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第四十九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国子监,桃花林。
在龙吟阁的比武如火如荼,各大赌档相继开盘吸引长安所有人目光的时候,刘云林挑着两筐竹溪宣纸,快步来到桃花林中,走进茶舍躬身一礼:
“王爷,方才得知的消息,许世子接下了城中武人的拜帖,看样子确实恢复了。”
宋玉坐在茶案前,表情平静并未抬头:
“恢复就好,唐蛟已经在进京的路上,就和唐家说张翔受了伤,受封武魁的事儿先缓几天。这些日子你安排一下,稍微刺激刺激许不令,等时机成熟便动手。”
“诺。”
刘云林在茶案对面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宋玉:
“西凉那边的暗桩传来消息,肃王以练兵为由,将西北主力兵马调往秦州一带,全是重骑兵,携大量辎重。属下猜测,是肃王有所察觉,已经忍不住了……王爷果然料事如神!”
宋玉淡淡哼了一声,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许悠一直都是这脾气,十年前忍气吞声已经不容易,如今儿子入了死局,再忍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肯定会反。”
刘云林点了点头,稍微琢磨了下:“若是肃王动了真火,刘太尉不一定拦得住,若是西凉铁骑真的兵临城下……”
“千阳关到长安之间三百里,三道关隘驻扎兵马十余万,防的就是西凉铁骑,打不到那时候。许不令还在长安,只要还活着,许悠就不敢鱼死网破,不用担心。”
宋玉提起茶壶烧了纸条,看向皇城:“皇兄必然也知道了许悠调兵的消息,什么反应?”
刘云林轻轻笑了下:“肃王每年都会练兵,在辖境内调遣很常见,圣上没有在意。”
宋玉点了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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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肃州城东侧六百里外的黑城,诺大城池如同千里戈壁上的一颗明珠,马蹄、驼铃的声响昼夜不停歇,甲骑具装的北齐镇国重骑‘铁罗刹’如同无坚不摧的利刃,日夜驻扎在城外大营中。
黑城是北齐在西方最后的要塞,双方在两城之间的六百里戈壁打了一甲子,至今仍然寸步不让。铁罗刹自北齐从统御中原的时候便只有三万人,到现在还是三万人,因为只养的起这么多。而三万铁罗刹,单单在黑城驻扎的就有一万五,也是唯一能和西凉铁骑正面对冲军队。
炎炎夏日,黑城的城头之上,曾经发誓不破肃州不卸甲的北齐左亲王姜驽,穿着金色明光铠,手按腰刀站在大旗之下眺望远方。姜驽是北齐当代君主的胞弟,奉命镇守西方疆域,因为肃王守着国门,便也直接把王府搬到了黑城,约莫就是谁城破谁死的局面。
刚刚从长安城赶回来不久的谋士陈轩,带着左夜子来到跟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王爷。”
姜驽回过头来,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左夜子,语气还算亲和:“夜子,伤可好些了?”
左夜子背着长剑,恭敬抬手行了一礼:“已经无碍,过来是向王爷道别,在长安丢了人,实在无颜面回京城见师父,准备出去再历练几年。”
姜驽点了点头:“年纪尚轻,打不过许悠的那个阎王儿子理所当然,多加磨砺,日后大有可为,去吧。”
左夜子认真点头,便直接从城头上跳了下去,走向了千里戈壁之中。
陈轩目送左夜子远去后,走到左亲王身侧,躬身道:
“王爷,近日许悠以练兵为由,抽调了西北大量兵力,以卑职在京城所见来看,大玥恐怕要乱了。”
陈轩是左亲王麾下第一谋士,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姜驽转过身来,蹙眉询问:
“何出此言?”
陈轩稍微整理话语后,轻声道:
“常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前年许悠的儿子遇刺中毒未死,卑职只当是大玥皇帝忌惮许家手握重兵下的手,准备消减许家兵权,以此为基础推演,许不令遇刺没死便说的通了……
……当年天下初定,许烈带着部下出千阳关来西北攻城掠地,千阳关依旧让许家镇守,还把秦州、渭州给许烈作为产粮之地……
……许烈用了十年时间打下了如今的地盘,开疆扩土之功已经赏无可赏,大玥孝宗皇帝自然不好开口让缺衣少粮的肃王把秦州、渭州还给朝廷,随着孝宗皇帝病故,自然更没法往回收了,而千阳关驻扎的西凉军也一直没有撤兵……
……千阳关距离长安仅仅三百里,几乎就在长安的家门口,从那之后西凉铁骑便如鲠在喉,让大玥皇帝寝食难安……
……以卑职来看,大玥朝廷并非想要把许家赶尽杀绝,没了许家西凉守不住,还会天下大乱。应该只是在找一个借口拿回秦州、渭州两地,并让肃王从千阳关撤兵,把彼此的界限推到千里外的兰州一带。”
姜驽轻轻蹙眉,稍微琢磨了下:“肃王辖境十二州,产粮之地本就不多,秦州、渭州收回去,仅凭一个‘塞上江南’甘州,怎么养活几十万兵马和百姓,让许悠喝西北风守本王不成?”
陈轩轻轻摇头:“大玥皇帝不把秦、渭二州拿回来,许悠只要有反心,八成的把握能打进长安,换谁做皇帝都不会安稳,不迁都便只能对肃王下手……卑职猜测,许不令应该是颗关键子,杀了肃王会反,不杀肃王不动,其中应该有一番谋划,诱使肃王带兵出秦州,然后又逼着肃王退回去,以擅自带兵进京为由削去秦、渭二州,并将西凉军从千阳关撵回西凉。”
姜驽眉头紧蹙,仔细斟酌了下:“杀了肃王会反,不杀肃王不动……那该怎么引诱?”
陈轩摇了摇头:“这卑职自然猜不出来,不过要达成此计,必然要肃王带兵出秦州。肃王届时必然准备鱼死网破全力以赴,重兵往长安移动,西北防护自然空虚,王爷可乘势而动,突袭瓜州、沙州,切断河西走廊命脉……
……到时候许悠破了长安天下大乱,王爷便在西凉站稳了脚跟。若是许悠中计退兵,也难以及时回防,只要占下了瓜州、沙州,西域便和大玥没了关系,许悠连失四州之地,也再难和王爷抗衡。”
姜驽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六百里外的肃州城:“大玥皇帝没蠢到这份儿上吧?本王还在,就把许悠手脚给断了?”
陈轩轻轻笑了下:“在大玥朝廷的眼中,肃王一脉的威胁,比王爷您大的多。你至少没办法挥军长驱直入,十天内兵临城下屠尽长安。”
姜驽仔细斟酌片刻,抬了抬手:“反正打不下来也不是第一次,试一试又如何。”
陈轩上前一步:“此次机会千载难逢,王爷当全力以赴。”
“那就全力以赴,把南侧的兵马抽调一部分过来,只要长安有变,挥军直取沙州。”
“诺。”
第五十章 重返长安
转眼四月中旬,在芙蓉观修养个把月后,许不令身体逐渐好转,太后已经先行回了长安,再逗留毫无意义,便随着陆夫人一起折返。
一个多月下来,长安已经从阳春转为了初夏,微风吹拂万千杨柳,稍显闷热的天气让大部分的百姓都走出了门,在街边各处的茶摊、酒肆点评着龙吟阁外比武的进展,场景其实和看比赛差不多,各有各的支持者,猜测谁会走到最后去挑战大魔王。
而作为守擂大魔王的许不令,对于市井间的动静并不在意,把陆夫人送回景华苑的别院后,便带着白师父回到了王府中。
肃王府中早已经百花齐放,因为个把月没有人居住的缘故,花园中草木横生有些乱,护卫正在充当勤劳的小园丁四处修修剪剪。
许不令推开书房的大门,转眼指向侧面的左侧的厢房:
“师父,你先住那儿吧,王府虽然大,但没住几个人,大部分宅院房舍都锁着没收拾,待会让老萧派人收拾下。”
宁玉合身着轻薄的黑色道袍,手上提着长剑,装扮素雅。偏头看了看紧贴正屋的厢房,微微点头:
“不用收拾了,我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就住这里即可。”
“在京城谨小慎微,不敢轻易招仆人,只有几个护卫,还都是男的。洗漱这些恐怕还得师父自己动手,师父莫要多心才是。”
“我是出家人,又不是大户小姐,不需要下人伺候。”
宁玉合微笑了下,跟随许不令的脚步进入了书房,目光一直盯着许不令的后脑勺。
许不令其实有些察觉,这些天宁玉合一直都在背后偷偷打量他,他也不明缘由。走进书房后,想了想,转过身来询问:
“师父,还有事吗?”
“哦……”
宁玉合回过神来,才发现跟着许不令进了屋。她忙把心头的些许猜疑压了下去,转眼扫向书房的形形色色——书桌、立柜兵器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宁玉合自幼习武,对名剑的兴趣自不用说,只是扫了一圈儿,便把目光投在了横方的宝剑上——剑鞘雪白,长三尺三寸,通体无珠玉装饰,未出鞘便自显锋芒。
宁玉合缓步走到跟前,抬手拿起长剑,弹指剑出三寸,寒芒中显出‘不令而行’四个篆刻的小字。
“这是照胆?”
许不令走到宁玉合身侧,轻笑了下:“正是,我满月的时候,父王花大力气搜罗而来的满月礼。旁边这把是‘黑潮’,前朝大齐国库里藏得的宝刀,甲子前破长安时得来……本来还有一杆马槊,孝宗皇帝赐给我祖父的,太长了不好携带,放在肃州城。”
宁玉合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藩王的家业有多大,可平日里只在说书先生嘴里才能听到的神兵利器,就这样摆的到处都是,还是有点大开眼界的意思,手持宝剑仔细观赏了下,才合上放了回去,又转眼看向旁边的四尺长刀。
许不令在家也无所事事,有个前天下第一美人师父陪着自然也不会嫌弃,站在旁边仔细介绍,只是每次和宁玉合站在一起,脑海里总会浮现什么‘馒头呀’之内的东西,导致神色有些古怪。
宁玉合稍微观赏了片刻,便也没有久留,转身走出房间:
“今天刚回来恐怕没时间练剑,我先下去歇息了。”
“好,师父慢走。”
许不令送出房间,待宁玉合进入不远的厢房后,才转身走进了睡房,褪下衣袍开始梳洗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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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嘶——好一式撩阴腿……”
龙吟阁内五座高楼之间的打擂台上,无数在京城闯荡的年轻武人在台上打的如火如荼,擂台旁边坐着几个在长安有名望的长者当裁判,围观的赌客摩肩接踵大声喝彩。
祝满枝抱着胸脯踮起脚尖打量,因为身高和闯江湖的男子没法比,只能站在远处的台阶上才能看清楚情况,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嫌弃——毕竟见过许不令独闯龙潭,这些个绣花枕头打架实在没劲儿。
无所事事的观望了片刻,祝满枝便没了兴趣,转身走出龙吟阁,在繁华的状元街上寻找说书的茶铺酒肆,走到门口瞄一眼,听过的就离开,没听过的就看看情况,模样就和逛勾栏挑姑娘的小色胚一样。
转悠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正在讲‘剑圣祝六夜闯帅府,十三枭雄血溅狼巢’的茶肆,祝满枝连忙跑过去点了壶茶在桌旁坐下,还没开始喝,桌旁的空位便有人落座,抬手就去拿她的茶壶。
“嘿—这桌有人了,你……”
祝满枝当即蹙眉,偏头瞧去,却见一俊美公子坐在桌旁,白玉如雪剑眉如墨,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笑意,正自顾自的倒着茶水。
“……”
祝满枝立刻怂了,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扭扭捏捏的坐好,大眼睛扫向身上的小裙子,又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检查有没有不整洁的地方。
“许公子,你回来啦?”
“嗯哼。”
许不令倒了杯今年新上的雨前龙井,目光扫向祝满枝——白色短衫、暗红裙子,梳着个漂漂亮亮的双丫髻,胸脯鼓鼓的,衣襟上还绣着花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和松玉芙差不多了。
“满枝,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嗯……好看吗?”
祝满枝嘻嘻笑了下,又连忙抬起袖子遮住嘴角,学的有模有样。
许不令扫了几眼:“好看是好看,不过以前看着舒服些。我把你当兄弟,你打扮的娘里娘气,别扭的很。”
“啊?”
祝满枝脸色一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小声嘀咕:
“可是……我不当狼卫,衣裳还回去了……说到这个我就有气,狼卫的衣裳明明是我自己花银子买的,走的时候还得收回去,什么道理呀……”
许不令早就知道了,轻轻笑了下:“你不当狼卫了,靠什么吃饭?”
祝满枝对此早有打算,双手捧着茶碗小抿了一口,眼神在许不令身上瞄了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