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所以在场的三公九卿、王侯将相,乃至龙椅上的宋暨,都才想起看台上,还有这么个近一年来都默默无闻的武人。
北退三千里!
北齐男子至今不束发的缘由。
当年许烈纵横天下,把如日当空的大齐,硬生生逐出中原撵到了漠北。
这是北齐的国耻!
许烈一生的遗憾,便是没有真正助宋氏一统整个天下,知道北进无望,临终之前,带着几分遗憾写下了这句话。
只要我许家还有一人活在世间,便在你们头上悬了一把刀,一把亡国灭种的刀。
不过这句话现在没什么人信,许烈在的时候确实有一句话吓得三国君主胆寒的本事,但死了就是死了,世上只有一个许烈,目前这把刀已经不怎么锋利了。
特别是现在,凭一个身中剧毒的许家独苗,带着伤病之躯,除了空吼一嗓子,能有什么作用?
不过这话,在场没人敢说出来。
许家便是许家,哪怕许烈死了几十年,这个天下也是许家平的,想质疑这句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全场王侯公卿皆是默然,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这时候把许烈抬出来压一压北齐的气焰,也不无不可。
太后从珠帘后站起来,稍微愣了片刻,直至看到许不令的身影走下了台阶,才急声道:
“许不令,你发什么疯,快回来。”
龙椅上的宋暨有点恍然,似乎再回忆往事,听见太后的声音,才叹了口气,抬手道:
“不令,回去吧,你身中锁龙蛊,强行动气非死即残,不必为此强行出阵。”
许不令站在大雨之中,看向偏殿下方诺诺不敢上前的年轻子弟,眼神冷傲:
“国威在前,我许家儿郎何惜一死。脸面你们不要,我要,你们丢得起这人,我丢不起!”
“……”
文武朝臣皆是错愕,有愤怒有辩解有恼火有敬畏,却都是哑然无声。
许家却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但你许不令一个生中寒毒的废人,在这种时候说这句话,是准备拼命不成?
对锁龙蛊不管不顾强行出手,只要动了真格,这一场打下来基本上就站不起来,朝廷的医道圣手能强行吊命也是个废人,若是死了……
太后焦急起来,怒声道:“许不令,别犯倔,你给本宫回来!”
太尉刘平阳表情变了下,急忙抬手道:“圣上,快快劝阻许世子,若是世子出了差错……”
宋暨表情平静,略微琢磨了下:“朕本就愧对肃王和肃王妃,不能再让你出了岔子,回去吧。”
许不令恍若未闻,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杆槊,稍微掂量了下:
“其身正,不令而行。只要圣上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即便不下令,我许家也会以忠烈报之。此时即便我父王在,也不会拦着。”
“……”
全场默然,若许家还是甲子前那个许家,确实会如此,可……
众人把目光移向了宋暨。
宋暨手指轻扣龙椅扶手,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贾公公拿起锣锤,来到了铜锣跟前。
许不令提起步槊,走向了广场中央。
太极殿前躁动起来,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许不令,这是来真的!?
太后从珠帘后跑了出来,急得直跺脚,却被宫女拉着没有办法。
刘平阳脸色变了很多,还在和圣上沟通,试图阻止许不令送死的行为。
而站在张翔等人后方的刘云林,则削声无息的隐入了人群,朝着皇城外小跑而去。
霹雳——
一道雷光划过天空,惊醒了满场各怀心思的王侯将相,目光重新聚集到了太极殿前。
许不令单手持黑色步槊,槊锋斜指地面,雨珠自二尺半的槊锋放血槽滑落,点点掉在地面上击起一朵朵水花。
漫天雨幕之中,千道目光之下。
许不令走到了左夜子的前方,目光略显桀骜:
“需要我自报家门?”
左夜子带着几分略显玩味的笑容,提着黑鞘长剑,微微偏头:
“参见肃王世子……当年许家杀了我北齐数十万军民,这个血仇到今天都没报。刀剑无眼,这时候,武德份量好像也不怎么重。”
许不令声音不温不火:“你连战三人,我身上带伤,也算公平,能取我项上人头,算你本事大。”
“呵——”
左夜子点了点头,表情虽然略显轻浮,目光却极为认真。
濒死之虎,也比寻常阿猫阿狗强,轻敌是大忌,可不是他会犯的错误。
铛——
一声锣响,随着雷鸣同时响彻长安。
全场肃然一静,而剑光,同时亮起……
第一百零二章 今朝出世天下惊
霹雳——
电蛟游窜与黑色云海,龙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大雨淅淅沥沥的白玉广场上,十几个刀痕留在原地,两个人影相对而立,一槊一剑斜指地面,彼此相距二十步。
太极殿前人头攒动,此时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两道肃立雨中的身影。
左夜子单手持剑,目光锁死许不令双膝与肩头,试图捕捉常人难以发觉的预兆。
许不令面容冷峻,只是伸出了左手,勾了勾手指。
“打快点,我撑不了多久。”
“呵呵……”
左夜子笑容瞬间狰狞,黑色衣衫猛然鼓胀,脚下砖石再次龟裂,发出了一声包含力道的脆响,身形快若奔雷,长剑刺破雨幕,眨眼已经冲出十步距离。
许不令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没有去管身上的锁龙蛊,下场前已经吞了药丸和烈酒,至于能顶多久,他确实不知道。
但想来足够了。
这也是他破釜沉舟的一战,向死而生,为了解毒,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咔——
一声脆响,猛然在白玉广场炸开。
方才还定在原地的许不令,忽然从左夜子的视线中失去了踪影,只在地面的雨水中留下了两个雨水尚未合拢的坑洞。
左夜子脸色骤变,一剑刺空便猛然翻身滚向旁边。
“呀——”
啸叫传遍宫城。
全场以惊愕的眼神,看着忽然出现在半空,双手持槊挥舞如圆月,冲着地面悍然砸下的白衣人影。
槊锋似是劈开了雨幕,落下的雨珠触及锋刃便炸开,身上质地精良的世子袍近乎撕裂。
啪——
碎石飞溅,震起了地面凝聚的雨水。
凌空一槊劈在地上,白玉石砖瞬间四分五裂。
左夜子强行翻身躲开,回头看到此景,只觉的汗毛倒竖,不过本身也是人中俊杰,依然没有丝毫迟疑的一剑回手削向许不令持槊的右臂。
许不令落地后没有丝毫卸力的动作,全凭体魄硬抗惯性的反作用力,长剑袭来的同时一记横扫便已然挥出,后发先至,砸在了左夜子腰间。
嘭——
闷响在雨幕中传出,左夜子身体刹那间被扫出去,以近乎折断的扭曲姿势撞破了雨幕,一瞬之间飞出三丈有余的距离,在湿滑的地面上滑出极远,直至撞到了一根灯柱才停下。
“好——”
惊呼声四起。
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身,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愕。
张翔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有些没看清方才的动作。
贾公公本来全神贯注,此时却是愣了下,眉头紧蹙,有些难以置信的意思。
而其他的文武朝臣,根本就没看清方才一瞬之间的动作,只知道许不令落地,左夜子便飞了出去在地上滑出了好远,完全没了方才势不可挡的模样。
“这……”
连北齐的使臣陈轩都满眼不可思议,他深知左夜子的战力,在年轻一辈中一枝独秀几乎无敌。许不令受锁龙蛊限制,哪怕不管不顾也不可能发挥全力,现在一击把左夜子打的如同风中柳絮,若是全盛时期,世上还有何人能挡?
这是人?
太后满眼痴然愣在当场,方才还很着急,此时似乎什么也忘了,只是张着小嘴,连雨水飞溅在衣服上都不曾注意。
许不令收回长槊,偏头看向半跪在地上闷咳的左夜子,声音平淡:
“就这?”
可惜,话落便是一口血从嘴角渗出。
许不令抬起雪白袖子擦了擦,全然不在意。
而看到此景,全场刚刚热血上涌的心情,又猛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