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公孙禄心中一惊,没想到李家的表少爷被杀了,这可是大事。稍微琢磨了下他便抬手道:
“给我拿下!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诺!”
御林军持着火把官刀,便准备上前拿人。
祝满枝满眼错愕,她自然认得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孙禄,或许是觉得场景似曾相识,半晌不知道该说啥。
许不令眼中充满血丝,胸口毒发额头已经青紫。暴露身份的话,祝满枝必然被缉侦司注意,后续的计划也泡汤了。他稍作迟疑,便准备提刀硬杀出去。
好在庄子里的骚乱比较大,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正在花天酒地的萧庭一听外面死人啦,就知道肯定是许不令在兴风作浪,急急忙忙就跑了过来。
萧庭老远瞧见许不令浑身是血,吓得是魂飞魄散,这要是和许不令一起出来,许不令死球子了,他估计得回淮南面壁思过一辈子,心里岂能不怕。
萧庭急匆匆跑到假山附近,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抽在公孙禄后脑勺上。
啪——
力道不重,却把毫无防备的公孙禄给抽懵了,手按腰刀恼火转头:
“谁他娘这么……玉树临风……原来是萧公子,失敬失敬。”
公孙禄表情浑然一变,诚惶诚恐的抬手。
萧庭看着拔剑张弩的御林军,怒骂道:
“都反了不成!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许不令心中一沉,连忙掐了祝满枝腰儿一下。
祝满枝一个激灵,连忙接话:“萧公子,我按照您的吩咐过来调查白马庄,下面果然藏着一件震动朝野的大案子。”
萧庭一愣,才想起了许不令叮嘱不能让陆夫人知道的事儿,咳嗽一声,冷着脸道:
“他是本公子的护卫,我早就怀疑这白马庄藏污纳垢,今日带着狼卫过来查探,果然不出我所料……”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萧庭还挺机灵,这官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公孙禄自然知道白马庄藏污纳垢,和淮南萧氏比起来,李家连小指头都算不上,当下哪里敢在偏袒,接话道:“原来如此,萧公子果然明察秋毫。”说着便转身怒斥御林军:“还不快带人进去,看看发生啥事儿。”
御林军领命,迅速冲进了假山下的地宫。
许不令凑到祝满枝脸侧耳语了几句,便提着她怀里的包裹,转身走向了白马庄外。
有萧庭罩着,公孙禄自然不敢把这蒙面护卫拦下来查问,只当作没瞧见,在萧庭旁边躬身道:
“萧公子,白马庄是李家的产业,卑职领命行事,所有事情都和我无关……”
萧庭背着手一副宰相做派,蹙眉打量着假山下的石洞:
“这下面藏的什么东西?”
公孙禄自然是诚恳摇头:“听说只是一小产业,卑职也不清楚。嗯……魁寿街的李公子对这地方很上心,您今天过来直接杀了李天戮的表弟,恐怕……”
祝满枝听见这话,连忙小跑到跟前,恭敬抬手:“萧公子,李家在白马庄内行‘以人饲虎’之举,为天理所不容,圣上爱民如子,知晓必然震怒。今天若不是您带着卑职过来探查,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横祸。”
当今圣上都抬了出来,公孙禄自然是不敢再乱说话。他撇了祝满枝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只是祝满枝穿着寻常女儿家的袄裙,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萧庭听见‘以虎饲人’,表情是真的严肃起来,皱眉道:
“拿活人喂老虎?李家买不起肉吗?”
祝满枝怒然点头:“公子下去一看便知。”
萧庭见许不令浑身是血,便晓得下面肯定尸横遍野,哪里肯下去。
稍微等了片刻,御林军的头领脸色苍白的跑出来,躬身几欲作呕,缓了好久才开口禀报:
“大人,下方有个地宫,不少豪绅被吓瘫在里面。方才应该发生过冲突,地上有五具尸体,皆不完整,其中一具尸体被猛虎撕烂……场面惨绝人寰……”
萧庭虽然脑回路有点问题,但绝对不是分不清是非。在天子脚下干这种事儿,若是传出去必然震动朝野。许不令把这么大的名声塞到他手上,他自然得接下。
听完御林军的汇报,萧庭便怒火中烧,一挥袖子:
“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天子脚下竟敢行这种伤天害理之举,李家真是无法无天。来人,把白马庄给我封了。”
李天玉被杀,庄子里连个拿事儿的人都没有,自然没人跑上来请求通融。
公孙禄怕背上纵容包庇的罪名,只得义正言辞的痛斥几句李家丧尽天良,然后带着一堆御林军把假山的洞口封的严严实实,不准任何人出来。
地宫中也有不少王公贵子,无不是家室显赫,可再显赫也显赫不过淮南萧氏,谁出来求情都没用。
萧庭好歹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这么大的事儿捅出去,他刚正不阿得一身贤名,若存私心放走一两个,不仅他染上一辈子的污点,被政敌抓住把柄,借机把他爹从宰相位置上扯下来都有可能,肯定是不敢徇私的。
御林军就这样围着,等长安城接到消息,大队天字营狼卫和大理寺的主官赶到,白马庄的事儿,即便当今天子在场也不可能压住了……
第三十六章 一壶温酒
大雪潇潇,东方发白,天快要亮了。
大业坊的青石小巷中,身着血衣的许不令,托着四尺长刀踉踉跄跄行走,刀锋摩擦青石地面发出‘嚓嚓—’的声响,凌晨时分巷中无人,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昨夜在白马庄的地宫之中,斩虎杀人消耗极大,最后硬碰硬接了朱满龙一记老拳,身体硬朗没有受伤,但体内寒毒压不住了。
‘锁龙蛊’是苗疆毒蛊,蛊虫遇烈酒会被压制,不然时时刻刻都在产生寒毒侵蚀四肢百骸,不管不顾全力以赴的话,便是血管爆裂七窍流血而亡的下场。
葫芦中的断玉烧已经喝完了,难以言喻的刺痛虽然缓解了不少,但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许不令脚步不稳,在冬日严寒之中呼出阵阵雾气,缓步走向了孙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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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猎猎,卷起巷子里的枯草雪沫。
孙家铺子亮着昏黄的灯火,老掌柜正从桌上把板凳放下来,整整齐齐的摆好。
嚓嚓——
拖刀的声音由远及近。
孙掌柜皱了皱眉,用毛巾擦着手,走到酒肆的幡子下蹙眉查看,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托着把四尺长刀走了过来。面如冠玉,却挂着血水。
孙掌柜在巷子里开了一辈子酒铺,酒好的缘故,来京城的豪侠都喜欢在这里喝上一碗,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过。像这样晚上杀的浑身是血,凌晨踉踉跄跄走过来喝一碗酒,然后安然合眼的江湖客都出现过几次。
孙掌柜正准备回身温酒,抬眼仔细一瞧,却发现这满身血迹的男子,竟是许不令。
“哎哟!公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孙掌柜一急,连忙小跑上前,准备扶住许不令。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抬手拒绝了搀扶,托着滴血的长刀走进酒铺,在靠巷子的酒桌旁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掌柜的,来壶酒。”
酒铺中挂着灯笼,孙掌柜借着火光打量几眼,见许不令身上没有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回身在火炉旁取来温好的酒壶走到跟前:
“公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您千金之躯,怎么会亲自动手杀人……”
许不令抬手接过酒壶,仰头便猛灌,烈酒自嘴角溢出,冲掉了下巴上的血迹,也打湿了衣襟。
咕噜咕噜……
二两小壶,不过转瞬便见了底。
许不令长长吐了口浊气,总算是缓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把拴在腰间的小包裹解下来,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咚’一身闷响,还有银子碰撞的‘哗啦’声。
“三才偷了掌柜的银子,我昨晚办事,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这……”
孙掌柜愣在当场,偏头看了看桌上带血的包裹,又看了看浑身杀伐之气的许不令,昏黄双眼渐渐焦急,猛地一拍膝盖:
“哎哟!许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小老儿我上次就是顺嘴一提,何须您费这么大力气把银子找回来?这人情小老儿可怎么还,这酒喝着也变味了……”
说着便小跑到火炉旁,又是倒热水又是找毛巾。
许不令坐在凳子上稍微缓了缓,心腹间的阴寒刺痛随着烈酒下肚逐渐消散,脸色也好转起来,把长刀靠在酒桌上,轻笑了下:
“我办私事,顺手罢了。孙掌柜不用这般客套,真要还人情,一壶酒足够了。”
孙掌柜端着热水盆过来,放在了酒桌上:
“话是这么说,可情还是得记。江湖人讲究个快意恩仇,可小老儿我又不是江湖人,唉~小老儿也没别的,以后公子过来,酒管够……”
许不令颔首致谢,用热水洗了洗冻僵的脸颊,轻笑道:“喝酒若是不收银子,以后便不好意思来了。”
孙掌柜张了张嘴,和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知道和这种身怀侠骨的年轻人说再多也没用,当下只得苦笑点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小老儿开酒铺这么多年,公子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比那些个满嘴‘仁义’的江湖豪侠爽快的多。”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那是因为我杀人不犯法,寻常人爽不起来。”
孙掌柜摇了摇头,倒也无话可接。
在酒铺中歇息了片刻,许不令便用布抱住了染血长刀,起身往魁寿街走去。
孙掌柜走到酒铺外,目送至背影消失,才摇头笑了下,把桌上的包裹收了起来,如同往日一样,继续在不大的酒铺中兜兜转转……
——
青石巷远处的拐角,披着狐裘的宁清夜,素手扶着青墙石砖,目不转睛的看着酒肆中发生的一幕幕。
昨天从酒肆离开后,她还是想等着那个文弱的傻世子过来,但孙掌柜不收她的银子,还说她不如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心里有几分火气,不愿在去酒铺了。
今天铺子刚开门,宁清夜就过来了在这巷子拐角等着。如她所料,那个傻世子果然每天都会过来打一壶酒,可她没想到的是,许不令竟然浑身浴血,托着长刀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她知道许不令中了锁龙蛊,若是动气会受到多大的痛苦,还以为许不令昨晚遇到了什么事。
直到听见许不令和孙掌柜的对话,她才明白缘由。
许不令也听说了酒铺伙计气死爹娘、偷恩人钱财的事儿,跑去把丢的银子拿了回来。
二百两银子对藩王世子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费这么大力气,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可宁清夜看到这一幕,却明白孙掌柜为何说她不如她那早已不知所踪的父亲了。
江湖人讲究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瞧见穷苦人家受难,拔刀相助夺回银钱分文不取,这叫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