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太后杏眼微瞪,脸儿明显有几分不满,蹙眉道:“你好大的架子,在本宫屋里呼来喝去。”
萧绮勾了勾嘴角,在太后的身侧坐下,抬手就在太后的脸上捏了捏:
“当了几天太后,连长幼都忘了?”
动作也不算放肆,而是比较亲昵,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太后蹙眉有些恼火,把捏脸的手儿拍开,往旁边坐了些:
“都多大的人了,还动手动脚,老实坐着。”
萧绮靠在了软榻上,手肘撑着扶手,偏头仔细打量着好久不见的亲妹妹:
“这么多年不见,我刚到京城便进宫来探望,你连一声姐姐都不叫?”
太后抿了抿嘴,有些不乐意:“你就比我早出生半刻钟,凭什么要叫你姐姐?现在我是太后,你要懂规矩,半点礼数都没有。”
萧绮最是了解这个姐妹的性子,半点不信她私下里还会讲礼法规矩,偏头打量着庄重肃穆的正厅,轻声道:
“今天刚收拾?”
太后微微蹙眉,偏头打量几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淡然道:
“一直都是这样。”
萧绮挑了挑眉毛,眼睛望向本来放着矮桌和暖炉的地方:
“铜炉用久了,地板用的木料再好也会变形,看炉子摆放的位置,上面应该还有个桌子,你身为太后,平时就坐地上吃饭,还把腿伸到桌子底下?”
太后脸色一僵,偏头打量,昏黄烛光下,地板反射的光线确实有些许扭曲,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她略显错愕:
“你属狗的呀?”
萧绮轻轻笑了下,侧坐在软榻上,仔细打量着太后:
“你我是姐妹,又都是女儿家,以前管你是年纪小,都进宫十年了,受过什么苦我知晓,不会说你的。”
“……”
太后听见这话,眸子里闪过一丝恍惚,抿了抿嘴,恢复了往日的坐姿,略显慵懒的靠在了软榻上:
“我还以为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遭的罪你根本想不到,和鸟儿一样锁在笼子里,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待着,一年到头起不了半点波澜,连生气都是奢望,因为根本没人和我较劲。哪像你,在淮南运筹帷幄,要什么有什么……这罪本该你受的……”
萧绮轻轻叹了口气,做近了几分,握住了太后的手:
“你我注定有一个进宫,你自己抢的宣和八魁……”
太后眼中带着几分恼火,把手抽开:“你当时没告诉我,徐丹青是去画你的,我想和你争才去抢,若是你告诉我会入宫,我……”
萧绮摇了摇头,从来风平浪静的娇美面容也显出了几分无奈:
“生于世家门阀,本就身不由己。我进宫也没什么,但大哥一脉香火断绝之后,必须留个人坐镇萧家,我即便告诉你,你能担此重任?”
太后微微眯眼:“我凭什么不行?”
“你若是可以,当年就不会傻乎乎跑去抢宣和八魁了。”
“……”
太后无言以对,淡淡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萧绮叹了口气,坐在妹妹的身旁,仔细看着她的脸颊:
“知道你在宫里和笼中雀一样,看得到听得到却摸不到,可我在淮南你以为过的舒坦,整日权谋算计、尔虞我诈,连睡梦之中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生怕稍有差错,萧氏千年香火便葬送在我手中,这份苦你也感受不到。你进宫守了寡,我照样不嫁人,只能说我姐妹二人命不好,怎么能说我亏待你?”
太后抿了抿嘴,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舒了口气:“罢了,都这样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萧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陪你走走?”
太后犹豫了下,手儿捏了捏放在怀里的小木牌子,轻声道:
“姐,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萧绮露出几分微笑,重新在身边坐下,如同豆蔻之龄时那样,凑到跟前询问:
“说吧,又有什么要求姐姐帮忙的?是闯祸了还是其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太后鼻子发酸,抬手揉了揉,才轻声道:“我……我进宫十年,从未独自出去逛过,听说曲江池那边今晚很漂亮,你……你能不能和小时候那样,帮我一回?”
萧绮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当年十一二岁的时候,妹妹比较刁蛮调皮,总是想出去乱跑,但世家大族的嫡女,不可能轻易露面,因为闯过祸,家里对妹妹也管得比较严。妹妹为了能出去,经常冒着她的名字,让她在闺房里老实待着。
可那毕竟是小时候,冒充太后可不是小罪名。
太后见萧绮犹豫,眼神顿时软了下来,如同求许不令一样:
“好姐姐,就一次,我都待在深宫十年了,你难不成想让我老死在宫里?而且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当今圣上又不会治我的罪,我是他娘,最多宗室那边私下里传些不好听的话罢了……你不说我不说,没人发现的,我玩两天就回来。”
萧绮眨了眨眼睛,略微想了下,便微笑道:“明早回来,我还有事儿。在京城要待一段时间,有时间便让你出去逛逛。”
太后眼里顿时显出几分神采,连忙站起身来,拉着萧绮往寝室走:
“把衣服换了,现在就走,你的马车停在宫外吧……”
萧绮被妹妹拖着手前行,眼中露出几分无奈……
第六十七章 感同身受
肃王府的卧房之中,一盏灯火放在桌上。
陆夫人累的不轻,汗水把裙子都打湿了些,从软榻上下来,把紧贴在缝里的薄裤和裙摆拉平,微笑道:
“令儿,怎么样?“
许不令脸色发青,只觉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死死压制的锁龙蛊都快发作了。
可陆夫人认认真真的推拿是一片好心,自己心术不正总不能责怪陆夫人,许不令趴了片刻静气凝神,把无名之火压下去后,才坐起身来,微笑道:
“不错,嗯……以后这种事还是让丫鬟来,陆姨身子文弱,累坏了吧?”
陆夫人确实有点累,胳膊都酸死了,把药酒收起来,擦干净手后揉了揉胳膊,眸子里带着几分成就感:
“没事,御医说着药酒劲儿大,隔半个月才能用一次,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劲儿确实大……”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起身穿上衣袍,扶着陆夫人往外走:“我送你回去吧,出了一身汗,明天还有事儿,早点休息。”
陆夫人方才已经和许不令聊了很久,此时又累又渴,瞧见许不令也有点累的模样,便把月奴叫了进来,微笑道:“你也早点休息,我自己回去即可,明天再过来带你去萧家。”
许不令含笑点头,把陆夫人送出了廊道,目光有些不听话的扫向风风韵韵的背影,理智又让他把目光偏开。
“这什么鬼药酒……”
许不令眉头紧蹙,目光移向了还在花园里呼呼大睡的小满枝和打坐的宁玉合。
馒头……
许不令轻咳了一声,揉了揉额头,转身就走进屋里,换了身墨黑色的长袍,然后飞身上了屋檐。
宁玉合一直没入定,胡思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大路不走走屋顶的徒弟,疑惑道:
“令儿,怎么了?”
许不令站在屋顶上,眨了眨眼睛:“嗯……出去办点事。”说着便消失在了屋檐上。
“大晚上办事?”
宁玉合皱了皱眉,稍微算了下,距离上次太后去芙蓉观,好像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
!!
宁玉合瞪大眼睛,表情十分怪异,暗道:难不成令儿准备在皇宫欺负太后,这……这怎么行……
宁玉合本想起身跟上去劝说许不令别冒险,可这种事儿劝说起来好像也不对劲,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只当做啥都没看见,抱着呼呼大睡的祝满枝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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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随风摇曳。
身着黑色长裙的娇艳美人,带着巧娥做出端庄大气的模样,脚步轻快的走出了死气沉沉的长乐宫。
萧绮站在廊道中目送,腰间衿带将葫芦般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一根金簪斜插在凌云髻之间,金簪凤首衔着一粒明珠,双手叠放在腰间,骨子里的端庄贵气不需刻意动作便展现了出来。
人影消失在巍峨的宫城中后,萧绮抬手勾了勾耳畔的发丝,低头展开大红凤袍看了看,摇头无奈一笑,便转身走向了寝殿。
跟随的宫女看着跟随‘太后’的壮妇,疑惑太后和萧大小姐为什么把丫鬟换了,可这些事情她们当宫女的自然不好多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萧绮走到寝殿的飞檐下,微微偏头,声音清冷:
“本宫心情不好,都下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是。”
宫女们早就想下班了,微微欠身,便叽叽喳喳的跑了下去。
萧绮瞧见这没规矩的模样微微蹙眉,可深宫大内本就死气沉沉,为了点死规矩把人逼成行尸走肉本就不对,当下也没有多说,只是偏头看向贴身丫鬟:
“兰花,你也去休息吧,皇城大内,不会出事儿。”
身材壮硕的兰花,微微颔首领命,便走向了寝殿的附近的房舍。
萧绮孤身一人进入寝殿,看着琳琅满目的几个多宝架,还有桌子上拜访整齐的各种工具,似乎能想象到妹妹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这里忙活的场景。她缓步走到多宝架前,看着上面手工制作的小人、小马、小车,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手艺真差劲……”
稍微看了片刻,虽然琳琅满目却没什么能入眼的东西,萧绮还没有什么睡意,转身走到了凤床旁坐下,盯着雕梁画栋却死气沉沉的诺大寝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干什么了。
以前在淮南萧家当家主,多年来没有半刻钟松懈过,也曾被如山的压力逼的几乎发疯,时间一长便也适应习惯了。忽然来到这无所事事皇宫里,最初的一点点新鲜感散去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死寂。
时至此刻,萧绮才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十年来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若真是她进了宫,恐怕两三天就憋疯了,除了盼着快点走到人生的尽头,好像没有任何能期盼的事情。
萧绮抿了抿嘴,血脉相连,她如何不心疼自己的亲妹妹,可她过的日子是另一个极端,不比饱受深宫凄苦的妹妹好多少。世道便是这样,在世家门阀、帝王将相的较量之间,一个人的生死都微不足道,更何况是些许寂寞或者压力。
萧绮在床边坐了片刻,没有半分睡意,或许是想切身体会一下妹妹平日的生活吧,站起身来走走看看,顺着架子上物件一路看过去,从寝殿的角落找到了几个酒瓶。蹲下拿起一个小银壶,打开之后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很特别的异香扑鼻而来。
“唉……”
萧绮脸色平静,心却揪了下,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后窗旁边,把酒壶里面的毒酒直接倒进了花园里面,瓶子也给扔了,然后重新走回架子旁,检查剩下的酒壶。
好在只有一壶毒酒,剩下的都是‘杏花酿’‘青玉酿’‘断玉烧’之内的酒水。
萧绮经常从门客的口中听说这‘天下第一烈酒’,只是平日里为了保持脑子的清醒,滴酒不沾,可今天晚上,好像可以把那些权谋算计暂时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