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考虑到世子还在屋里,她又起身将那簸箕放到了高处,然后顺势坐到了梳妆台前。
对着水银镜梳理了一下鬓角,太子妃几个青葱也似的指头,先是在妆盒上盘桓良久,最后却并未将其打开,而是滑向了不远处几本书册。
将最上面的《稼轩词集》,《李太白集》等统统挪到别处,一本画风迥异的章回体话本便映入眼帘。
打量着那话本,太子妃没来由的竟有些心虚起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世子,见他仍旧睡的香甜,这才放心的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封皮上的几个大字:
《血目判官单骑定湖广》
显而易见,这是一本描述孙绍宗平定五溪蛮乱的话本。
里面的内容虽大致符合事实,但具体的细节却是荒诞不经,直将孙绍宗描绘的如同神将下凡,非但是一骑当千,还能撒豆成兵召唤天雷。
那血目一开,更是屠尽万千不臣。
以太子妃的阅历和聪慧,自然能窥出其中的胡编乱造、牵强附会——别的不说,算一算书里死在孙绍宗手下的蛮人,少说也有十几万了。
但不知为何,她无意间从弟弟孙兆麟手里得到这话本之后,却似是着了魔一般,反反复复的也不知看了多少遍。
以至于这话本逐渐蓬松变厚,最后不得不用几本诗集压住,以免被人看出蹊跷来。
此时太子妃虽未曾翻开书页,那一字一句却在心头浮现,尤其是内中几副插图,更似用烙铁印进了心坎里,灼的人满心滚烫,却偏偏又生出些寂寥的冷意来。
许久,太子妃从这冰火两极中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话本贴到了胸前。
再看那话本摊开处,却正是孙绍宗单手勒的骏马人立而起,横剑顾盼自雄,群蛮俯首称臣的的绣像。
当下太子妃便似当真被烫到了一样,忙将那话本放回了原位,又胡乱抓了六七本诗集词曲,一股脑压在了上面。
但她能镇压住这话本,却又如何收束得了心魔?
手还压在那摞书上,心却早飞到了望江楼里……
…………
与此同时。
北静王府琴室之中,王妃卫滢却是悔恨的肠子都青了。
那日在太子府偶遇之后,她就隐隐觉察出,孙绍宗当日的许诺,怕是根本无从兑现。
但她却也没想到,仅仅是半个月后,自己就又不得不与那恶贼碰面了!
若早知如此,那天自己绝不会屈辱的跪倒在孙绍宗面前,同夏金桂一起做那低贱至极的勾当……
不!
若早知如此,自己那天压根就不会去见他!
然而此时再怎么后悔,也已然是晚了。
尤其王爷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知会了此事,现如今距离赶赴望江楼,也不过还有个把时辰。
这时候自己若突然装病,岂不显得过于突兀?
再说了,这次是太子主动点名,让自己去陪太子妃看戏,自己若称病不出,谁知道太子会怎么想?
卫滢可不似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会被太子在人前故意装出来的憨厚所欺骗——她同太子妃来往多年,早知道这位太子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
若真因为自己,而让王爷开罪了太子,岂不是罪上加罪?
其实要在月前,卫滢还未必会如此纠结。
但自从夫妻两人重归就好以来,水溶对她是加倍的宠爱,即便卫滢并不喜欢他送的那些浮华之物,但对这份心意还是感同身受的。
而因为于孙绍宗的事儿,她本就怀了愧疚之心,再加上卫若兰几次明里暗里,都示意姐姐不要追究前事。
于是卫滢之前对丈夫的种种积怨,也便都逐渐的抚平了。
一时间两夫妻如蜜里调油,竟比新婚时还恩爱几分。
这等情况之下,她又怎忍心因为自己的缘故,破坏丈夫左右逢源的计划?
只是……
一想到还要面对那孙绍宗,卫滢便难以心安——即便届时会有太子妃在侧,她心下依旧是七上八下。
毕竟上次受辱时,就是在自己王府,既然连自家王府都不安全了,别处……
正心慌意乱,忽地肩上一沉,却是被人用手搭在了肩头。
难道那恶贼竟又摸进王府了?!
这个念头在卫滢心底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就横肘往后一顶。
不过这一肘顶过去,卫滢心下就又后悔了——那次孙绍宗受邀而来,如今没个由头,如何能轻易混入王府?尤其是这等深宅后院当中?
然而此时要收手却也已经迟了,只能尽力卸去了六七分力道。
“哎呦!”
可即便如此,身后依旧传来一声熟悉的痛呼。
卫滢急忙转身,却见北静王水溶捧着胸口,正龇牙咧嘴的踉跄后退。
“王爷!”
她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水溶,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吧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