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许不令摸了摸鼻子,再也不瞎接话了。
两人在廊道之中走了一圈儿,陆夫人才想起了正事儿:
“对了不令,你那首闺怨词到底是给谁写的?”
“不是我写的,陆姨若是喜欢,那就是送给陆姨的。”
陆夫人点了点头,放心了许多,从怀里拿出手绢,看着绣在上面的诗词:
“方才太后还以为是给她写的……哼……她又不是没侄子,萧庭最近风头这么大,找萧庭给她写啊,还想把你叫过去作词……想得美……”
这说话的调调,倒是真的很有意思。
许不令想笑又不敢笑,反正心里挺痒痒,随意道:“陆姨放心,我以后绝不和诗词沾上半点关系,谁说都不会写。”
陆夫人嗯了一声,收起手绢,左右看了几眼,才小声道:
“过几天,要是太后召你进宫,聊起诗词的事儿,你就说不会写,可莫要她两句话下来你就答应了。”
许不令想了想:“陆姨,太后招惹你了不成?”
陆夫人轻轻蹙眉:“她比我高一辈儿,入宫成了太后,有事没事就因为萧庭让我管教你,我姓陆不姓萧,凭什么听她的……反正你也不许听她的……”
许不令琢磨半天,也没明白这是什么跟什么,当下只好点了点头……
第四十九章 日晚倦梳拢
曲江池畔画舫巡游,官家夫人的队伍在风景绝秀的湖畔转了许久,时间渐渐过了午时,该回城了。
太后在深宫孤零零呆了十年,碍于身份平时无法抛头露面,威望不够也无法和史上那些强势太后一样垂帘听政,没有权力傍身,纵然享受着世间极致尊贵的荣华,也不过是个独守空闺的可怜人罢了。
好不容易出来逛上一逛,太后竟然有点舍不得回去,并没有登上御辇,而是和侄子萧庭结伴走向长安城,沿途说着些家长里短。
人都是需要交流的,便如同陆夫人一样,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能有个侄子陪着说真心话便珍惜的不得了。
太后也没有儿女,作为萧楚杨的妹妹,几乎把萧庭看做亲儿子。只可惜萧庭这厮没有许不令再世为人的阅历,完全就是个十七八的熊孩子,脑回路还不怎么正常,别说贴心,不把太后气死都谢天谢地了。
竹林间的石板小道上,太后身着华美宫裙,姿态端庄的缓步行走,一帮子官家夫人也不能抛下太后,都是跟在后面。张翔手按腰刀走在太后十步之外,狼卫则五步一岗,周边不可能有行刺的机会,连暗箭都不可能射过来。
萧庭大冬天摇着玉骨折扇,闲庭信步跟在太后旁边,看起来还算仪表堂堂,只可惜那表情实在有点欠打:
“姑姑,现在侄子我江湖地位不一样啦,去国子监后,那些个夫子先生都笑眯眯的,太学生更是见到我都竖大拇指尊称一声‘萧公子’,特别是蜀王世子,以前老笑话我,现在说话都客客气气……”
短短一句话,把‘志得意满’四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太后当着外人面又不好骂萧庭,只得淡淡撇了一眼:“你做正事,夫子自然欣赏你,我历代萧家男儿,‘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是常事,你现在就沾沾自喜,等到了你爹的位置,还不得白日飞升?”
萧庭嘿嘿一笑:“不敢想不敢想……嗯,他们夸我,我都说是姑姑教的好……”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缓步行走间,又想起了方才观景台的事儿,回头看了眼后方队伍中,和陆夫人有说有笑的许不令:
“对了,前些日子龙吟诗会,听说出了首佳作?”
萧庭眼前一亮,折扇一收轻拍手掌:“哎哟~原来姑姑都听说了这事儿?没错,为了龙吟诗会,我苦思冥想准备了三天三夜,写了一首《我的宰相爹爹》……”
太后带着几分无奈:“是佳作,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
萧庭脸色一僵,悻悻然闭嘴,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
“当日龙吟诗会之上,难以入眼的糟粕挺多,不过沙里淘金下来,确实有一首词比较出彩。嗯……风住沉香花已尽,日晚倦梳拢……”
“梳头!什么梳拢,你……你给我滚!”
太后脸色骤然一沉,那双绝美的眸子似是要杀人。
‘梳拢’是青楼女子第一次接客的代称,堂堂太后听见这个,自然是气的不轻。
连向来严肃冷酷的指挥使张翔都轻咳了一声,目光望向了别处,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萧庭用扇子捂住嘴,讪讪道:“顺嘴了……不是,都是国子监那般纨绔子弟乱说,让我记住了……姑姑,你知道这首词是谁写的嘛?”
太后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忍了许久,终是没开口责骂,冷声道:
“许不令写的?”
“非也!”
萧庭满眼得意的回头看了几眼,才小声道:“龙吟诗会,我问许不令是不是也买了诗词,他承认了,我笑话他,他还恼羞成怒打我……”
太后心里其实也很疑惑,不相信这首词是自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许不令所写,听闻萧庭的话语后,她半信半疑:
“你确定许不令不是在骗你?”
萧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满:“我这么聪明,许不令那蛮子怎么可能骗到我!”
“……”
太后轻抿红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萧庭不停的在旁边絮絮叨叨,也算是给长辈解解闷。
在石道上走了一截,渐渐到了竹林比较密集的地方,竹子四季常青,竹叶上挂着薄薄积雪,安静如同水墨画。
便在太后与萧庭闲话家常的时候,幽静的竹林里忽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似是干枯的竹子被踩的裂开,声音微不可闻,离的极远。
微不可闻的动静,太后和萧庭完全没感觉到。张翔却已经手按雁翎刀,在石板路上停下脚步。周边十余名狼卫齐齐偏头,都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竹林幽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太后从狼卫的反应中察觉不对劲,茫然左右看了下,开口询问:
“张翔,怎么了?”
张翔面色恭敬,抬手一礼:“林中有小兽,为防惊扰到太后,还请太后移驾回宫,卑职过去看看。”
太后逛的也有些乏了,当下轻轻点头,狼卫抬过来了步辇。
萧庭听说有小兽,倒是来了兴致,兴冲冲就拿着扇子跟着张翔往过走:“姑姑,我过去看看。”
太后晓得张翔的武艺,别说小兽,就是年兽来了也得趴着,自然不担心,带着宫女飘然离去。
队伍后方,许不令走在一群风娇水媚的夫人之间,前后左右都是珠圆玉润峰峦叠起,看哪儿都不合礼法,关键是那些豆蔻之龄的小姐公主,还故意往他跟前凑,借机搭讪说两句的不在少数,他碍于规矩也不能太冷,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瞧见竹林中有了动静,许不令便顺势道:
“陆姨,我去那边看看。”
走在身侧的陆夫人抬眼望去,见张翔和萧庭几个人往竹林里走,便晓得可能有古怪,蹙眉道:
“别去了吧……”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一副想出去玩又没办法的模样。
陆夫人终是心疼,摇了摇头:“罢了,当心一点,我在路口等你,不要玩太久。”
许不令轻轻点头,从月奴手中接过骏马的缰绳,便脱离的队伍,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第五十章 那一剑的风情
竹海呈青白二色,万根苍竹林立在雪面之上,厚重的积雪压弯了竹子的主干,如同满弦的劲弓一半垂向地面。
大雪纷飞,竹林密集,竹海间的地面光线比较暗淡,身披竹叶蓑衣的宁清夜,绣鞋蹬着两颗竹子,静立在茂密的竹叶之间,脸上蒙着黑布,屏息凝气,连呼吸的白雾都尽力遮掩。
视野尽头的几个身影由远及近,宁清夜微微眯眼,稍微握了握冻的有些发僵的右手,藏在竹叶间的长剑带动竹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上次潜入龙吟阁,主要目的还是抢回手中这把剑。剑名‘伤春’,是她娘当年行走江湖所用的佩剑。
十几年前,她娘便如寻常的江湖人一样,周游天下结交四方豪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娘来到了长安城,本想去那卖着世间最烈美酒的小铺子坐坐,结果路上遇见的一个蹲在巷子口卖字的书生,为了卖一副字,喋喋不休的追着她娘说了半个时辰。
后来……书生科举连连不中,愤世之下写文章骂朝廷,惹来了大麻烦。她娘不知怎么得,就跑去救了那个书生,两个人一起流落江湖,成了逃犯……
宁清夜只知道这些,后面的事情便没听人说起过了,曾经见过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几面,每次都和她娘吵架,不欢而散。
十年前‘铁鹰猎鹿’,藏在蜀地深山之中的母女终究是被找到了,她娘拼死把她送出去,然后死在了张翔的刀下。
与张翔相比,宁清夜更恨的是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因为她娘死前都带着那男人送的簪子,在荒山野岭埋骨十年,却没见那个男人过来祭拜一番。
擦擦——
踩在雪面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宁清夜回过神来,清冷双眸中越发锐利。
无论如何,张翔和那个男人都得死,今天的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这次在竹林中准备了几天,每根竹子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刻意弄出小动静,张翔也如她所想的一样,让狼卫精锐护送太后离开,过来的只有张翔和两名狼卫。
一对三胜算不大,但雪地之中提前埋好了陷阱,一对一的情况下,她有自信在张翔没反应过来前一击毙命。
擦擦——
雁翎刀出鞘的两名狼卫,背靠背缓步走过了竹林下方,也抬头看了一眼,但宁清夜伪装的很好,几乎和茂密竹叶融为一体,并没有被发现。
两名狼卫探过路之后,手按腰刀的张翔缓步走了过来,气息极稳,时刻注意着周边动静。
不过就在这杀机四伏的环境中,却夹杂着一阵不和谐的交谈声:
“许不令,你怎么也跟来了?我可跟你事先说好,待会要是打到好看的小兽得归我,我送给太后,方才惹太后发火了……”
说话的自然是萧大公子。
许不令腰悬长剑缓步行走,为了装的像个过来凑热闹的世家子,对萧庭还算热络:
“你说了什么惹太后生气了?”
萧庭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你作的那首‘日晚倦梳头’,我给记成了‘梳拢’……不过我觉得没啥问题。你想想,一个闷闷不乐的女人,大晚上的疲倦乏味连梳头都没精气神,肯定是缺乏怜惜,只要按在床上……咳咳……保证不闹了,你说是吧?”
许不令蹙眉琢磨了下,点了点头。
萧庭没想到许不令会认可他这句话,愣了少许便是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左右打量几眼,凑近小声嘀咕:
“许不令,你来长安一年多,去逛过青楼没有,要不要叔叔我带着你……”
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