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献歌
三泽广点了点头，那是阿部真一的代表作，也是他近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了……
阿部真一露出怀念的表情，道：“当时三原小姐就是那部动画的制作相关人员，分别担任了第1集，第五集，和第十集的制作进行，而我作为监督担当了第一集的分镜和演出，跟他有过接触。”
“当时她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制作进行，说话细声细语，非常不擅长拒绝主创们的要求，哪怕要求很乱来，她纠结一会都会接受。而且工作能力极为出色，不仅如此，大概是因为她年轻又漂亮，基本上没人会拒绝结识这样一个女孩，她那时才入行三年，拥有的人脉就非常吓人了，托她的福，当时那部四叶草，只要是她负责的集数，质量都非常好，我至今都对她心怀感激。”
阿部真一不说以前的事还好，一说以前的事，三泽广联想到自己刚刚被三原千纱怼到差点还不了口的事，更郁闷了，“你说这番话是要告诉我，动画改变性格，死路一条吗？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三原千纱其实很讨厌我这件事？”
一直在听的顾雪也停下了涂画分镜，拿起铅笔转了一圈，同样有些郁闷。
“两者都不是，她现在对谁都是那副模样，以前还是一个软妹，但从去年开始，就有熟悉的自由原画师叫她灭绝师太了。”阿部真一苦笑道。
三泽广自嘲道：“那就是做动画改变性格，死路一条。”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我觉得主要原因不是这个。”阿部真一敲了敲桌面，迟疑片刻，接着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动画，特别是制作TV动画，如果没人限制我们，让我们乱来，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创作这件事，控制能力差点的人很容易就会为了一些追求，高估自己或别人的能力乱来，站在对立面的还有惰性，制作进行相关职位就是管理日常预算等等内容外的事情，为的就是让我们按时做出动画来，如果管理进程的人好说话，我自然觉得开心，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三年前3.C PICTURE的那部《飘落之羽》看过吧，那位著名监督成田启指导的那部动画。”
三泽广惊讶道：“不会吧……那也跟三原千纱有关？”
“她是最后一集的制作进行，结果你也知道了，本来一部很好的作品毁于一旦，最终话播出后，网络上全是声讨动画制作组的言论，原作者非常直接地表达了不满，甚至有些粉丝跑到3.C PICTURE公司下面游行，很吓人。”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三原小姐不懂得拒绝，或者说太由着成田启乱来了，一部日常番，为了所谓的表现力，强行加入机甲变身战斗的镜头，还拒绝使用3d，必须手绘，原画多次上色后不满意退回重画，当时已经头脑发热的成田启每次乱来，都只会说一句话：三原，记得催一下，拜托了。丝毫没有把逐渐逼近的死线放在心里，也不知道是太信任三原小姐了还是太信任底下的作画人员了。”
“三原小姐当时也是年轻气盛，虽然意识到问题很严重了，依旧没有去找制作主任或者制片人商量，直到交货给电视台的前一天，她的两位顶头上司才知道这件事，但万事休矣，什么都晚了。”
“动画播出，引起轩然大波，那部动画原作，当时可是大桥出版社的台柱子之一啊，而且委员会那边的制作人同时也是大桥出版社专务的宫本P本人就非常喜欢原作，3.C PICTURE搞了那么一处，让她大为光火，当晚听说就打电话将3.C PICTURE的社长骂了个狗血淋头，第二天更是直接冲到对方的公司，问询失责。”
“当天，宫本P就态度明确地表示了以后自己社内的作品绝对不会给3.C PICTURE了，并且她还拒绝原本应该支付的制作费，就算是已经给了的部分工作人员薪酬，也要追回来，同时一纸诉状将3.C PICTURE告上了法庭，她认为3.C PICTURE制作公司有故意抹黑原作的意图，存在不正当行为，应该赔偿制作委员会成员……”
三泽广轻轻咽了口口水，“这么大条吗……”
就算单单只是听而已，三泽广都觉得后背发凉，这根本就是场灾难，而且几乎把动画制作中的所有雷区都给触发了。
原作者，出资方，观众。
稍微玻璃心一点的人，搞不好都要跳楼。
“就是这么大条，只是没有大肆宣扬而已。”阿部真一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最后官司不了了之了，但大桥出版社的专务宫本P本人真的说到做到了，那件事后，至今都没有给过3.C PICTURE任何企划，哪怕3.C PICTURE的社长亲自去道歉了多次都没用。”
“那三原千纱？”三泽广挠了挠头，虽然猜到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你觉得成田启作为一个著名监督还是3.C PICTURE动画公司的董事，他和一个制作进行比，哪个说的话比较可信……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觉得那个人比较有话语权？”阿部真一扯了扯嘴角。
“成田启监督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或者说他本来就认为自己没有错。”
“先是3.C PICTURE公司的企划部开会，社内的制作人将三原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是社内的问询会，听说三原小姐站了整整六个小时，也被骂了整整六个小时，期间还因为实在受不了，跟成田启对峙了两句，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扇了两巴掌。”
“‘没能力就乖乖找个人嫁了啊，只会推卸责任的话，还要你干什么？社内的工资那么少，你被男人压不是赚得更多吗！？’这是那位著名监督扇三原小姐时的原话，很多人都听到了并记下了，千真万确，不过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没多少人敢提起而已。”
阿部真一靠着椅背，讥讽笑道：“虽然作品出现问题很让人崩溃，公司得罪了大桥出版社，这是巨大的损失很让人头疼，但说这话还是太过分了点，对吧？”
三泽广：“……”
顾雪：“……”
“嘛，不过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当时那件事最终还是以三原小姐低头认错接受处分结束了，要不是她手里还有不少的人脉，应该就当场被炒了吧。”
“那件事后，温柔的三原小姐就不见了，性格也变得相当强硬，虽然留在了3.C PICTURE，但因为一些后遗症，她在3.C PICTURE并不怎么顺利，只做到了一组的制作主任，这还是因为她能力出色，有些人脉的情况下，公司不想让走，不然她现在可能都还只是一个制作进行。”
“她之所以留下，听说就是想要证明自己而已，不过公司内部不给她机会，这次出走，来到贵公司，看来是死心了……”
“嘛，也不能说是死心吧，我听说那位著名的‘大监督’，不知道是‘因恨生爱’还是怎么回事，就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还频繁去找三原小姐，前些日子还把三原小姐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两人吵了一架，听说最后那位大监督骂骂咧咧赶走三原小姐的时候，嘴上还念叨着什么‘不识相，永远别想出头’之类的话，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懂，毕竟三原小姐……”
三泽广一脸便秘了一样的表情，“不会吧，你是说……”
“咳。”阿部真一咳嗽一声，看了眼顾雪，打断了三泽广。
三泽广果然住嘴了。
顾雪刷的一下站起身，拿起分镜，将其放在他们两人身前，道：“继续说啊，不就是那位监督想给三原千纱介绍一份他口中赚得更多的‘工作’，对方不接受嘛，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啊，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乱来会有很严重的后果，那就请下次更改分镜前，跟别人商量一下，除非你已经顺利找到人画那么乱来的原画了，你们现在这样，跟那个所谓的大监督有什么差别？”
顾雪瞪了他们两人一眼，留下了这么一句，转身甩了甩单马尾，打开会议室的门就要出去。
不料，迎头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
本来顾雪的身高比对方略胜一筹，是不会发生这种状况的，可是顾雪低着头……
顾雪抬起头来，看着面无表情的三原千纱，脑子一热，直接道：“需要我抱抱你吗？”
第14章、外壳
“你很闲？闲就赶紧去画原画。”站在会议室门口的三原千纱冷着张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还有，请你注意一点言行，我们是同性，我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好嘛。
已经后悔说出那句话的顾雪暗自撇了撇嘴。
果然还是很讨厌……
说得好像我有什么特殊爱好一样……
果然因为同情心对别人改观这种念头，就不该产生。
这根本就是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
或许在旁人看来悲惨无比的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早就是过去式了，哪轮得到旁人来关心同情，跟你又不熟，或许在对方看来，你表达善意的行动，被视为揭她伤疤的恶意都有可能呢。
自我催眠了一番，顾雪也从义愤填膺，顺便心疼三原千纱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她朝三原千纱微微鞠躬，道：“抱歉，刚刚在想作画的事，走神了。”
三原千纱侧过身，躲开了顾雪的鞠躬。
顾雪也不在意，刚好从她让出的缝隙中挤了出去，离开了会议室。
目送着马尾轻甩，渡步离开顾雪，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中，三原千纱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阿部真一，淡淡道：“监督，如果你觉得我的事是和别人闲聊时的好谈资，我可以告诉你更多细节，比如说我不只被扇了两巴掌，其实3.C PICTURE的社长也赏了我一巴掌这件事。”
阿部真一尴尬无比，也猜到对方站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了，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讪笑道：“抱歉，请原谅我。”
“……”三原千纱直勾勾地盯着阿部真一，直到对方甚至三泽广都坐立不安时，才继续开口道：“请检查分镜吧，刚刚顾雪小姐已经更改完毕了不是吗？请尽快确定下来，你既然知道我的事，那应该也知道，现在我非常非常非常痛恨你们这种乱来的人！请不要给我和大家添麻烦了。”
三原千纱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三泽广和阿部真一，两人一脸尴尬，如果地上有缝的话，估计就钻了。
背后议论别人被听到就够尴尬的了，对方还直白的提了出来，并且还拿来说教，你可以暗中腹议对方情商低，但还真不好反驳……
看着两人一脸尴尬，三原千纱也没有继续纠缠，留下一句赶紧检查分镜就要转身离开。
不过临近会议室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三泽广和阿部真一两人，用非常轻的声音道：“请不要为难顾雪小姐，哪怕最后她没完成作画任务，你们也没有任何资格说她一句，是你们先擅自更分镜的，也没有跟她商量过。据我所知，这种高难度的镜头，就算是非常有经验的原画师都不会随意乱接，我刚刚查了一下，顾雪小姐才入职两年，去年还在做描线中割的动画工作，我不知道她画了什么样的原画给了你们这么大的信心，但请给年轻人多一点宽容，你们也是慢慢成长起来的。”
说罢，她就要离开。
阿部真一听了三原千纱一番话，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也暂时不管什么尴尬不尴尬了，微微提高音量，笑道：“三原小姐，顾雪小姐很像年轻的你吧？无论是年纪轻轻就被寄予厚望这一点，还是接下乱来任务这一点。”
当初，三原千纱之所以会担任那部《飘落之羽》最后一集的制作进行，就是她自己主动提起的，最后一集爆炸后，她之所以被所有人指责，跟这一点也有很大的关系。
真说起来的话，顾雪现在的状况确实蛮像她当时的情况的……
三原千纱脚步一顿，也仅仅只是顿了一下。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没人知道你的好意，如果真的在意关心对方的话，不如就去多说说话吧，整天摆出一副扑克脸对方可不会知道哦，也不会有人喜欢。”看着步履不停的三原千纱，阿部真一再次提高音量，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三原千纱没理他，快步离开。
……
另一边，顾雪返回座位，三原千纱的事暂时被她抛到脑后了，只要涉及到工作，顾雪一般都能很快进入状态。
一边想着需要自己作画的镜头，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老实说，顾雪暂时还是没有太好的想法，这次的分镜确实有点难度，哪怕顾雪觉得自己已经变强了。
《本大爷》第六集的两卡，只是主角装逼而已，涉及的人物就两个，虽然顾雪炫技了，但本质上那两卡难度不算太大，但这次不同。
这次虽然同样是主角装逼，但这次主角要装个大逼，不仅要跟魔王座下四天王轮流肉搏，还要混战，最后和魔王大战……
主角和魔王大战还好，但主角和四天王肉搏的画面，挺让顾雪头疼的，作画就是这样，涉及的人物越多，那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透视，站位，动作，姿势等等，作画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多人混战要打得好看，还要不让观众觉得不自然，这就需要极为强大作画能力，顾雪自认自己有能力办到，不过时间太紧了。
肉搏的动作很多靠人脑是想象不出来的，顾雪不可避免要参照一些真人肉搏的镜头，电影也好，格斗大赛的视频也好，照片也好，反正她需要一些人类打斗时动作身体的变化来作为参考，这很费时间，而且她的工作台也没有电脑，只能用手机的小屏幕来找视频来参考，那就更费时间了。
也好在顾雪本来学过空手道和散打，有点底子，不然她还真不见得会接这种镜头。
一边在脑中想象动画中人物肉搏时的动作，随着零碎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顾雪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自己亲身模拟了一番。
“肘击，侧头躲避然后头槌，跨步锁喉，提起对方，骤然发力将其提起砸下，往下挥拳……”
顾雪在狭窄的过道腾转挪移，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也对别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不过好在她有底子，动作像模像样，有种“元气少女打爆你狗头”的气势，别人也不会太在意，还觉得挺赏心悦目的，如果换成死宅搞这么一出，像耍猴一样，早就被人打爆狗头了……
一路模拟脑海中的画面，随后越来越多的画面涌了出来，顾雪的眼睛越来越亮，构思也越来越流畅。
“双手交叠挡住膝撞，往下按压，侧身躲过风刃，猛地转身，一拳砸向……”
啪……
顾雪猛地一惊，停下动作。
三原千纱单手捂着还在起伏的胸口，站在过道的正中央，深吸一口气，似乎想扭头离开，不过最后忍住了。
顾雪讪讪地收起手，身体站直。
有心想要解释和道歉，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我说是胸部先动的手你信吗……
第15章、性格别扭
“你知不知道有部法律叫妇女权益保障法？而且同性间亦可构成性骚扰？”三原千纱单手捂住胸前，相比起害羞，更多的还是恼怒。
顾雪讪讪道：“在想原画的事，走神了……”
“这个借口刚刚已经用过了，给我坐下！”三原千纱指着她的位置，面无表情道。
所以说到底哪里温柔了……
顾雪在内心吐槽了一句，乖乖返回位置坐下，刚刚构思得也差不多了，加上被打断后，灵感爆发的状态消失，你让她继续耍猴，她也耍不下去……
三原千纱也跟着顾雪来到了工作台前，等顾雪坐下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U盘，将其轻轻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