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呼延兄?”
呼延杰敢入长安在大玥朝廷手中骗赏赐,胆量和反应还是有的,稍微蒙了片刻,才确定不是做噩梦。他左右瞄了两眼,便快步走过来:
“原来是闪闪兄,多年不见,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说着看向旁边两个汉子: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这兄弟多年没见,得好好聚聚,出关的事儿过些日子再说。”
两个汉子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没多说,告辞过后,便起身离开了酒肆。
许不令端着酒碗抿了口后,才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呼延兄倒是好记性,连我的花名都记得。”
呼延杰这才敢在旁边坐下,笑容略显尴尬:
“公子名气这么大,想记不住都难。嗯……不知公子忽然来南越这小鱼塘,有何贵干?若是有能帮忙的地方……在下好像也帮不上忙……”
许不令给呼延杰倒了碗酒,和煦道:“彼此也算相识,不必这么紧张。我就是听说媳妇娘家出事儿了,过来看看是啥情况,呼延兄常年在柳州走动,可曾知晓?”
呼延杰稍微愣了下,还真没想到堂堂藩王世子,能为一房小妾深入敌腹。他思索了下,才点头道:
“公子倒是有心,说起来也就是几个寨子打架的小事。前些日子公子在楚地打仗,关外魏王的军队撤走了大半,我们这朝廷就开始发疯,四处拉壮丁充军。我们这和中原不一样,山里的寨子都是寨主当家,县令都管不着,但真打起仗来,还是得给朝廷出人,每个寨子按人口出多少都是有名额的,人不够就拿粮食凑。
飞水岭那边十八个大小寨子,原本是娘娘山的老寨子当家,朝廷这次不知为什么,指明老寨子出两百人,老寨子算上老幼妇孺,一共才八百来人,哪儿去找这么多壮丁?于是就和十八寨打招呼,不按规矩来,就一个人都不给。结果十八寨不是一条心,阴坡寨的当家詹豹,跑去报官说娘娘山藏了山匪,还煽风点火,和其他寨子说,娘娘山这是引火烧身,不听官府的会害得大家一起遭殃。
然后官府就杀鸡儆猴,带着兵去了十八寨,把娘娘山当家的人全抓了,听说当场还砍了几个。其他寨子心不齐,没人带头也不敢拦着。如今换做詹豹当家,官府退了一步减了名额,事儿也算是平息下来了,就是不知道被朝廷抓走的那些人去了哪儿。”
许不令安静聆听完,微微点头:“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常情况下,消息连县城都传不出去。但从柳州逃到楚地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刻意宣扬这事儿?”
呼延杰略显疑惑:“都传到楚地去了?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咋可能传那么远……”他思索了下,不太确定地道:“不过,官府不按规矩拉壮丁,前段时间确实让柳州一带人心惶惶,到处都在说这事儿。最近出关的人多,有心打听的话,知道也不奇怪。”
许不令分析了下,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看来还得去飞水岭看看才能了解清楚。他放下酒碗,转而问道:
“南越朝廷的事儿,呼延兄知道多少?听说南越君主身染恶疾,当政的是一个国公?”
呼延杰听到这个,讪讪笑了下:“我就是个江湖人,对朝廷的事儿了解不多,不过听江湖人私下里瞎扯,倒是听过些传闻。
我们王上刚继位的时候,还是个贤明君主,在民间的风评极好。后来中原不是选美人嘛,南越这边在楚楚姑娘之前,还曾出了个姓周的美人,那姑娘自然而然就入了宫,成了王上的妃子……”
许不令轻轻点头,对这个倒是有所耳闻,不过周贵妃成名的时间和肃王妃差不多,比最后封笔的玉合早将近十年,属于最开始的一波,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可能男人对美人天生都带着几分怜悯,呼延杰说到这里,摇头叹了口气:
“江湖上不都有个说法,徐丹青‘笔里有毒’,只要是入画的美人,没一个能得善终。
我们的周贵妃也没能逃过一劫,在入宫诞下皇子后,便香消玉殒,死得还挺蹊跷,据说前一天还曾驾车出游,第二天就病故在了皇城里。
王上自那之后,便消沉了下去,无心朝政整日酗酒,事情都交给了朝臣去打理。前几年的时候,有传闻说是王上喝酒喝太多,一病不起,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朝廷一直在重金寻访名医,去京城试手的高人也不少,可惜最后都是无功而返,现在朝廷里面当家做主的好像是安国公周勤。”
许不令听到这里,微微点头:
“那个安国公周勤,我这里记载极少,你可知他的出身。”
呼延杰摇了摇头:“堂堂国公,我这身份哪里接触得到。不过安国公是父凭女贵,在周贵妃入宫后才发家的,以前好像就是灵山县的小县令,市井间也没什么典故。”
许不令点了点头,知道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便也没有多说,放下酒碗起身:
“呼延兄现在就出关吧,路上会有人暗中护送。好歹相识一场,到了大玥,别的不说,一官半职还是没问题的。”
呼延杰自然明白意思,连忙起身抱了抱拳:
“公子太客气了,能为公子鞍前马后是在下的福报,现在就动身出关,绝不和半个人接触。”
许不令点了点头,起身便离开了酒肆……
第二十二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271/596)
从酒肆出来,已经月上枝头。
许不令提着一壶酒来到巷子转角,等候多时的钟离楚楚,便走过来询问:
“怎么样,打听到消息没有?”
许不令摇了摇头:“没什么关键的,就是詹豹串通官府拔掉了老寨子,自己当了老大。寨子里的长辈被抓去了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得明天过去问问才行。”
钟离楚楚跟着许不令往回走,双眸中带着几分怒意:
“那个詹豹,一直都不是个好东西,年轻时便仗着武艺在十八寨里横行霸道……”
“武艺有多高?”
“和清夜差不多。”
钟离楚楚说到这里,觉得寻常江湖人眼中的高手,在武魁宗师面前实在有点上不了台面,轻哼道:
“你按死他,估计只需要一根手指头。”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含笑道:
“你太抬举他了,我现在能打两个宋英,宋英能打三个唐蛟,唐蛟能打三个张翔,张翔和清夜相差不远。算起来,就是十二翔的战力打一翔,连近身都不用。”
钟离楚楚自幼没学到什么好武艺,也就比满枝高一些,很难理解武夫一道能有多高。听见这个说法,她认真想了下:
“哪有这么算的?你若是不知道锁龙蛊的解法,遇上我和我师父,还不是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那倒也是。”
许不令没有否认,提着酒壶,和楚楚一道返回了落脚的客栈。
钟离玖玖出去打听消息,已经先行回来了,正坐在大厅里等待。
许不令和玖玖一番沟通,两人打探到的消息都差不多,便也没有多说,明日还得早起赶往飞水岭,三人相伴上了二楼歇息。
出门在外,许不令为了护卫师徒俩的安危,自然不会离太远,只开了相邻的两间房。
钟离玖玖走在前面,来到房间外时,看了看两间房门,忽然迟疑了下。
钟离玖玖是许不令名正言顺的媳妇,按理说应该和相公睡一起,徒弟睡在另一间屋子。可此行就三个人,楚楚连个伴都没有,她哪好意思和相公恩爱。
钟离玖玖犹豫了下,回头道:“楚楚,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钟离楚楚看出了师父的心思,算了算师父上次同房的日子,觉得间隔有点久了,便很大度的道:
“不用,你和许不令睡一屋即可,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钟离玖玖心中微微一喜,可又有点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
许不令站在旁边,摇头笑了下:
“要不一起睡吧。”
??
钟离玖玖表情微凝,旋即略显恼火的瞪了相公一眼。
钟离楚楚则是一愣,错愕看向许不令,眼神古怪:
“你……你什么意思?”
许不令眼神纯净无暇,不带丝毫邪念,打开房门走进屋里:
“寨子的消息传太远了,绮绮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背后有人从中作梗,分房睡不安全。南越五花八门的毒我可不一定能全防住,你们睡床上,我睡凳子即可。”
钟离玖玖知道南越毒师巫女的厉害,有她这水准的不在少数,敢针对许不令下手的,估计比她水准还高。她思索了下,便轻轻点头:
“也好,那就睡一起吧。”
钟离楚楚对自己身手一清二楚,见许不令言语认真,也没有多说,低头跟着便进了屋……
------
飞水岭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得名于自山巅落下的一道瀑布。
岭南的地势太过复杂,进出基本上没有大道,修建于此的山寨为了抵御山匪野兽等,多半把寨子修建在险峻之处,有些寨子上下还得攀爬岩壁。
不过若是不考虑进出不便的问题,山寨梯田环绕风景秀丽,也算是世外桃源。
飞水岭周边几十里地域,盘踞着大大小小十八个寨子,祖辈都源自于娘娘山的老寨子,后来老寨子人越来越多住不下,往外慢慢扩展,几百年下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娘娘山算是十八寨的祖宗祠堂,逢年过节都会在这里举办各种集会,各个寨子的年轻男女都会跑过来,在寨子里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只可惜经过前些日子的动荡后,娘娘山明显有点萧条了。
寨子里的男丁半数被朝廷拉了壮丁,整个山寨里只剩下老幼妇孺,寨门早早地就关了起来,月色下除了鸡鸣犬吠,便再无其他声息。
娘娘山后侧的水潭附近,有片小药园子,里面种植着各种常见的药材,原本是钟离家的产业。钟离玖玖离开山寨后,药园子交由了寨子打理,如今收拾得还算整齐。
水潭的侧面,有一栋小宅院,建筑风格和寨子里的高脚楼截然不同,更像是江南那边的建筑,是钟离玖玖的祖父,躲避战乱逃到这里后,太过思念故乡,寨子里的兄弟姐妹给帮忙修建的。
如今几十年过去,院子也显出了几分陈旧。大门挂着铜锁,门上还有刻痕,刻的是一个大人拉着一个羊角辫小丫头。这是当年受尽人间苦难的楚楚,刚被带到这里,实在太喜欢师父,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时候,偷偷刻下的。
院落好几年无人居住,门口时常有人清扫,依旧干干净净,大门后则积攒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和灰尘,在皎洁夜色下,显得十分安静。
时过三更,山寨里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一只黑色的乌鸦,在月色下无声掠过夜空,落在了小院的屋檐上,发出了两声乌啼。
稍许后,秋风扫过落叶,一道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小院内。
借着朦胧月光,可见人影披着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遮掩着,只在领子处露出寥寥无几的几根白发,弓着腰身形十分佝偻,看起来甚至有点病态,杵着一个扭曲的藤木拐杖,握住拐杖的五指干枯惨白,好似只是褶皱皮肤包着一具骷髅。
黑衣人杵着拐杖,走过满地落叶却没法发出丝毫声响,直至来到了主屋的门前才停下。抬眼稍微打量了片刻,从斗篷下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上方的门缝,卡住蓄势待发的机关后,又取出另一根银针,直至把所有明暗陷阱全部限制住,才打开了房门,进入了屋里。
钟离玖玖离开前,已经收拾过屋子,所有东西都放进了柜子里,瓶瓶罐罐则整齐摆在桌上,虽然不通风,却没有丝毫异味。
黑衣人环视一圈儿,最后走到了没有被褥的床板旁,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用银针从里面取出一只蚂蚁大小的小虫子,小心翼翼放在了床板的缝隙之间。
做完这一切后,黑衣人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门,把所有机关和记号复原。
随着夜风拂过,小院又恢复了几年来寂寂无声的模样,好似从来没有人来过……
————
“嗯……啊~……”
夜色已深,小街之上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勾栏里面时而传出惹人瞎想的欢声笑语。
客栈房间中,许不令躺在长凳上,手边放着长剑,闭目凝神熟睡。只是听力太好,此时此刻,显然有点睡不着。
秋夜微凉,喜寒惧暑的小甲虫被放了出来,趴在窗口晒月亮,纹丝不动。
小麻雀蹲在许不令的胸口,算是替代主子侍寝。
可能也被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有点烦,小麻雀时而用鸟喙啄啄许不令的胸口,被许不令抬手摸几下脑袋,才重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