸茸的袄裙,形单影只的吊在很后面,从宫殿出来便咬着下唇默然不语,不时回头瞧瞧巍峨的宫墙,似是怕有人追上来。
上次在龙吟阁外,她答应了许不令,绝不把诗词透漏出去,娘亲留的簪子也被拿走了。
今日宫中大宴,她本该带着那只簪子,没有佩戴爹爹还询问来着,她都不敢说被人抢了,只说是不舍得戴。
要是许世子生气不还给她了,可怎么向爹爹交代……
心心念念间,走到了两坊之间的巷道,前面的夫子队伍转过了墙角。
松玉芙双手放在腰间斯斯文文的低头行走,出神儿的缘故,并没有发现面前有人挡路。
结果一个不慎,就直接撞在了别人的胸口。
“呀—”
松玉芙身子猛的一哆嗦,连忙后退几步,欠身道:“对不起……咦~!”
抬眼看去,许不令负手站在巷子中央,脸色冷傲没有半点表情,正蹙眉打量着她。
松玉芙眸子里本来显出几分惊喜,瞧见许不令的表情,便立马弱了下去,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许不令背后的巷子,似乎想叫她爹。
许不令微微眯眼:“想跑?”
“没有~我……参见许世子……有事吗?”
松玉芙双手放在腰间,乖巧的福了一礼,心如小鹿乱撞,表情却是故作镇定。
许不令缓步上前,慢慢逼近,眼神有点吓人。
踏—踏—
松玉芙笑容逐渐消失,不动声色的往后退,柔声道:“许世子,我是你女朋友,朋友之间,要讲道理……”
巷子不宽,很快靠在了坊墙之上,退无可退。
松玉芙再无往日的倔劲儿,微微偏过头,蹙着柳眉紧闭双眸,一副怕挨打的可怜模样。
许不令左手撑着墙壁,俯身打量着松玉芙:“我上次说什么来着?”
距离有点近,男子鼻息吹拂在脸颊脖颈之上,让年龄不大的姑娘一个哆嗦。
松玉芙胸脯起伏不定,理亏之下,也不敢抬手把面前的男人推开,只是双臂蜷在身前,声若蚊吟道:“我答应不把诗词透漏出去……”
“哪今天是怎么回事?搞出这么大排场,你能耐不小啊!”
“我没有……”
松玉芙偏着头,小声解释:“你不能怪我……”
“哪我怪谁?”
“怪我爹!”
松玉芙把脸转过来,扬起小脸望着许不令,很是认真的道:“我只是写下来而已……诗稿是我爹送上去的,和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