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救,必须得救,没有任何不救的缘由。
可救的方法……
太后艰难摇头,眼中显出了深深的纠结。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种方法……
她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不可理喻的解毒之法……
她是萧家嫁出去的女儿,出生门阀世家,祖上世代拜相光明磊落,作为子孙,个人气节和名誉本就大于性命,深宫十年都不曾失节半分,又岂能为此而坏了名节……
她是大玥的太后,一国之母,当今天子的嫡母,世间女子的榜样,入宫十年都兢兢业业履行着为后的职责,若是以此法救了许不令,她还有何脸面活与世间,宋氏的脸面、萧家的脸面,便全败与她一人之手……
不能救……
绝对不能救……
……可不救怎能安心?
许不令本就是被歹人所害,如今为国献忠,生命垂危之下,若是冷眼旁观,她对得起脸面,难道也对得起良心?
救不行,不救也不行,她只是个女人,让她怎么选?
太后紧紧攥着双手,泪水夺眶而出,呼吸急促,想要歇斯底里,却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气度。
夜风簌簌,深宫清冷。
时间一点点过去,厅堂内只有一道呼吸,和那副巨大的牡丹画。
太后就这样站在画前,太阳升起落下,宫灯点燃熄灭。宫女无数次在门外呼唤,巧娥数次进来劝说又出去,都没有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的余光瞧见了桌案上的那个小人,还有握在小人手中的半串糖葫芦……
小人带着明朗的笑容,举着糖葫芦,看起来有些可笑,却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那个把糖葫芦递过来的画面,至今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太后的眼神逐渐安宁下来,渐渐又有些恍惚。
回首望去,深宫十年,竟然没有那小街上的半个时辰值得回味……
往后余生,恐怕也就这样了……
念及此处,太后的脸上忽然显出了几分决然。
与其呆在深宫活活老死无人得知,或许该让该活下去的人活下去……
许不令是肃王世子,为国能不惜一死,但不该死在这个时候……
天下未平,三国纷争随时可能席卷万民,需要一个许烈,震住三国君主、各路王侯。许不令若是死了,谁来做这个人……
许不令有通天之才华、知百姓之荣辱、有西凉十二州为依仗,换成其他人谁有这个资格……
而与天下相比,她一条命算的了什么?
大丈夫当死则死,她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萧家的女儿,本就该巾帼不让须眉……
许不令能为国之荣辱不惜性命,她为国之义士又何惜一条命……
对不起宋氏,对不起萧家。
至少她萧湘儿对的起天下人!
太后身体微微颤抖,近乎尖锐的闷闷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了桌案前,拿起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行行字迹。
“深宫十年,本宫理宫闱、肃礼法,膝下无子,任恪尽内人之责,未曾有一时一刻懈怠,对得起宋氏。
祖宗教诲:天下大义在前,礼节荣辱、生死名誉,无不可弃者。
许不令为大义不惜一命,本宫救他,对的起祖宗教诲。
许不令不惜一命,我萧湘儿又何惜此身,唯一死尔。
祖宗在天有灵,若觉不妥,来世为猪狗牛马,我一人承担!”
沙沙沙——
奋笔疾书。
太后写完之后,拿起裁纸金刀,割破了手指,在宣纸上用鲜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回到寝殿之内,从琳琅满目的奇巧物件之间,取出了一瓶毒药和酒壶。
毒药是刚刚在深宫守寡之时,被寂寞和绝望折磨的快要发疯时准备的,带着点点花香,喝下便能在梦中安然解脱,不过最终抗了过来没喝。
将毒药倒入酒壶,又在长乐宫的正殿之中摆开了香案,点燃了三炷香。
太后一袭火红凤凰袍,跪在蒲团上,将这封告祭萧家列祖列宗的血书点燃,放进了火盆之中。
“以我命,换他命!
失节之过,以命代偿!
皇天厚土,实所共鉴!
平淡话语传出,太后纠结的双眸逐渐安宁。
宣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青烟袅袅升腾。
太后扬起绝美脸颊,看着淡淡的青烟飘起,上升至穹顶,穿过飞檐青瓦,直至九天之上。
便如同心头的千斤重担终于放下,太后瘫软下来,侧坐在地上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笑容。
双眸呆呆的望着上方,那是威严肃穆却没有半分人气的大殿穹顶,青烟已经消散在天地间。
或许这样,死的也算有点意义吧……
总好过孤身一人锁在深宫,看着望不见尽头的孤寂,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第一百零七章 孤狼临渊独啸月(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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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万物复苏。
几天下来,肃王府的花园内已经百花齐放,春燕在飞檐下筑了新巢,槐柳枝头抽出了嫩叶。
王府多了些御医丫鬟的缘故,多了几分人气,不过气氛却一如既往的宁静,无人大声喧哗,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陆夫人这几天都陪在许不令身边,哪怕是夜晚也在许不令身边合衣而眠,丫鬟御医都知道,却没人传出什么嚼舌根的话语,毕竟陆夫人的担忧所有人看在眼里,而许不令则是连动一下都困难,修养了四五天,才能勉强被扶起来坐一会儿,至于什么时候下地行走,就得看老天爷了。
太极宫之巅的一场大战后,市井间的呼声越来越高,天子也如约手书了一块‘青魁’烫金匾额,锣鼓开道游街过后送到了王府,不过因为中门的匾额是孝宗皇帝手书的,只能挂在侧门上让人瞻仰。
这块金匾许不令当之无愧,市井间眼红的也多,不过许不令负伤的缘故,暂时还没有不开眼的过来递战帖,来的多是前来拜访送些山海奇珍的江湖老一辈。
松玉芙也来过两次,本想着来看望一下,却有不好进门,在门口瞄了几眼后便离开了。
祝满枝到是机灵,申请了个巡街的活儿,在肃王府旁边没日没夜的兜兜转转,不过也没机会见到许不令的人。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二月底。
黄昏时分,奢华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下,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前来探望的缘故,太后只是一袭红色长裙,腰间进带束着腰身,简约大方没有过多装饰,只在发髻间插着一根金簪,手上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只放了一壶酒。
“参见太后!”
护卫和丫鬟出来行礼。
太后轻轻抬手,缓步走入王府之中,在月奴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宅。
睡房的庭院中有些药味,几个御医坐在石桌前,对着堆积如山的书本仍然在琢磨着解毒之法,都是满脸愁容。
陆夫人闻讯走出了房间,顶着两个黑圆圈,略显疲惫的俯身一礼:“参见太后。”然后不等太后免礼,就准备往回走,看来还没有为太后照顾不周的事儿消气。
“红鸾。”
太后叫住了陆夫人,脸上带着几分微笑,走到跟前柔声道:“本宫听御医说了,不令短时间无碍,你这样熬着也不好,回去休息会儿吧。”
陆夫人确实有些疲惫,不过这几天陪着许不令,看着许不令的脸色一点点好起来,心里其实挺安心的,当下摇了摇头:
“不用,我撑得住。”
太后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偏头稍微想了下:
“本宫今天过来,一是探望不令,二来是听钦天监的道士说,城外芙蓉观特别灵验,求子也好求平安也罢,只要烧柱香很快就好了,也不知真假……”
陆夫人脚步一顿,光顾着照顾许不令,倒是忘记烧香拜佛了,忙的转过身来:“真的?……算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说着便往府外走。
太后袖子下的手微微一紧,却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天色已晚,现在去明早才能回来,过几天去想来也不迟……”
陆夫人什么性子,找到个法子便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半刻钟也等不住,当即快步跑出了游廊,还回头叮嘱了一句:“宜早不宜迟,还请太后帮我照顾着令儿……”说道这里又有点不放心,有些迟疑。
太后轻轻笑了下:“你放心即可,本宫没那么不靠谱,上次是真的拦不住……”
陆夫人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带着丫鬟叫来马车,连衣服都没换,便直接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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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清幽。
太后缓步走到房门之前,眼神明显有些犹豫和纠结,不过转瞬又被压了下去,转而偏头吩咐道:
“病人需要静养,你们围在外面像什么话,都去外宅等着,有事本宫自会叫你们。”
“是!”
宫女丫鬟还有几个御医,自然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微微躬身行礼,便退了出去。老萧本来也站在庭院中,此时也转身离开了院子。
诺大庭院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鸟叫从远处响起。
太后抿了抿嘴,表情恢复往日的端庄宁静,抬手推开了睡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