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而萧大小姐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出了呆滞的表情,愣愣的站在原地。
陆夫人略显茫然,顺着目光回头看去,便发现了自己温文儒雅没有半点异样的侄子,心里顿时‘了然’,眼底显出了几分得意——哼~就这城府,还国士无双,见了令儿和花痴一样,连丫鬟都不如……
许不令头皮发麻,可也没有办法,面带微笑轻轻颔首:
“萧大小姐。”
只论身份,身为藩王世子的许不令,显然比只是萧家嫡女的萧绮高的多,和太后是不一样的,该行礼的是萧绮。
可惜,萧绮别说是行礼,没尖叫一声叫人来砍死这恶人都是好的,当下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旁边的丫鬟轻轻拉了下袖子,才回过神来。
“你……”
萧绮有些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又反应极快闭嘴,转身就往回跑,只是刚转过身,又反应了过来,急忙稳定心绪摆出波澜不惊的模样,转回来盈盈一礼:
“参见肃王世子,近来舟车劳顿,有些心绪不宁,还请赎罪。”
此时此刻,除了装傻充愣当做昨晚没在宫里,萧绮还能如何?总不能把肃王的嫡子阉了或者杀了,那样也不用推演局势了,等着肃王带铁骑血洗淮南即可。
可是……
萧绮心中是惊涛骇浪,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屈辱——湘儿怎么会和肃王的儿子胡来?虽然长得确实不错,可彼此的身份、地位、年纪等等,都不该凑到一起,这……这算什么?她这个亏岂不是白吃了,还得咬牙往肚子里咽?
许不令就知道萧绮的反应是这样,白给也得老老实实的憋着不动声色,不然可不光是家丑那么简单了,天下大乱都有可能。
“萧大小姐客气了,刚刚到京城,应该多休息才是。”
许不令面色亲和的走到近前,看着昨晚还在他怀里言听计从的‘乖宝宝’,说实话有点于心不忍,可这时候也只能先装傻,一切等回了封地再说。
萧绮强韧的心智,把眼底的那丝难以接受都压了下去,垂下目光,微微颔首:
“世子客气了,进屋吧。”
陆夫人心中暗笑,对于萧大小姐的失态丝毫不奇怪,她当年第一次见许不令也愣了好久来着。当下带着许不令进入了正厅中,在案几后面就坐。
虽然是萧府家宴,但长幼尊卑摆在这里。分桌而食,宰相萧楚杨坐在上方主位,许不令右侧的首位,嫡子萧庭坐在左侧的首位,而仅剩的一个嫡系女儿萧大小姐,自然就坐在了许不令身边。
这个位置是刻意安排的,好让目光如炬的萧绮和许不令交流,只是此时此刻,萧大小姐别说察言观色,都恨不得坐到侄子萧庭跟前去,连呼吸尽量憋着,闻到许不令身上的气味便觉得坐立不安。
接下来便是推杯换盏,萧楚杨说着些激励晚辈的客气话,不聊政事。萧庭则比较老实的眼观鼻鼻观心,盘算着今晚该去哪儿晃悠。
许不令言谈举止自然是没问题的,和萧家的亲眷客套寒暄,时而夸几句陆夫人管教有方云云。
萧绮完全忘记了在书房内运筹帷幄的事儿,也曾想观察许不令,可眼睛瞄向许不令,就想起这个小王爷没穿衣服的样子,连忙又转了回去。
就这样熬了不知多久,上方的萧楚杨,和气开口道:
“萧绮刚才江南过来,对世子早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萧绮精通兵法韬略,安邦治世之道也颇有见解,宴席散后,世子可以多和萧绮聊聊,日后肃州,说不定能用上。”
这是制造独处的机会,让萧绮仔细打量许不令。
许不令轻笑了下,缓缓点头:
“不胜荣幸。”
萧绮微微蹙眉,本想说身体疲惫没时间,可这些早就定下来了,忽然反悔也不好,只能轻轻点头。
很快,宴席结束,萧庭火急火燎的带着丫鬟跑了出去。萧楚杨和几个叔伯辈相伴去了书房聊政务。陆夫人自然不好凑进去打岔,也是按照晚辈儿媳的身份,规规矩矩的出去了。
许不令站起身来,看向身边的萧大小姐,微微附身一礼:
“萧大小姐?”
“……”
萧绮吸了口气,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微笑了下准备起身,分桌而食是在坐垫上跪坐,可能是坐的太久了,加上昨晚许不令比较野蛮,刚刚起身少许便是异样传来,腿上一软差点摔倒。
“呜~……”
许不令顺势便抬手扶住了萧绮的胳膊,把她拖住扶起来:
“怎么了?”
萧绮身体猛的一颤,迅速的抽回手,呼吸起伏了几次,眼神始终望着地上,平淡道:
“世子不用担心,坐久了有些累……多谢。”
许不令微笑了下,轻轻抬手示意。
萧绮心乱如麻,感觉有点稳不住了,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走到偏厅里坐下,让丫鬟倒了两杯茶。
许不令在偏厅里就坐,始终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儒雅神态,似乎真没认出来昨晚的太后是萧绮。
萧绮端着茶杯沉默了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确定许不令没有什么异样表情和眼神后,心中才暗暗放松了些——这个混蛋,应该没认出来……
念及此处,萧绮稍微平复心绪,轻声道:“世子来长安一年多,觉得长安如何?”
许不令面带微笑:“有陆姨细心照顾,挺好的。”
萧绮点了点头,今天本该用各种语言套话测试许不令的心智及城府,可此时此刻别说摸许不令的底了,她不把自己抖出来都是心智过硬。
稍微沉默了下,萧绮觉得坐在这里是白费功夫,而且心也越来越乱,只能抬手揉了揉额头:
“唉……近些日子车马劳顿,走了几千里路,实在难以凝神……要不改日再拜会世子?”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其实很想安慰萧绮几句,说些负责的话语,可暴雨将至,形势未定之前,有些事情肯定不能捅出来。太后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份在绝境之下舍身相助的情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而智谋冠绝天下的萧大小姐忽然来京城‘探亲’,还找他当面聊聊,其用意许不令也猜出了几分。
稍微思索了下,许不令露出几分微笑,轻声道:
“最近大玥和北齐风云变幻,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萧大小姐过来,想来也是想给萧相分忧。我尚未及冠自幼鲁莽,虽然弄不懂这些权谋算计,但听说过一句佛家禅语,叫做: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指的是人生的三层境界。
不过以我的理解,应该是‘山就是山,水就是水’,看来看去也是那样,想得越多错的越多。
嗯……看法可能有点粗浅直白,不过智者当虚心纳谏不耻下问,想来萧大小姐应该不会笑话我。先告辞了!”
话落,许不令便起身一礼,快步出了客厅。
萧绮明显愣了下,微微蹙眉,看着白衣男子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清这个道德败坏失心疯的藩王世子,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这句佛门禅语她自然是听说过的,打机锋罢了,没有半点意义,经常被老和尚用来装高深莫测劝人。
“哼—”
萧绮没有送别,蹙眉起身,继续思索该怎么处理许不令的事儿,可刚刚走出几步,忽然身体又是一僵。
“初看是山,再看不是山,最后看还是山……山就是山……”
萧绮心中的乱七八糟一瞬间压了回去,总觉得这句话是在告诉她什么东西,短时间又没法捉住。
‘萧大小姐过来,想来也是想给萧相分忧……’
她过来,是为了坐镇萧家,摸清当前的局势,避免落错子……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起初都以为是圣上想削藩下的手……
‘山就是山,水就是水……’
萧绮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来,跑到门口往外张望,只是那个不知是不是无心说出这句话的男人,早已经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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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伺机待发
细细密密的小雨滋润过万物之后,随着旭日再一次出现在天空,长安城的乡野转入了盛夏,骤然拔高的温度驱散了几天来的湿气,直接让大街小巷的商客走卒锐减,中午时分到了万街空巷的地步。
状元街上,缉侦司副使刘云林走出酒楼,身上带着三分酒气,而背后是一袭长袍做文士打扮的幽州唐家家主唐蛟。
唐蛟其人,如同花敬亭的评价,更像是个走仕途的官吏而非江湖客。此次进京是为了受封十武魁,把幽州唐家的名声拔高一个档次。不过这个武魁怎么封显然是个大学问,皇帝随手写两个字和当着天下百姓的面是两回事儿,唐蛟既然来了京城,自然是想当今圣上能露个面观赏他与人较量,然后‘龙颜大悦’赐个武魁。这单挑的人选也得合适,不然朝廷把贾公公抬出来和他比,这人就丢大发了。
因此唐蛟进京城这些时日,都是在到处走访打点关系,尽量把受封武魁的事儿梳理整齐,连魁寿街的萧府都去拜访了一次,对于路上受辱的事儿早忘之脑后了。
此时唐蛟脸上带着几分亲和笑意,如同对待老友般,走在江湖地位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刘云林身侧,开口道:“……张大人遭贼子祝六夜袭受了伤,我唐家也一直在暗中追查,若是找到了那个漏网之鱼,必然亲自带着人头来京城让其伏法……”
刘云林表情和煦,摆了摆手:“张大人受伤在家中静养,选武魁的事儿都是我在操办,唐家主名震江湖多年,这十武魁必然有一位,至于圣上亲临观摩,这个我自然不敢轻言,已经给宫里送了折子,近些时日必然有准信。”
唐蛟脸色顿时热切了几分,抬手抱拳:“那就有劳刘副使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刘云林含笑聊了几句,便翻身上马,走出了状元街。在街道上转了几圈,确定后方无人跟随后,便再次进了国子监附近的一间院落……
知了知了——
夏蝉在国子监的桃花林内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原本光秃秃的桃林早已转变为了满院绿意。
宋玉站在茶舍的屋檐下,躲避毒辣日头的同时,持笔在宣纸上轻轻勾勒。
稍许,刘云林做走卒打扮,挑着两筐宣纸进入桃花林,来到了茶舍内,摘掉了头上用来遮阳的斗笠:
“王爷,已经安排好了,刘平阳和韩忠瑜两位大人,随时可以向圣上递折子,请圣上出宫,您看?”
宋玉目光集中在画卷上,表情平淡:
“锁龙蛊喜寒惧暑,天气酷热,寒毒必然更加凶戾。中毒将近两年,毒已经快入了肺腑,烈酒很难再压住……只是许不令近日很少出门,看不出是否毒发。得先找个人试探一二,只要确定已经压不住寒毒走投无路,便把东西丢出去,同时请皇兄出宫。”
刘云林点了点头:“诺。”
宋玉沉默了片刻,把目光装向了国子监的钟鼓楼——那里有一个书生,躺在巨大的雕龙撞柱上读书乘凉。
“梅曲生近日可有异动?”
刘云林摇了摇头:“自从梅曲生回到长安,便在卑职和刘、韩二位大人的监察之下,除开龙吟阁外与许不令打了个照面,便再未有其他接触,当日数千人围观,也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语……倒是萧家的大小姐萧绮,前几日面见了许不令……”
“萧绮才智过人,但此事与萧家无关,能了解的东西很少,看不出什么。面见许不令,恐怕也是察觉了苗头不对……还是尽快动手,若是萧家也插手此局,形势便乱了……”
“诺!卑职这就去安排……”
刘云林微微躬身,快步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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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四月底,再过些时日便是五月初五,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就像午时的太阳,因此五月也被称为‘毒五月’。
肃王府中,许不令在清凉舒适的后宅石亭中打坐,平心静气,仔细调理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