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
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儿,孙绍宗肯定不会拒绝,可他刚刚才在皇帝面前说要去调查冤案,如今怎好跑去陪贾雨村买醉?
于是忙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谁知贾雨村听完之后,却是面色大变,顿足道:“贤弟怎得如此鲁莽?那大兴县令本身倒还罢了,可他那岳家江南甄氏却不是个好招惹的!尤其甄家与荣国府世代姻亲,你若是得罪了他,岂不是连荣国府也一并得罪了?”
甄家和贾家世代姻亲?
那不是要叫‘甄贾氏’或者‘贾甄氏'?
正觉这两家的名字有趣,那贾雨村却已经欺到了近前,垫着脚与他咬耳朵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不如你随便查上一查,只说此案并无疑点便是——反正以你‘神断’的名头,旁人也不敢胡乱质疑,如此也免得落了甄家女婿的面子。”
一听这话,孙绍宗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脱口反驳道:“莫非为了他的面子,便要两个无辜之人白白送死不成?!”
“小声些,你嚷什么!”
贾雨村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边儿,才又正色道:“哥哥当你是自己人,才有什么说什么——在这官场上,旁的也倒罢了,最忌讳的就是得罪靠山、恩主!你若因几个贱民恶了荣国府,日后万一有个马高镫短的,却还有谁能扶你一把?!”
孙绍宗与他对视了半响,忽又飒然一笑,然后伸手在那斗牛服上轻轻掸了几下。
贾雨村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似乎名白了什么,皱眉道:“你莫非想指着皇上替你撑腰?”
“不。”
孙绍宗摇头笑道:“我的意思是,若只为了谁家女婿的面子,就枉送上两条无辜性命,兄弟以后哪还有脸穿这身斗牛服?”
第60章 大兴县碎尸案【上】
目送贾雨村愤愤然登车远去,孙绍宗一赌气,干脆也懒得回家换马甲了,就穿着这一身骚黄亮红骑在马上招摇过市,直奔大兴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两个值班的衙役还以为是来了哪位皇室宗亲,战战兢兢的就要上前大礼参拜。
孙绍宗甩蹬下马,通名报姓道:“本官是顺天府的刑名通判,眼下有桩案子想和贵县王县尊面谈,劳烦哪位去帮我通禀一声。”
那两个衙役一听原来是府衙的‘神断孙通判’,更是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人飞奔进去禀报。
不多时,就见那中门左右一分,七八个官吏鱼贯而出,为首一人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满脸的皱纹堆砌。
孙绍宗一见这人的相貌,心下便先添了几分不喜——那大兴县令王谦他虽然没见过,可也知道对方是个年轻有为的风流才子,哪里会是这等乡下老农模样?
虽说大兴县令亦是正六品,但孙绍宗好歹算是府衙的上官,如今又是兴师问罪来的,那王谦不亲自来迎,实在是于理不合!
此时就见那‘老农’官儿快步下了台阶,在孙绍宗面前一躬到底,诚惶诚恐的道:“下官大兴县县丞沈澹,见过通判大人。”
王谦派这沈澹出面,莫非是想让这老头做替罪羊?
要真是如此,这厮可太不要脸了!
身为父母官,先是滥用酷刑屈打成招,事到临头又做了缩头乌龟——也不知那甄家怎么就挑了他做女婿?
孙绍宗这般想着,对面前的老县丞倒多了几分同情,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和煦的问道:“沈大人不必多礼,却不知你家县尊何在?”
“这个……”
那沈澹支吾半响,才讪讪道:“王大人因为家中老母病重,八日前便告假离京了。”
八日前就告假离京了?
如今是正月初五,那王谦岂不是正月二十八走的?
这么说来……
孙绍宗顿时把脸一沉,厉声道:“这么说来,那碎尸案是你主审的?”
沈澹刚直起来的腰板,顿时又来了个对折,缩着脖子夹着肩膀,筛糠似的乱抖:“正……正正正是下官主审,下官惶恐,实不知此案出了什么纰漏,还请大人明示。”
啧~
看他五十几岁才混了个七品县丞,就知道丫是个没后台的,与之相比,孙绍宗倒成了正儿八经的官二代。
原本是想怒怼权贵来着,结果自己反倒成了仗势欺人的权贵,孙绍宗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郁闷了——要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刚才还跟贾雨村吵个什么劲儿啊?
不过既然王谦不在,这事儿倒也简单了。
孙绍宗一甩那明黄色的袖子,摆出上官的嘴脸呵斥道:“出了什么纰漏,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是荒唐至极!走吧,带我去看看此案的一应人证物证,我再告诉你究竟出了什么纰漏!”
这沈县丞上午接到名帖,本就惶惶不已,如今又见孙绍宗这一身‘斗牛服’,便连骨头都已经软的不成样子了,那敢违拗了他的意思?
忙吩咐左右去传人证物证,然后亲自引路,将孙绍宗带到了县衙内堂之中。
这内堂一般多作为预审之用,以便堂官们提前熟悉案情,免得到了公堂之上出什么笑话——按规矩,孙绍宗仍旧不能在此升堂问案,因此名义上还是要以沈澹为主。
所以孙绍宗进门之后,便直接坐到了左首的书吏席上。
可沈澹见他坐在了下首,又哪敢占据公案后面的主审之位?
忙也凑到了书吏席左侧,可怜巴巴的躬身侍立。
过不多时,便见外面匆匆走进三人,左右分别是胡氏和一名膀大腰圆的老汉,为首那人却是刑名检校周达。
周达进门之后,立刻上前禀报道:“大人,那周良伤势严重,如今尚在诊治当中,实在妄动不得。”
一听这话,那胡氏便又忍不住抽噎起来。
孙绍宗却不搭话,只一扬下巴,示意周达站到了自己身后,便又静静等着呈上物证。
谁知等了半天,就只见一名书吏小心翼翼捧来了卷宗,以及两张黏着血迹的油纸,便再无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