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凶 第495章

作者:关关公子

  但半年以来,内战外战都是噩耗不断,往日强势执政的弊端全部显现,已经让宋暨的威信大大折扣;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宋暨还要要阻止,朝臣岂会二话不说就点头。

  少府李思当即上前一步,躬身道:

  “圣上!许不令虽用兵激进,但军卒并未出现大量伤亡,甚至代价极小,便拿回了南阳、襄阳等地。只要给其兵权继续南下,平四王之乱是迟早的事儿。再者,即便许不令用兵有所闪失,后有襄阳、马山口、武关道为依仗,关中万无一失。臣实在不明,让许不令挂帅平叛,有何不妥?”

  宋暨一时哑然。李思这个问题根本回答不了,他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许不令若是拿了兵权回来打关中咋办?’,这句话说出去,肃王和许不令恐怕直接就就反了。

  宋暨沉默了下,看向了御史大夫崔怀禄。

  崔怀禄已经旁观许久,见宋暨投过来眼神,上前一步轻声道:

  “北疆战事焦灼,既然许不令如此能征善战,不如让其带着西凉军赶赴太原……”

  “胡说八道……”

  “你这老匹夫……”

  崔怀禄话一出口,满朝文武顿时哗然,少府李思直接爆了粗口。

  哪怕是不会打仗的文人,也知道这建议不是一般的蠢。

  许不令的平叛军刚有点建树,就让许不令带着西凉军千里迢迢跑去打北齐。

  北齐的铁骑和四王的府兵能一样?

  关中军和辽西军都是精兵,缺西凉军这五万人?

  再者即便许不令过去了,能改变北疆的局势,四王联军谁来挡?

  这就是标准的顾头不顾腚!

  虽然朝臣怒火中烧,但崔怀禄这个提议,明显很符合宋暨的想法。

  让许不令滚蛋去漠北,关鸿业就可以继续领兵平叛,也不怕许不令把关中军和辽西军压住,最后骑虎难下。

  不过宋暨即便昏了头,也不可能答应这个明显胡来的提议。

  宋暨稍微思索了下,摆手道:

  “临阵换帅,事关重大,先传令,让关鸿业继续带兵取荆门,换帅之事,明日再议。”

  朝臣知道宋暨不想换亲手提拔关鸿卓,此时也不好逼着皇帝下令,只得躬身称诺……

第四十五章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朝会散去后,宋暨快步回到御书房,沿途一言不发。

  关鸿业和崔怀禄跟在身后,都知道宋暨在想什么。

  许不令掌控了兵权,平四王后手上少说几十万兵马,即便许不令无异心,这么大一只老虎,给些什么东西,才能让许不令老实解兵权回西凉吃沙子?

  若是许不令拿了兵权待在关中道不走了,长安岂不成了许家父子之间玉体横陈的小姑娘?

  这个兵权,肯定不敢给许不令,可不给又完全没理由;许不令屡战屡胜,关鸿业寸功未立,总不能直言许不令有可能造反强行打压吧?

  目前摆在面前的,就是个死局。

  只要宋暨猜疑许不令,就不敢给兵权,但不猜疑许不令,那还叫帝王?

  三人来到御书房内,关鸿卓率先开口道:

  “圣上,这兵权不能给许不令,若是许不令挂了帅,一场平叛下来,手底下至少三四十万兵马;以目前的速度,平叛完了北疆局势都不一定能有转机,关中军回不来,关中可就成了空城……”

  崔怀禄思索了下:“若是许不令平叛结束,北疆未定,让其带兵直接北上,可否行得通?”

  关鸿卓听见这个,眼前微微一亮,不过马上就摇头:

  “方才听军中的战报,西凉军中好像有件大杀器,可摧城撼山,襄阳三丈六的城墙都如同纸糊。若是许不令平四王后,带着兵再把北齐灭了,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没敢说,但意思很明白。

  许不令带兵先灭四王,后平北齐,直接一统天下,把许烈没干成的事儿都干完了;兵强马壮、功高震主,又有如此功业在身,那这个天下该谁说了算?

  宋暨说我说了算,许不令说你算老几,宋暨能如何?

  到时候许不令想把宋氏如何,全看许不令的良心;可为帝王者,皆是孤家寡人,啥都有就是不可能长良心,即便许不令有良心,人手底下跟着打仗的几十万人能答应?

  宋暨虽然很想灭北齐,但显然不想让许家,帮他达成这个千古一帝的成就。

  两人争论了片刻,宋暨才抬起手来,轻声道:

  “许不令破了襄阳,兵权不可能不给;去问清楚,到底怎么破的襄阳,特别是许不令破城所用的兵器,让关鸿业拿着圣旨去问清楚。”

  关鸿业微微点头,觉得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许不令破城这么快,明显是得了什么神兵利器,视城墙关隘如无物;若是只有西凉军有,而朝廷没有,那就等同于把剑悬在朝廷脑袋上了,这事儿肯定是得查清楚的。

  关鸿业和崔怀禄也知道多说无益,聊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

  两人走后,御书房安静下来,只剩下点点熏香和极远处的蝉鸣。

  宋暨波澜不惊的脸色,此时才逐渐压抑;如同力士肩扛万钧高塔,强撑着不让其倒下,但塔实在太高了,根基千疮百孔,上面还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推搡摇晃,哪怕他用尽力气,高塔还是在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倾斜倒下。

  独自在御书房内坐了不知多久,宋暨强吸了口气,压下了脑中的头痛欲裂,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的画像前,如同往日一样,点起了三炷香。

  看着墙上的女子画像,宋暨想要说几句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帝王皆是孤家寡人,站在天下的最顶端,心里的一切情绪,都不该让下面的人知晓,无情无义、无亲无友、无牵无挂,不被个人情绪左右想法,才能做好一个皇帝。

  可帝王也只是比寻常人站的高一些的人罢了,在满心愁绪之时,何尝不想找个值得信任人倾诉一番;哪怕那个人什么都不懂,也提不出有用的建议,但只要说说心里话,对方能听,心里也能多些慰藉。

  宋暨在画像前站了片刻,还未曾整理好心绪,小太监忽然出现在了门内,躬身道:

  “圣上,老乙回来了。”

  宋暨眼皮微微一跳,放在背后的手攥紧了几分。

  老乙回来,只可能带来两个消息——要么崔小婉死了,要么崔小婉不见了。

  死了的话,可能会让宋的愁绪加重一分,但也仅此而已;若是崔小婉不见了,那代表的就是崔家的背叛,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只能说是噩耗了。

  宋暨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书桌前,脸色平静:

  “进来吧。”

  在御书房外等候的老乙,闻声低着头进入御书房,脸色僵硬,少有的有些不敢上前。

  宋暨脸色波澜不惊,却感觉到心底发凉。他手指轻敲桌案,平淡道:

  “说吧。”

  老乙咽了口唾沫,纠结许久,还是上前一步:

  “卑职去了幽州的桃花海,峡谷内已经没了崔皇后的身影,看周边环境,恐怕已经走了半年了……出来时,遇上了一波拦截的刺客,试图截杀卑职,不过被卑职所杀;逼问其中一人,得知是崔家的人……”

  宋暨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明显沉了几分,但与其中的愤怒相比,更多的是大厦将倾时的无奈。

  大玥五大门阀,萧家和许家联姻,陆家和许家交好,宋暨已经信不过了;剩下的‘崔王李’三家,李家和宋暨‘重文抑武’的政见不合,一直都不近不远;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崔王’两家。

  崔家和王家是姻亲,崔小婉便是两家的联姻诞下的嫡女。

  如今崔小婉不见了,崔家还伏杀过去调查的秘卫,肯定是想隐瞒某些事情。

  不管想隐瞒什么,都说明崔家和宋暨不是一条心了。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五大门阀背后就是满朝文武,满朝文武都不站在皇帝这边,那皇帝还叫皇帝嘛?难不成用外面的秘卫来治天下?

  “众叛亲离……先帝说的没错,门阀功勋之家,都是一群白眼狼,有肉的时候点头哈腰,没肉的时候,掉头就会吃人……”

  宋暨坐在御书房内,看着远处的太极殿,轻轻叹了声。

  老乙低着头,神情紧绷。宋暨继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宋暨,说这种毫无意义的抱怨之语,可见这位帝王的内心情绪,已经压抑到了什么地步。

  可身为忠仆,有些事情,不能不禀报。

  老乙迟疑了许久,还是从腰后拿出了画轴,上前放在了御桌上,沉声道:

  “卑职在崔皇后的隐居之处,发现了这幅画,上面……有崔皇后的去处……”

  宋暨闻言,眼神稍微动了下,也希望另有隐情。毕竟他知晓小婉的脾气,与世无争,除了花与诗词,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包括他这个人间帝王。

  说不定小婉只是在山中待腻了,换个地方住住,而崔家也只是发现有人闯入,怕消息走漏,才派人截杀……

  念及此处,宋暨抬手拿起了画轴,轻轻展开。

  可画轴刚打开些许,男子的发冠和长槊的微端出现,整个御书房都明显压抑了几分。

  咔——

  手指太过用力,刺破了画卷的纸张。

  淡淡的呼吸声在御书房内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让置身其中的老乙和在外的秘卫噤若寒蝉。

  老乙额头上浮现汗水,却不敢抬头,去看宋暨的脸色。

  宋暨表情依旧平静,深邃双眸中却显出了些许血丝,画卷纸张微不可察的微微颤抖。

  沙沙沙——

  许久后,画卷还是慢慢展开了。

  男子立在太极殿顶端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场景很熟悉,因为宋暨也是太极殿下方芸芸众生的一员,不可能不认识。

  “愿为令郎怀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

  宋暨声音低沉,缓慢念出画卷下方的哪行小字。

  时隔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笔迹了,但还是能依稀认出是谁的字迹。

  这行字迹,宛若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独自扛着整个天下,已经再难往前跨出半步的力士肩头。

  老乙身体紧绷,武艺高强,能听见宋暨紊乱的呼吸和剧烈得心跳,他轻声开口:

  “圣上息怒,此事……此事卑职定会安排好……”

  宋暨绷着脸,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将画卷合上,放在了手边,良久后,才一字一顿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