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如果他们的某个重要决策被证明的错误的?如果团队必须面临艰难的时刻,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是付出巨大的牺牲呢?如果他们无法再继续给予人们舒适安全的生活,甚至暂时看不到未来,人们还会相信他们,继续支持他们的统治吗?
如果人们面临更好的选择,更有前途的团队,被他们视为螺丝钉和零件的人们,还会支持他们,和他们一起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吗?
如果沐东村或者是康华医院这时候组织一支队伍过来抢夺他们的粮食,甚至是强行吞并他们,有多少人会和他们站在一起反抗?
反正都是过日子而已,被合并到更大的地方生活质量也许会下降,但安全应该会更有保障。反正都是被统治,按照指令干活,在什么地方不是一样?
张晓舟毫不怀疑,这些当初想要加入大团队而不得的人们,会欣然看到这样的结果。
没有认同感的团队不会有凝聚力,也不可能成功。
张晓舟始终坚信这一点。
这不是民主或者是独裁的问题,民主国家有强大的,但烂起来简直没有下限,而独裁的国家也同样如此。在张晓舟看来,当前最重要的并不是如何去让人们服从,而是如何让人们真正把这里当作是值得自己去付出努力,贡献出知识和经验,甚至为之牺牲的地方。而不仅仅是一个能够给自己庇护和安全的容身之所。
前者能够让人们乐意付出,能够忍受痛苦,主动克服困难。而后者,只会让他们继续被动地等待别人的指挥,等待别人来解决问题,为了自己的付出和回报而斤斤计较,总是觉得不公。
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制度,眼前的制度看起来的确已经很好了,但只要人们还是把自己和管理者分置于天枰的两端,他们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出制度的漏洞,并且谨慎地试探出管理者能够容忍的底线。
张晓舟渴望听到的是管理团队对人们说出:让我们一起去做什么。而不是:你们必须得怎么怎么样去做。他希望看到人们说:我们还可以这样做,这样做更好,或者那样做也可以。而不是一次次地来问: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
凭借他一个人的努力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凭借管理团队这么几个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他却找不到愿意认真听他的想法,并且愿意和他一起向着这个方向努力的人。
这让他感到孤独,并且总有着强烈的无力感。
“我们可以尽量多给他们一些粮食,甚至是给他们一些种子。”梁宇在继续说着。“他们三家人可以组成一个团队在周围寻找一幢建筑物依靠自己生存下来,不一定就会走上绝路。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必须离开!姑息他们,就是在鼓励人们继续挑战我们的底线!不借这次的机会让人们感到疼痛,他们就不会彻底清醒过来!未来我们就一定会面对更多这样的问题!”
他的话让钱伟彻底兴奋了起来:“就是这个道理!刘姐,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是一番好心,这我们都可以理解,但他们会理解吗?如果只是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关上几天,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疼不痒,他们根本就不会吸取教训,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
这让的态度让张晓舟简直没有办法忍受,但他刚刚想要说话,加入管理团队之后就很少发表任何任何意见的王牧林突然开口了。
“我个人不是太赞同钱副队长和梁部长之前的说法。”他之前一直在翻看裁决庭的那份文件,这时候终于放了下来。
第104节 第103章 缓冲
王牧林说这些的话的时候,脸对着钱伟和梁宇的方向,但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张晓舟身上。
张晓舟脸上的表情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于是坚定了他的想法。
“你们的看法有些偏颇了。”他于是说道。
张晓舟的倾向其实很明显了,王牧林相信曾经作为企业中层干部的梁宇完全应该看得出来。人力资源干的一向就是帮老板补台的事情,但他非但没有帮忙补台,反而抢在张晓舟前面把刘雪梅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氛围又拉了回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逼宫吗?
王牧林有些无法理解。
虽然属于最晚加入安澜大厦的人之一,但他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弄清楚了安澜大厦这个团队构成的根基。
这一百多人之所以组成了现在这个集体,不是因为刘玉成善于交际,不是因为梁宇长于制度,更不是因为钱伟、老常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而是因为张晓舟这个人。
一开始人们愿意在刘玉成的提议下组成这个团队,是因为张晓舟带领大家从那个几乎已经必死的困局中走了出来,杀死了那些盘踞在周围的速龙;是因为他通过外科手术救活了王蓁蓁和老常,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吴工他们加入是因为张晓舟带领大家从食品批发市场抢回了粮食;而自己这群人则是因为被张晓舟从必死的困局中救了出来。
虽然那时候撬开变形的卷帘门救出他们的人里面还有钱伟,但他们十四个人里,没有一个人会把钱伟看作是救命恩人。理由很简单,如果没有张晓舟的组织、计划和鼓动,车队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进入那个地方。
这个团队几乎所有人加入的理由都和张晓舟有关,这也是虽然他其实并不擅长管理,人们却依然愿意听他指挥的原因。因为他过去的成功,人们愿意相信他能够继续这样成功下去。
这就是安澜团队存在的根基。
所以王牧林想不明白,梁宇的做法有什么意义?
如果他对于张晓舟的政策或者是思路有意见,大可以在更加适合的时机单独找张晓舟说出自己的道理,设法说服他,绝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故意跳出来改变风向,逼他服输。
既然张晓舟是维系这个团队的核心,而且管理团队的所有人都是由他挑选并且组建起来的,那他们所有管理团队成员的责任和义务就是维系好他这个核心的权威,查缺补漏,帮助他把事情做好,而不是唱反调放大问题,故意激化矛盾。
更何况,他并不认为张晓舟的看法有根本性的错误。
不过不管梁宇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王牧林很清楚,他的机会已经到来了。既然他们不愿意抱住这条大腿,那就让他来好了。
“王牧林,你是什么意思?”钱伟问道。
“我没有任何意思。”王牧林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很平和地说道。“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那你说说,我们什么地方偏颇了!?”
王牧林再一次把那份文件拿了起来:“现在我们要讨论,无非就是两个内容:第一,裁决庭的审判结果出来了,大家有什么看法。第二,按照这个结果,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但很奇怪,我们一直没有进入正题,而是一直在对我们没有权力去干涉的事情进行讨论。”
“什么叫我们没有权力干涉?”
“我进入安澜团队的时候专门看过那五条公约,而且专门把它们背诵了下来。钱副队长,上面可没有说过,当管理团队觉得裁决庭的判罚不符合他们的想法时,可以随意的要求他们更改已经确定的结果。”
王牧林的话让钱伟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公约是他们几个和张晓舟一起拟定出来的,那时候他对于团队中大多数人随大流混日子的状态同样感到无奈。他很清楚张晓舟当时制定这些公约,并一力推动全体成员大会的建立和表决是为了什么。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只是一名小小的技工,从来也没有管过人。那时候他也觉得,要改变人们这种被动等待的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真正让他们成为这个团队的主人。否则的话,任何事情都只是他们几个骨干在努力做,只有他们几个在努力地想办法解决问题,太累,也不可能长久。
那时候他对全体大会和公约是支持的。
但随着他成为副队长,随着团队中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渐渐开始感觉,那些东西非但没有能够激发出人们的归属感和使命感,反而变成了对管理者的束缚。他开始觉得这就是一个错误,是在过于理想化的思维下,一次失败的尝试。
梁宇的观点越发让他的这种感觉渐渐变得深刻了起来,他越来越意识到,他们有责任让张晓舟认清这一点,并且逐步淡化这种华而不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东西,把管理团队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在当前这个局面下,根本就没有条件,更没有理由来搞这些民粹的东西。他们最迫切的任务是让人们活下去,而不是让他们觉醒出主人翁意识和民主意识。这些东西大可以在以后慢慢来搞,如果人都活不下去了,这些意识形态上的东西,搞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王牧林的话让他感觉很刺耳,拿公约来说事更加让他感到不满。
他猛地站了起来!
“钱伟!”张晓舟急忙拉了他一下。
“难道裁决庭给出的结果有明显的问题,我们身为管理者没有权力提出意见吗?”
他紧紧地盯着王牧林。
太它玛可笑了!这东西本身就是我们几个弄出来的,你这个后来人有什么资格拿着这个东西来指手划脚?!
“好吧,钱副队长你这么说也没有问题,但就我看来,裁决庭给出的处罚并没有什么问题。”
钱伟气得反而笑了起来。“监禁二十天,强制劳动二十个班次,你觉得这叫没有问题?”
“常部长。”王牧林却对老常问道。“以前像他们这样撒泼闹事的情况,一般是怎么处理?”
老常看了看钱伟,又看了看张晓舟:“这应该算是比较严重的寻衅滋事,一般来说,拘留五到十天,罚款五百到一千块。”
梁宇冷笑了起来:“搞笑!现在都已经到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偷一袋米和以前偷一袋米可以按同样的标准来评判吗?”
王牧林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惩罚力度已经是以前的四倍,这样的惩罚还不够重?”
“聚众闹事,打架,破坏公物,诽谤,浪费粮食,数罪并罚,这样的惩罚当然不够!”
王牧林看着梁宇,轻轻地摇了摇头:“梁部长,你别一下子把事情上升到这么高的高度,这些罪名听起来很大,但犯错和犯罪是有根本区别的。同样是打架,把人打死,打成重伤,轻伤,轻微伤,评判的结果会有很大的不同。我们要根据造成的损害来做出判断,而不是拼命地把所有能戴的帽子全都戴上去。”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小题大做了?”钱伟马上问道。“乱世当用重典!你不懂这个道理吗?不在事情刚刚出现的时候就采取强力措施,我们有什么资本来承担一次次出事的后果?一次严重的错误或者是疏漏就有可能让我们整个团队面临毁灭!你知不知道?”
“钱副队长,这个道理我完全赞同。”王牧林说道。“但即使是重典也一定会有不同的等级,并不是就非要把什么问题都上升到最高的高度。使用重典目的是为了震慑,是为了让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不是为了制造恐惧!”
“你说的倒是好听!不用这种办法,怎么可能真正触动大家,让所有人都警醒过来?”
王牧林摇了摇头:“钱副队长你以前是在工厂里工作的吧?我想请教一下,对于工人来说,是犯错的人马上就被开除出厂,再也看不到这个人对工人留下的印象深刻;还是经常都能看到这个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所犯的错误和受到的惩罚对工人的影响大?”
“你这是诡辩。”梁宇说道。“如果一个人因为小事就冲到厂长办公室去打骂厂长,甚至是到处散播不利于厂长个人和厂子发展的谣言,却只是随便处罚一下,每天还在厂里正常上班,谁还会把这当成一回事?下一次有了其他事情,他们难道不会再去闹事?你这不是鼓励犯罪又是什么?”
王牧林笑了起来:“我明白了。那么,我的理解是,钱副队长、梁部长你们并不是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只是觉得要做出适当的惩罚,对吗?”
梁宇愣了一下。这样的话术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陷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可能说自己就是要置人于死地,如果他这样说了,那他在这个团队的未来也就毁了。但他已经知道,王牧林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他的回答。
“当然!我们和他们又没有私仇!”钱伟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就脱口而出道。
“虽然我觉的二十天禁闭和二十天强制劳动已经足够了,但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倒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王牧林说道。
“什么?”张晓舟马上问道。“王哥你说说看。”
这样的争执根本没有意义,放任他们争执下去,这样的话题应该可以持续几天几夜没有结果。法学、管理、人性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有明确的对错和标准,只能因地制宜。
但张晓舟既不愿意否决裁决庭的判决,又不愿意让管理团队因为这个事情而产生裂痕,王牧林的话让他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其实在第一次接触公约的时候我就感觉惩罚这块跳跃性太大,从关禁闭直接就是流放,简直就不是一个量刑级别的惩罚。”王牧林说道。“为什么这中间没有一个过渡措施?我们是不是可以对这次犯错的人这样处理?之前的惩罚都保留,但是增加一条:并处流放,缓期半年执行。在这期间,再犯严重的错误就马上执行流放,这样的惩罚大家觉得如何呢?”
人们一下子沉默了。
梁宇死死地盯着王牧林的脸。
他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出这样的建议,大家多半都会同意,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争执。
但他偏偏没有,他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而且一直都保持着平和的态度,其实是一个陷阱!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钱伟和梁宇像两个小丑那样跳出来,以他们的咄咄逼人来反衬他的谦和与理智,以他们对于公约的践踏来反衬他对张晓舟的支持!
小人!
“大家怎么看?”张晓舟终于回过神来。
很奇怪,就像王牧林所说,其实这样的措施在任何地方都有,学校有留校察看,工厂有留厂查看,法律上有缓刑,为什么他们在建立公约的时候却忘记了这样一个过渡措施?
“我觉得这样不错。”吴工第一个说道。他是一个技术人员,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之前那个确实感觉有点太轻了,但流放的话,又有点太重了。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既有严肃性,又不会让大家觉得太过份。而且,就像王牧林之前说的。这半年时间里,大家只要一看到他们就会想到这个事情,相当于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大家。我觉得很好!”
“这个缓冲不错。”刘玉成说道。但他心里其实有些懊恼,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没有提前想出来?“不然按照公约如果真的要马上把他们三家人就这么投票投出去,事情会怎么发展还真的有点不好说。这样的结果大家应该都能接受,就是他们自己也应该不会觉得太重太不公平。”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应该不会记恨自己,有了这个缓冲,对那些私下来找他的人,他也算交代得过去了。
“王牧林。”梁宇突然说道。
张晓舟看着他们,生怕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
“你这个建议真是很好。”梁宇却说道。“我之前也真是迷障了,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好办法?唉~我和钱副队长也是为了团队的事情着急,之前的态度不好,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这家伙醒悟过来了。
王牧林看着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我之前就说了,大家都是就事论事……”
这样的局面让张晓舟很高兴,大多数人都表了态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把代表裁决庭的江晓华找来,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由他去召集裁决庭的成员讨论这个建议了。
但这样的建议,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王牧林开始就接下来的事情提出更多的建议,管理团队要怎么配合裁决庭的这个判决,说些什么才能有跟好的效果,接下来具体要做些什么,怎么确保这次的事情不再发生,甚至是怎么借这次的事情推动新政策的推行。
按照他的说法,如果有良好的举措,完全可以把这次坏事变成一次好事。
之前的铺垫加上现在的表现,他在团队中的地位突然就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