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过不多时,就听里面传出抑扬顿挫的嗓音:“陛下有旨,宣顺天府治中孙绍宗觐见。”
孙绍宗忙弓着身子上前,跨过了那道半尺多高的门槛,一边翻身跪倒口尊万岁,一边偷眼观察这御书房里的状况。
出乎意料之外,此时御书房里除了广德帝与戴权,还有五名朱紫重臣在列。
最上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曾遭过牢狱之灾,导致儿子头上染了绿的,内阁次辅贺体仁。
敬陪末座的两个,则分别是户部尚书赵弘,与兵部尚书卢彦斌。
另外两人因角度原因,一时看不清面目,但根据位置推断,应该也都是内阁大学士无疑。
这样一来,除去正在养病的首辅,以及递交了辞呈,却还没彻底走完程序的徐辅仁,内给三位大学士都已经到齐了。
再加上户部、兵部的两位堂官……
孙绍宗心中的忐忑,顿时便消弭了大半。
因为这阵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议论宫闱秘事的样子。
而从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联袂出席,其余四部却并未参与其中来推断,这次的会议要讨论的内容,八成和五溪蛮族叛乱脱不开干系。
再仔细想想,这时候召开军务会议,倒真是个平复人心的好法子——至少能显示出皇帝智珠在握,并未太过在意义忠亲王的‘国丧’待遇。
当然,这样一来,今儿怕是必须要商议出个结果了,否则在国丧期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最后却连个响动都没有,岂不是让外面的大臣们凭空生疑?
果不其然。
礼毕平身之后,就听广德帝吩咐道:“孙治中,你且将那天在景仁宫的说辞,向诸位大人复述一遍。”
孙绍宗忙恭声应了,然后将自己准备以少量精锐,选择五溪蛮族中的弱小部落作为突破口,展开不对称的突袭行动,继而挑起五溪蛮族内乱的作战方针,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这原本是当初临时抱佛脚,胡乱想出来的主意,不过这些日子思前想后的,自然比最初的版本完善了许多。
而等他说反之后,这御书房里五名重臣,倒给出了四种反映。
户部侍郎赵弘喜形于色大点其头。
兵部尚书卢彦斌忙口‘荒唐’、‘不知所谓’。
两位终于露了正脸的大学士,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已经了然于胸,又似乎压根没有听懂。
至于次辅贺阁老,初时见他脑袋一点点的,好像是在赞同自己的说辞,谁知说完了一瞧,他还在那里时不时的把头往下一垂。
这老头……
该不会是在打瞌睡吧?
“陛下。”
孙绍宗还在试图搞清楚,贺阁老到底是梦是醒,兵部尚书卢彦斌便果断出列道:“五溪蛮族的成年丁壮不下三万之众,况且前者攻破府县、屠戮朝廷命官,如今士气正盛,也必然会防备官军的报复。”
“当此之时,合该兴堂堂之兵,镇之以雷霆,又怎可寄望于区区数百人的匹夫之勇?”
“若是一旦事有不谐,贼人挟两胜之威,官军却是再而衰、三而竭,恐怕湖广一省都要因此而糜烂了!”
说着,他又躬身抱拳道:“区区黄口孺子,又那里识得兵凶战危?还请陛下切莫听信他的空口妄言,以致坏了军国大事。”
“哈哈!”
广德帝还未开口,户部尚书赵弘已是两声冷笑,将袍袖一拂,不屑道:“自孙大人出掌京师治安刑名以来,大小案件破了无数,素以精明果敢著称,在你口中却怎得就成了匹夫之勇?”
说着,他也出列向广德帝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孙大人的讨贼方略并非全无道理,不妨一试……”
“荒谬!”
卢文斌也将大袖一甩,险些便抽打在赵弘脸上:“那些居于深山大泽之中,人多势众不说,还素以武勇著称——而官军远道而来,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优,又如何有把握战而胜之?”
“这也未……”
“不过。”
赵弘正待反唇相讥,卢文斌却又抢着道:“若你老赵肯以身家性命为他作保,本官便再无二话。”
赵弘顿时语塞,他虽然倾向于支持孙绍宗,但对于以一敌百这等事儿,到底还是没什么信心。
若此时卢文斌就此偃旗息鼓,也算得上是得胜而归。
但近两年兵部因为粮饷的事情,和户部扯皮了不知多少次,卢文斌屡屡受赵弘的窝囊气,此时好不容易在专业领域占据上风,那肯就此收兵?
忍不住又冷嘲热讽道:“平素也便罢了,如今事涉军国大事,赵大人却还只顾着计算蝇头小利,看来果然是家学渊源啊。”
赵弘能做到户部尚书,商户出身的背景不无裨益,但他却最讨厌旁人拿这‘四民之末’说事儿。
因而当下那脖子就粗了一圈,红头胀脸的驳斥道:“蝇头小利?你说的倒轻巧,眼下南疆六国不稳,八万大军出镇云、广;北面黑水靺鞨为乱,朝廷亦不得不向辽西增兵五万;还有那王子腾,为了剿匪在东南大搞海禁,又扣下了茶叶、丝绢,使得朝廷岁入足足减了两成半。”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个不需要粮饷?!”
“全赖陛下仁厚节俭,常拿内帑补贴朝政,我户部上下又殚精竭智开源节流,这才勉强维持住局面。”
“现在倒好,你卢文斌大嘴一张,又要兴什么堂堂之兵!还是要去那荒山大泽里,追讨那些山蛮子!”
“我且问你,一旦不能迅速平定叛乱,这粮饷又该从何处筹集?!军械又该如何补充?!”
他越说越是激动,几乎要将唾沫星子涂在卢文斌脸上。
卢文斌厌恶的退了半步,口中却是丝毫不肯落了下风,冷笑道:“粮饷是你们户部的事儿,咱们兵部只管打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