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头骨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
‘嘭嘭’两声倒地的响动后,雪原上便安静下来,再无其他声响。
在外人看来,两名悍匪身前只是出现了一道白影,连怎么出手都没看清,两名凶悍至极的匪人便倒在了地上,脑袋变形,致死都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祝满枝目睹一切,连方才的悲愤惊慌都暂且忘了,双眸中满是震撼:
这是人!?
她忽然有点明白许不令为什么会中锁龙蛊了,若是没有锁龙蛊的限制,世上何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许不令解决两条不知名的杂鱼后,快步走到四人跟前,低头打量一眼,眉头紧蹙。
护卫老七口鼻全是鲜血,爬起来捂着胸口,单膝跪地:
“属下无能……”
“好好养伤。”
许不令看着满地狼藉,抬了抬手把追风马唤到了跟前,从马鞍侧面的皮囊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了老七。
老七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却不肯接:“这是给小王爷保命的东西……”
“拿着。”许不令眼神一冷。
老七恭敬垂首,只得接过药丸吞进了嘴里。
许不令拿着小瓶子走到两名狼卫跟前,蹲下身仔细查看。
王大壮腿上先中了一刀,没法起身难以加入战局,反而没有致命伤,就是腿肯定瘸了。此时咬着牙没有痛呼,看向有过一面之缘的许不令,从‘小王爷’和方才的身手也猜出了身份,沉声道:“参见许世子。”
旁边的刘猴儿则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作为三人小队的头头,肩膀中了一刀在先,后又赤手空拳冲上去搏杀,全身伤痕累累,胸口还有个大口子可见白骨。此时躺在地上,血液呛入喉咙不停闷咳,连说话都难。
祝满枝已经回过神来,却也没时间和许不令说话,焦急跑到跟前,眼中泪珠儿顿时就出来了,却不知该如何搭救,只能祈求的望着许不令。
许不令不会战场急救,老七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跟前,蹲下身打量一眼:
“伤及肺腑,没救了,给个痛快吧。”
边军战场上,袍泽重伤的事儿太过寻常,被拦腰斩断、烈火焚身依旧哀嚎的事情都经常发生。许不令幼年便被送入了边军,记忆中类似的画面很多。作为同伴,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一程,免得袍泽临死前还承受非人的痛苦。
刘猴儿不停咳嗽,张了张嘴,却也知道没救了,咳嗽逐渐减弱,本能的求生欲,让那双带着些皱纹的眼睛显出浓浓的不舍。
许不令握着药瓶,想了想还是抬手喂药,却被旁边的老七挡住:
“小王爷,此药只能治内伤,真没救了,多活片刻反而受苦。”
许不令眉头紧蹙,看了看刘猴儿,沉声道:
“此事因我而起,你的妻儿老小我来照拂,你的仇我来报,走好。”
刘猴儿眼中的不舍稍微淡了些,喉咙里全是血沫,说不出话来。
噗——
老七用匕首刺进刘猴儿的喉咙,抬手合上了那双逐渐涣散的眼睛。
“啊——呜呜——”
直至此时,站在旁边浑身颤抖的祝满枝,才发出一声悲凄至极的哭声,雁翎刀掉在了地上,蹲下身来抱着脑袋大哭,委屈、愤怒、悲伤交杂在一起,化为了一声声哭喊。
王大壮坐在雪地上没法起身,看着兄弟的尸体,揉了把脸,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
狼卫本就是刀口舔血,杀的江湖人、被江湖人杀的都不计其数,每年都会死很多,轮到自己头上是迟早的事儿,又能说什么。
许不令半蹲在尸体旁边,摩挲着手指,偏头看了看祝满枝,想要劝一句,却又不知从哪儿开口。
祝满枝如同小女孩般放声大哭,蹲在许不令跟前,满心的委屈悲伤无处发泄,哽咽道:
“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你早点来刘猴儿就不会死了……呜呜……我那么相信你……呜呜……”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怪我……”抬手扶了扶祝满枝的后背,只是安抚片刻,许不令反而先闷咳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洒在雪面上,呈现乌黑之色。
祝满枝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哭了,紧张的看着脸色铁青的许不令:“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
许不令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方才紧急之下悍然爆发,几乎没有留手,体内的锁龙蛊毒反噬极快,已经压不住了。
许不令让老七把酒壶取来灌了一口,稍微缓了片刻,才左右打量一圈儿,询问道:“是李家下的手?”
老七起身跑到两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旁边,在两人身上翻找。
进出城池需要路引,携带兵器的江湖客巡查最严,狼卫盯的便是这些人。老七跟着两名贼子出城,瞧见了他们掏出牌子免去了城门卫的巡查,此时在解环的身上摸索了一圈,从腰间找到了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个‘李’字,旁边有忠勇候府的标识。
老七拿起牌子:“小王爷,是忠勇侯李家。”
祝满枝哭声小了些,眼圈通红的望着许不令:“肯定是因为白马庄的事儿……他们是想抓我……”
许不令点了点头,起身从地上拔起吴彪的铁枪,翻身上马,开口道:
“老七,去驿站通知狼卫过来收尸,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晚上陪我出城醒酒,路上遇见贼人袭杀狼卫,我怒急之下出的手,听说了白马庄的事儿……”
老七恭敬点头:“诺。”
“驾——”
追风马飞驰而去。
祝满枝站起身跟着跑出几步,紧张到:“你去哪儿?”
“血债血偿!”
第六十六章 阎王要你三更死
寒风吹拂城郊采石场外的旗子,看守按着腰刀在望楼上巡视。夜已经深了,采石场内服刑的徭役大多睡下,呼噜声此起彼伏,管事居住了房舍间却依旧亮着灯火。
“哎呀~”
“喝一杯嘛~”
女子放浪的欢笑若有若无。
燃着暖炉的房屋之中,李天戮半躺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白玉小兽,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旁边巧笑嫣然倒着酒。
李天戮对眼前的庸脂俗粉早就腻歪了,偏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师爷:
“还没把人带回来?”
师爷谄媚一笑,躬身道:“二少爷,解环吴彪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对付寻常狼卫还是手到擒来,算着时间也差不该到了。”
李天戮将白玉小兽丢在了桌案上,略显不耐烦:“那俩江湖匹夫,不会私自动手动脚吧?”
“他们没这胆子,二少爷慧眼如炬,若是瞧出来,岂不是自毁前程。”
师爷走到跟前把白玉小兽捡起来,放在旁边的多宝架上,含笑道:“在这长安城中,想要出人头地,都得拜在我李家的门下。虎台街十二家武馆谁敢不给二少爷个面子,只要二少爷不让他们在长安立足,他们在长安便寸步难行。”
李天戮淡淡哼了一声:“不过是群混武行的罢了,魁寿街上的几家都看不上。在长安城,文有萧陆两家,武有刘平阳等人,朝廷上的臣子大半拜在他们门下。现在是天平盛世,无处挣那战功,否则我爹又岂会只是个三品云麾将军。”
师爷对此自然是认同,琢磨了下:“魁首街几家将门,都是甲子前平百越、大齐积累的声望,不过功劳最大的几家已经封了王侯,还留在长安城的,也不过是些跟着许烈鞍前马后的泛泛之辈。我李家先祖和肃王许烈,当年可是孝宗皇帝的左膀右臂,没有我李家先祖拼死护着孝宗皇帝突围,哪有现在的盛世长安。只要时机得当,平天下加‘九锡’,也不是不可能。”
所谓‘九锡’,是天子赐给诸侯、臣子的最高礼遇。魁首街的三座八角牌坊,赐的是萧陆许三家,宋氏立国基本上就是这三家一手扶起来的,其他门阀都没这资格,而这个荣誉还在‘九锡’之下,估计能灭掉北齐、南越真正平定天下的人,才有资格受九锡之礼。
李家作为将门世家,一点追求还是有的,李天戮点了点头,轻笑道:
“许烈不过是屠户出身,战场上冲锋陷阵勤快才被孝宗皇帝赏识,真正打天下的还不是背后那帮子谋士,封王实在抬举他许家了。我李家虽不是庞西李氏,但祖上也算望族,和庶民天壤之别……”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了马蹄声,还有些许惊呼。
师爷偏头看了眼,露出几分欣喜:“应当是把人带回来了……”说着便跑去开门。
李天戮心中燥热,推开了身旁的女子,从小案上取了颗药丸塞进嘴里,眼神带着几分凶戾。
“大胆!”
“何人乱闯……啊——”
踏踏踏的马蹄声直接冲到了房舍外,远处嘈杂声不断。
师爷略显疑惑,抬手打开房门,哪想到抬眼就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站在门外,手中熟悉的铁枪已经砸了下来。
师爷眼中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恐,还来不及呼喊,脑袋便被砸的四分五裂,脖子陷入胸腔,继而被一脚踹的摔进了后方的多宝架。
“啊——”
瓷器摔碎、木架倒塌的声音,两声女子的尖叫响起。
李天戮脸色骤变,继而暴怒的站起身来,怒斥道:
“谁他娘这么大胆子!”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花容失色,急忙躲在了屋子角落。
踏踏——
房门处,身着溅血白袍的许不令大步走了进来,手中钢枪依旧滴着血水,脸色阴冷,没有半分停留便到了李天戮身前。
李天戮住在魁寿街,自是认得许不令,脸色当场就变了。
躲在屋里口嗨自然可以不把许家放在眼里,真见了手掌重兵的肃王,连天子都得以礼相待,更何况是他一个靠孝宗皇帝照拂才得以封侯的李家。
瞧见许不令手中染血的铁枪,李天戮心中便是一沉,知道踢上了不该惹的铁板。
而且这铁板可比萧庭硬的多,至少萧家都是文人,不会冲冠一怒血溅五步!
李天戮转瞬间便反应过来,当即就要跪下。
只可惜许不令杀人从来没有和对方商量的习惯,抬手一枪便刺进了李天戮的胸前。
噗——
滴血枪尖从胸口一穿而过,自李天戮后背透出,血槽中血流如注。
“啊——”
两名女子又是一声尖叫,吓得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们打死也不会想到,超然于世的李家二公子,会被人如同杀鸡一样直接宰了。
李天戮也是满眼错愕,双手抓着铁枪的枪杆,嘴中血水横流,被铁枪推着连连后退,直至钉在了墙壁上。
许不令右手拧转枪声,直接连同背后的墙壁,在李天戮胸口剿出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