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时尤氏伏低了身子,柔声对儿子道:“苕哥儿,外面冷,你先和奶娘去里面,陪着奶奶、姑姑们说话可好?”
小家伙还有些不太情愿,不过被奶娘哄了几句,也就乖乖被抱走了。
于是这院子当中,就余下孙绍宗与尤氏、尤二姐三人。
虽说屋内和院子角落里,也都站了人,可此时风声不小,只要压着嗓子说话,倒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四目相对,尤氏又是掩不住的欣喜,又是满腔的幽怨,却不敢与孙绍宗过于亲近,于是一边低垂眼帘,一边幽幽道:“不曾想再与孙大人相见,竟会是在这等场合。”
说完,竟一时五味杂陈没了言语。
旁边尤二姐见状,急忙搡了她一把,连声催促道:“姐姐,眼下可耽搁不得,还是先把正事儿说清楚吧!”
尤氏这才恍然,忽的盈盈一拜道:“现如今那父子两个都不在家中,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支应不下这么大的场面,烦请孙大人看在二姐和苕哥儿的情分上,出面帮我主持一二。”
原来是想央自己主持丧事。
这活儿孙绍宗还真没干过。
不过她都把儿子搬出来了,孙绍宗又哪好拒绝?
当下忙把柳湘莲喊了过来,两个连襟彼此分派好差事,又将府上的管事一一喊来辨认。
若换成旁人,即便是挂了连襟的名头,这骤然间主持宁国府的丧葬大事,怕也难以服众。
但孙绍宗眼下是什么名望?
更别说还是实打实的四品高官!
一路顺风顺水的,即便想找个杀鸡儆猴的刺头,都无处下手。
既如此,孙绍宗自然更懒得客气,当下喧宾夺主,给他们一一铺排了差事。
至于门前那最棘手的次序问题,则是由他带着府上的大管事同二十几名家丁,亲自出面整治。
这宁国府门外乱归乱、闹归闹,真论起繁杂来,又如何比得上当年的千叟宴?
由孙绍宗这般‘干才’,抽丝剥茧的一番梳拢,局面顿时大为改观。
不过在梳理门前秩序的同时,孙绍宗也发现来的客人里,勋贵只占了极少一部分,甚至连武将也不多见,反倒是文臣来了不少。
这就古怪了。
虽说文臣之中,少不了溜须拍马之辈,就算有几个见风使舵的,趁机跑来拍拍荣宁二府的马屁,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可大多数文人还是要脸面的。
这上赶着跪舔的事儿,不是做不出来,可至少也不至于做的如此明显。
难道说……
这里面另有乾坤?
正狐疑着,柳湘莲忽然独自一人找了过来,那脸色是说不出的凝重。
孙绍见状宗心下一紧,随即忙压着嗓子问:“怎么,里面难道出事儿了?”
柳湘莲也哑着嗓子道:“二哥,这些人怕不是来吊丧的,而是来指桑骂槐的!”
“什么意思?”
“那挽联、祭词里,多有针对道士方士的,有些激烈的,干脆直斥方士误国害民!”
误国害民?
孙绍宗的脸色登时也沉了下来,吩咐那大管事在外面值守,带着柳湘莲大步流星的到了居中的灵堂前。
此时尤氏正领着儿媳妇胡氏,跪坐在灵堂两侧的草席上,挤着眼泪听某个中年文士,抑扬顿挫的念着祭文。
孙绍宗在门外听了片刻,发现那文士先把贾敬捧的极高,又表示若非被虚无缥缈的仙道耽搁,他眼下应该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然后顺着这话头,就开始引经据典的痛骂方士祸国殃民。
果然是指桑骂槐!
而且这骂的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当今陛下!
孙绍宗一时只觉头皮发麻,怪不得近些日子里,南北道门在京城里争的乌烟瘴气,偏朝中那些孔孟门徒,全都偃旗息鼓没有半点反应。
感情人家是在憋大招呢!
也是倒霉催的,他们憋出来的大招,还偏偏被自己给赶上了!
这一波波的非议中央,怕是早晚要传到广德帝面前,届时自己这出面维持秩序的,要说与他们全然没有干系,谁肯相信?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敢阻止文臣们的行动,否则日后在朝堂上,怕是非举目皆敌不可。
而且得罪了这些掌控舆论的士林魁首,就连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都未必能保得住。
罢了~
眼下也只能装糊涂,然后尽量把自己摘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风风火火的绕到了后院,也不管薛宝钗、林黛玉等人都在,扯过尤二姐好一通耳语。
尤二姐得了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忙扯上自家老娘,急急往前院赶。
孙绍宗原也要去外面候着,却被贾探春给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