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宝剑前的地面上放着蒲团,花甲之龄的老者在上面盘坐,身着寻常的黑色布袍,凌厉的眼角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叱咤江湖时的风姿。
曹渠易关上了祠堂大门,来到长兄的身边,轻声道:
“肃王世子已经走了,打听宁清夜的下落,还两次叮嘱我等当心打鹰楼。就话语来看,他可能知道来的是谁,觉得我曹家没有半分胜算。”
坐在蒲团上的,便是曹家现任的家主曹渠简。在十年前豪侠如云的年代,曹渠简武艺不如祝绸山、司徒岳烬这些顶尖枭雄,有点弱,因此名声一直不大,在说书先生口中也很少提及。
不过说曹渠简武艺弱,是和他曹家掌门人的身份比起来有点才不配位,不如祖上的历代枭雄。真论武艺高低,能执掌君山曹家,至少也是和祝稠山等人同一层面的,江湖上顶尖的那一小波人。
曹渠简眼睛一直盯着那串剑穗,听见弟弟的声音,略显苍老的面容多了几分萧索:
“父仇子报,父债子偿,恩恩怨怨无休无止,从没有两清的说法。这一劫迟早会来,打鹰楼既然敢过来,肯定是狮子搏兔,有稳吃我曹家的把握。”
二当家曹渠易站在身后,看了看那串剑穗:
“被人找上门,真找官府,官府也管不了,总不能站着让人杀……这串剑穗,要不就送给打鹰楼,也省的他们上面来索要。”
曹渠简长长叹了口气:“打鹰楼不单单是为了剑穗,这么久没动手,是在等。当年欠下的恩怨,光用我的脑袋不够还。”
“放下身段,给打鹰楼一个面子,要什么给什么都不行?”
“江湖辈分、规矩,都建立在手中的剑上。手中无剑,面子又值几个钱,打鹰楼根本不把我曹家上下放在眼里。”
“我等终究是江湖人,既然退不出去,实在不行重入江湖,楚地还是我曹家说的算……”
大当家曹渠简摇了摇头:“自从曹英投了朝廷,我曹家便不是江湖人了,退出江湖尚能残喘,握了剑,来杀我等的就不止一个打鹰楼。缉侦司杀了多少人,仇都得算我曹家一份儿……是我造的孽,怪不得谁。”
曹渠易眉头紧锁,思索良久:“要不干脆就投了朝廷,曹家底蕴尚在,再怎么也比唐蛟地位高……”
“此事休要再提。”
“……”
二当家曹渠易犹豫了下,却也只能一声轻叹,转身出了曹家祠堂……
第三十九章 万事俱备
从清晨到黄昏,许不令一直都在君山岛搜寻着宁清夜可能藏身的地方,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
而另一侧,临湖长街上,四个汉子走出了岳阳楼四散离开,常侍剑带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向了君山岛归来的渡口方向。
穿着镖师行头的杨屠玥,持着油纸伞快步回到了杨记铺子,来到了后院的睡房内,从柜子上面取下来了包裹。
三口之家,睡房不是很大,角落还放着婴儿摇篮,不过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上面盖着布匹防止落灰尘,看来是为下一个孩子准备。
黄昏时分正是饭点,小店里坐了几桌客人,生意比较忙。
在厨房里忙活的孟花,察觉到有人进入后院,走出厨房探头看了一眼,见丈夫在桌子旁边收拾着东西,柔声道:
“相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要出去吗?”
杨屠玥听到脚步声,便把包裹里面的夜行衣盖了起来,随意道:
“镖局有点小事儿,晚上要出去一趟,不用给我留饭菜,带着丫头早点睡吧。”
孟花迟疑了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进了屋里:
“什么事儿呀?不会和人打架吧?”
杨屠玥摇了摇头:“小事儿罢了……”说着便背上了包裹,提着腰刀准备出门,只是刚走出两步,便被拉住了手腕。
“相公。”
孟花拉住杨屠玥,柔声劝阻:“日子安安稳稳的,打架的事儿就别去了,万一受伤怎么办,丫头还小……”
杨屠玥眉头一皱,转过身来:“我终究是江湖人,当年家里出事儿,被迫才隐姓埋名在这里开个小铺子。江湖人哪有不动手的,我自有分寸。”说着继续转身。
孟花没有放手,挡在了杨屠玥前面:“别去了,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才隐姓埋名安稳下来,你说过以后不和人打架……”
杨屠玥脸色微沉:“我杨家上下百余口人,都被朝廷所杀,房子田地也被官府抄了,若非如此,你现在就是少奶奶,丫头是千金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会待在这小地方受苦……”
“不苦,店里是小了些,日子挺好的。相公还是别去了,能挣几个银子呀……”
絮絮叨叨,就是不让路。
杨屠玥约好了时间,不能耽搁,当下有点烦了:“男人做事,女人别指手画脚。我出去办点小事儿,自有安排,又不是去送死。”说着便把孟花推开了些,快步走了出去。
“相公!相公……”
孟花追到了铺子外的后巷之上,再三挽留,却没有回应。瞧见丈夫撑着伞快步离开后巷,咬了咬下唇,也只得轻声叮嘱了句:
“相公早点回来,我和丫头等着。”
“知道。”
脚步匆匆,转眼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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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畔的楼船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丫鬟护卫到集市采办了往后行程使用的日常物件和瓜果蔬菜,准备妥当后,等许不令忙完岳阳的事情,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萧湘儿再次来到了陆夫人的房间。
陆夫人依旧坐在软塌上绣花,不过衣服换成了淡绿色的宫裙,发髻精心点缀插着花簪,耳垂上挂着两枚玉坠儿,脖颈雪白,裙下是一双绣花鞋,露出细腻脚踝。裙子比较轻薄贴身,衣襟鼓囊囊的,腰下是充满张力的曲线,将风韵的身段儿勾勒的纤毫毕现。
陆夫人的衣着向来保守庄重,这幅打扮和往日端庄娴静的气质大相径庭,特别是艳红的朱唇,打眼看过去甚至有的色气。
萧湘儿本来自己给陆夫人拾掇,可萧湘儿也是出身门阀大族,衣着打扮方面还是以庄重为主,艳妆并不擅长。好在钟离玖玖路过瞧见,跑进来献殷勤。
钟离玖玖出身江湖,为了培养楚楚,对这方面的研究可不是一般的深,完全不管世家大族繁琐的教条,怎么漂亮怎么来。
陆夫人显然有点不适应,可在船上又不出门,都打扮好了再卸妆收拾太麻烦,也没有说什么,心里面倒是美美的,偷偷在镜子面前打量了许久。
萧湘儿走到软塌旁边坐下,仔细打量几眼,心中颇为满意,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叠好的白手绢,递给陆夫人:
“红鸾,我刚绣了块手绢,你看看如何?”
萧湘儿喜欢折腾奇淫巧技,对女红从来不热衷。陆夫人听见这话,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手绢展开看了眼——就是一块白布,角落绣了朵很小的牡丹花。
陆夫人嗤笑了声:“这算什么刺绣?你这针线活儿也太差了些。”
萧湘儿附身倒了杯茶水,对这番挑刺并不在意,笑盈盈的道:
“这可是我亲手绣的,看在好姐妹的份儿上,送给你了。”
陆夫人眸子里有些嫌弃:“你是自己拿不出手,扔了又可惜,才给我吧?”
“要不要?不要算了。”
“要,为什么不要,待会儿我给令儿看看,他要是觉得丑有什么建议,我和你说一声。”
陆夫人把手绢叠好,放进怀里收着。说起许不令,她又想起了现在的妆容,站起身来:“湘儿,帮我把头发盘回去,待会令儿回来,见到我这幅打扮还得了。”
萧湘儿好不容易连蒙带骗才把陆夫人打扮成狐媚子,自然不会让陆夫人把衣服换回去,抬手就摁住了陆夫人的肩膀:
“多麻烦,天黑就要睡觉了,等收拾完又得卸妆,就这样吧。”
陆夫人娥眉微蹙,摸了摸脸颊,有些迟疑:“这打扮太风尘气了些,令儿看到了不太好。”
萧湘儿靠在软塌上,随意撇了眼;
“怎么?许不令把你叫姨,你还怕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怎么可能,别瞎说……”
陆夫人有些恼火,当下也不在打扮的事儿上多说了,继续绣花等着许不令回来。
萧湘儿坐姿很随意,目光却仔细留意着房间角角落落,确定屋子里的陈设不会有影响气氛的地方后,又跑出房间,把丫鬟挨个叫过来,安排了些乱七八糟的差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今晚上离陆夫人的房间远点。
因为萧湘儿说过给许不令补肾的事儿不想让丫鬟知道,陆夫人倒也没有在意。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萧湘儿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夫人一眼,然后回到了船尾的房间中,站在露台上当起了望夫石,等待许不令从君山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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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绿奴小郎君食屎】大佬的万赏!
应该还有一章,写出来估计早上发,没写出来就明天了……
第四十章 月黑风高雨大(136/449)
干巴巴在岛上转了一天,天色黑了下来,依旧没有找到宁清夜的下落。找人是分开的,满枝和夜莺已经先行登船离开了君山岛。
许不令见天色已黑,也只得放弃继续搜寻,与宁玉合登上了返回岳阳的渡船,准备回去商量一下,若是宁清夜故意藏着不现身,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许不令坐的算是末班渡船,船不大,乘坐的人都是从集市上返回的店伙计和力夫。不少人劳累了一天,直接就在船舱的甲板上躺着休息,些许汉子凑在一起讲着荤段子,几个妇人言语比男人还泼辣,跟着一起说笑。
许不令的打扮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不想打扰劳累了一天的市井百姓,没有进船舱,撑着伞和宁玉合站在渡船的船头。
奔波一整天没有找到宁清夜,宁玉合文静的脸颊上明显有几分失落和疲惫,持着油纸伞看着黑洞洞的湖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许不令站在跟前,稍微犹豫了下:“若是清夜不肯出来,明天我去衙门打声招呼,调遣厢军过来搜岛,地毯式扫一遍,肯定能找到。”
宁玉合琢磨了下,偏过头来:“清夜是江湖人,让官兵搜寻,听起来和抓贼似得……”
“正常找人,别多想。”
“我倒是没什么……”
天气有点冷,宁玉合紧了紧身上的白裙,柔声一叹:“清夜性子比较直,小时候家里被官府清剿,对朝廷的官兵很抵触,可能不太愿意。而且她武艺不低,真想藏起来的话,官兵也搜不出来……”
许不令对宁清夜的性格有所了解,想了想:“实在不行,我放句话出去,让打鹰楼的人别搭理清夜即可。”
宁玉合摇了摇头:“打鹰楼不会动清夜的,就怕清夜自己犯倔。”
许不令并不知道厉寒生的底细,宁清夜也未曾对他提起过,闻言略显意外:
“清夜和打鹰楼还有关系?”
宁玉合叹了口气,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厉寒生是清夜的生父,当年清夜的娘亲裴云犯了事被朝廷缉拿,藏在蜀地的山寨里,厉寒生则跑去京城想谋个官身。后来铁鹰猎鹿,山寨被官府围剿,厉寒生没有赶回来,裴云为了送清夜逃出去,死在了官府刀下,厉寒生从那之后也性情大变。父女俩就此反目,再未重聚过,不过毕竟是清夜的生父,肯定不会对清夜怎么样……”
许不令安静倾听完后,感觉有点不对——满枝她爹入打鹰楼,至少也是二当家的位置。厉寒生是打鹰楼的首领,无数江湖悍匪对其唯命是从。现在他和祝满枝、宁清夜关系不清不楚,万一哪天厉寒生和祝六一合计举大旗造反,他这当女婿的岂不是被硬绑上了贼船?
“搞了半天,打鹰楼还是我这边的人?”
“清夜对厉寒生恨之入骨,早就断了父女关系,连姓氏都改成跟我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