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这样的话完全说到张晓舟的心底去了。
“邱师傅，你继续说。”
“好。”邱岳点点头，把心里的喜意悄悄压了下去。“堂堂正正，出师有名，这对于联盟来说非常重要。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这样的观点不要说梁宇，就连张晓舟都有点不理解。
“这不是说新洲团队不重要。”邱岳说道。“枪杆子里出政权，没有枪杆子的保卫，一切都是虚的。但我为什么说道义对于联盟更重要，这是因为，新洲团队在这个阶段所能起到的作用，远远没有道义带来的大。”
“胡言乱语。”梁宇说道。
邱岳笑着摇了摇头：“联盟成立的根本是新洲团队吗？张主席是依靠新洲团队当时二三十个人的武力去逼着联盟这四千多人自愿来成立这个联盟吗？显然不是！新洲团队的存在和他们猎杀恐龙的能力对于张主席推动联盟的成立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加分项，但它是首要原因吗？不是！”
“真正促成联盟成立的原因是张主席的信誉、威望和名声，是因为他在之前所做的那一系列事情当中的表现，让人们相信他可以带领大家克服困难，可以公正公平地处理团队之间的纷争，消灭分歧，分配利益，承担责任，带领大家获取一个更好的生活。最让人们坚定对联盟信心的杀死两头暴龙的事情是新洲团队做的吗？据我所知，杀死第一条暴龙的时候新洲还没有组建，出力更多的是安澜。而杀死第二条暴龙，依靠的是团队的力量，出力最多的依然是安澜。”
“拆解康华时同样如此，如果仅仅是凭借新洲当时的三十个人，我相信即便是他们再勇猛，再能打，最终的结果也不会如此顺利。让康华的人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念头，一方面是张主席你们通过内应快速通过康华的防御体系，直扑中枢，瓦解了他们的组织能力；而另外一方面则是整个联盟出动的那五百人，彻底让他们失去了翻盘的希望。”
“新洲团队现在相当于联盟的军队，我相信他们的战斗力和对于联盟的忠诚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沐东村或者是国土学校真的对我们发动进攻，新洲团队能够单独把他们打回去吗？”邱岳问道。“他们绝对能够在战斗中发挥重要的作用，给敌人沉重的打击，但如果不动员和使用民兵，他们不可能单独打败敌人。”
邱岳的话里虽然带有明显的引导和倾向性，却并非没有道理。
但梁宇不再出声反驳的更主要的原因却是，新洲团队事实上与他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联，也不归他管，但后勤却要由他想办法负责，而那实在是很让人头疼的负担。
五十个新洲团队成员和家属的日常供应足以供给七八百个难民，对于品种和质量的要求却非常高，在粮食供给越来越困难的当下，满足新洲团队的后勤补给眼看已经快要成为他最头疼的问题了。
从成本和收益的角度考虑，新洲团队现有的规模已经远远超过联盟的生产力，开始让联盟有些不堪重负。
“话不能这么说。”老常不得不站出来说道。“如果没有新洲团队负责驱赶和杀死那些恐龙，我们的日常工作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展。”
“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对吧？”邱岳笑着问道。
他们都明白，新洲团队存在的另一个重要意义是对内的威慑，有他们的存在，在当前大多数团队的总人数都不超过一百人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和威胁张晓舟的地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和威胁他们的地位。
老常有些微微地恼怒，你有什么资格以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但是，当前会有人想要推翻或者是挑战张主席和联盟的领导权吗？”邱岳却把话挑明了。“不会有吧？即便是有人这么想，联盟当前的组织架构形式也不会让他们有这个能力。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联盟依然占据道义的大旗，联盟内部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有这样的机会。”
“但道义的用处却并不仅仅如此，对内，它可以让联盟的成员们产生优越感，满足感，对联盟产生向心力和认同感，改变人们的精神状态，激发工作热情；对外，它可以让我们与竞争者形成鲜明的对比，瓦解他们的民心，甚至可以对他们进行和平演变。”
这个词让人们忍不住摇起头来。
“没那么简单。”梁宇说道。
“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复杂。”邱岳马上说道。
“联盟当前所做的这些事情，根本已经可以说很完美了，只是没有人来负责把它们展示到人们面前。对于懂的人来说，无非就是加强宣传、教育、控制舆论，把联盟当前在做的事情，取得的成就，以正确的方式让正确的人们知道。最关键的是，这并不需要增加多少额外的支出，却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的语气渐渐变得热切了起来。“我国当年是怎么起家的？美帝是怎么取得普遍认同变成世界警察和救世主的？这个阵地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梁宇看了看老常，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抱歉，好像把话题扯得太远了。”邱岳说道。
“没关系。”张晓舟也猜出了他的想法，但这些却是之前他们忽略了的东西，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指出来，让他感觉很有收获。
也许在这个事情解决之后，应该把这个邱岳单独找来谈一谈？
“让我们重新回到这件事情本身。”邱岳说道。“为什么我支持把实情公布出来？因为联盟走到今天，有这么好的公信力和信誉，非常难得。我并不是说我们就必须墨守成规，被捆得死死的，但我们自己定出来的规矩，如果我们不带头遵守，那别人又会怎么看？法律是统治阶级制定出来实施统治的工具，也正是因为如此，任何统治阶级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系它的权威。因为如果它变成一张废纸，变成人人都可以践踏的东西，那它的存在就没有了任何意义，统治阶级也就失去了权威和道义。我们不是不能撕毁规则，不是不能践踏法律，但如果我们那样做，一定是因为那样做能够给我们带来足够的利益，足以抵消因为这种行为而失去道义之后的损失。否则的话，我们就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决地捍卫我们制定出来的规则，捍卫它所代表的权威！”
“新洲团队当然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想法，但那是没有人引导，没有人宣传教育，放任自流才会发生的事情。如果让他们明白，这样做对于联盟，对于我们的事业和我们的未来的重要意义，他们还会有不满和误解吗？如果告诉他们，我们可以在规则内给予严烨最大的补偿，可以给他创造机会戴罪立功，让他可以有机会洗去自己身上的污名，减轻刑罚，甚至重新成为英雄，他们还会有不满和误解吗？即便是严烨本人，会有什么不满和误解吗？”
邱岳双目炯炯地看着张晓舟等人，却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
“公布实情，秉公办理，把身为张主席助手的严烨依法处置，联盟一贯的公信力和威信将再一次得以深化，联盟正在努力推行的规则和法律将更加深入人心，反过来也将促进联盟其他工作的推行。裁决庭将更有权威性和公正性，联盟将要处理的康华的那些人将无话可说。如果处置得当，我们可以敲打那些把联盟的规则不当回事的人，让他们明白联盟的决心；敲打那些渴望特权的人，进一步肃正联盟的风气；也可以敲打严烨这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让他明白事理，更快的成长起来。何乐而不为？”
“但如果我们选择隐瞒真相，除了要冒不必要的道义上的风险，却什么都得不到！联盟好不容易才经营出来的信誉一旦丢失，想要重新塑造，花费的功夫和付出的代价，就完全无法估计了。冒不必要的风险，承受巨大的代价，却几乎得不到任何好处。各位，我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去做？”
张晓舟看了看梁宇和老常，虽然最后邱岳所说的有些东西太过于赤裸裸，让他不太喜欢，但他的话已经完全说服了他。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所期望的结果。
“但证据链和裁决庭那边？”梁宇说道。
“请交给我，我一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邱岳说道。
“那么，我没有什么意见了。”梁宇说道。
“要提前和严烨沟通一下吗？”老常问道。
“我觉得没有必要。”邱岳说道。“如果事先知道这些东西，他的反应也许会过于平静，反而让人们产生怀疑，觉得联盟提前操纵了裁决庭的审判结果，这并没有任何好处。”
“不用和他说了。”张晓舟说道。
想起严烨那无所谓的表情，他的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
就敲打他一下吧。
字数偏多，但拆开的话，似乎又不妥。
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在这个剧情继续纠缠了……
第299节 第52章 愤懑
人们聚拢在裁决庭的成员们身边，说来也很奇怪，之前李彦成的案子，关注度根本就没有这么高，那个裁决庭的成员们也根本就没有收获这样的被人拥簇和关注的机会。
邱岳在人群里面带微笑地说着什么，看到张晓舟从不远的地方走过，他悄悄地点了点头。
到目前为止，事情都还在按照他建议的步骤进行。
严烨已经被押进了医技楼，按照裁决庭的判决，他将在这里继续接受治疗，在伤愈之后才会正式服刑。
张晓舟随口回答着路边的那些人们的问题，虽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也让他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进入医技楼之后，却首先碰到了一脸愤懑不满的高辉。
“为什么！”他大声地责问道。
身边的卫兵们脸上有些尴尬，张晓舟只能拉着高辉，找了个没人的房间走了进去。
“你没听裁决庭的结案陈词吗？”
“当然听了，可那算什么狗屁理由？！”高辉理所当然地答道。“又不是他去惹那些人，是那些人想杀他！一个人对八个！而且已经被对方打了那么多下，他不下狠手怎么保得住自己的命？！照这种逻辑，难道别人来杀我，我不能还手？”
“你没有听裁决庭的陈述吗？他杀的第一个人，正当防卫，无罪。”
“那第二个人又有什么不同？难道他之前没对严烨动手？那些人都说了，他是领头的！严烨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威胁？那种情况下，已经被打得头昏脑胀心里一片混乱，看到眼前有个敌人，顺手一刀有什么问题？”
张晓舟气不打一处来：“你别胡搅蛮缠，证人的供词说得很明确了，那个人已经受了伤，倒在地上，严烨是杀掉一个人之后转身看到他，追上去把他杀掉的，并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但是严烨并没有这么说！你宁愿相信康华那些人的话也不听严烨的？”
“那你认为老常在说谎？段宏也在说谎？”张晓舟说道。“现场勘查的结果也在说谎？”
高辉一时语塞，突然被逼出了一句话：“那又怎么样？一个混混，垃圾！杀掉就杀掉了，有什么关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两人都愣住了。
“我以后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张晓舟微微有些后悔，不应该打他，但他无法接受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都是这样根本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把那视作可以随意夺取的物品的暴虐之徒。
难道他教给他们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回新洲去找齐峰报到吧，我身边需要的是助手，不是杀手，更不是屠夫。”
这个耳光让高辉一下子头昏脑胀，耳朵里也嗡嗡地，甚至没有听清楚张晓舟前面的话，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你搞笑吗？”他愤怒地叫道。“什么叫屠夫？别人都杀到你面前了，棍子都到你头上了，你还不敢还手，这就对了？你当这还是以前？每个人都应该安分守己像绵羊一样？你口口声声说希望每个人都有面对敌人和危险的时候站出拼命的血性，可你这算是什么？你这样做，谁还会有血性？谁还敢有血性！？”
“你不要胡搅蛮缠！什么叫血性？面对敌人面对死亡不怕死敢拼命的才叫血性！杀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人，那叫什么血性？杀自己人，那叫什么血性？！”
“他们算什么自己人！”
“他们加入联盟，接受联盟的管理，在联盟之内生活、工作，怎么不叫自己人？犯了错就不是自己人了？那以前安澜犯错的那些人是不是敌人？你是不是也要把他们杀掉？李彦成是不是敌人？你是不是也要把他杀掉？”
两人的争执吸引了不少医生护士和来看病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张晓舟走过去把门关了起来。
这么一来，两人却突然争执不下去了。
张晓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你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高兴吗？你认为我会很高兴看到他面临这样的结果吗？但他做错了事情，就必须受罚，否则的话，就是在鼓励他继续往这条危险的路上走下去，到最后，要么毁掉别人，要么毁掉自己。”
“我知道你想帮他，但你这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对敌人可以无情，可以残忍，但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在联盟内部，这样的手段不能用在自己人身上。哪怕那个自己人你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和讨厌他。你可以在联盟允许的范畴内堂堂正正地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反对他，但你不能认为自己凌驾在联盟的规则之上，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随随便便就可以把别人杀掉，随随便便就把别人牺牲掉，那我们辛辛苦苦构建的联盟带给人们的就不是希望，而是地狱。”
高辉梗在那里，用手摸着被打的地方，一句话也不说。
张晓舟再一次沉默，随后说道：“我不会让他像那些人一样服刑。我会给他和李彦成创造我们能够创造的最好的条件，让他们有机会去立功，去赎罪，而我会在他们成功之后用执委会主席的权力去赦免他们，让他们重新回到我们当中。”
高辉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于是张晓舟拉开门，慢慢地向楼上走去。
他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
如果高辉在这个事情上都这么偏激，那严烨又会是什么样子？
严烨并没有被关起来，而是被押回了位于医技楼三楼的病房。门口安排了一个民兵负责守卫，既是防止他离开，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来干扰他，甚至是骚扰他。
“张主席。”看到张晓舟，守卫的表情有点紧张。“这个……他妹妹在里面。”
张晓舟明白他是担心自己责备他没有履行好守卫的责任，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推开门，严淇正抱着严烨小声地哭着，严烨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声地安慰着她。
看到张晓舟，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很不自然，严淇显然对张晓舟很恼怒，而严烨更多的则是一种不解和遭到背叛的痛苦，甚至有些冷漠。
场面甚至比之前在一楼面对高辉时更僵。
“严淇，让我和你哥哥单独谈谈好吗？”
她的嘴撅了起来，眼睛又红了，明显是在说：“你这个坏蛋！你又想干什么？”
但严烨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她还是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张晓舟关上了门，当他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严烨紧紧地咬着嘴唇，像是要哭，但下一秒钟，他的脸又变得冷漠了下来，变得就像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张主席，你请坐。”他冷笑着说道。
这样的态度让张晓舟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在从那个高台走到这里，再从一楼走到三楼的整个过程里，他都在想严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他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景象。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叹了一口气问道。
严烨笑了起来，那样的表情让张晓舟看了觉得瘆得慌。
“张主席，我不委屈，只要是联盟的决议，我都无条件的接受。”他快速而又大声地说道。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吗？”张晓舟再一次问道。
“不。”严烨再一次笑了起来。“一点儿也不。你们肯定有你们的考虑，是吧？没关系，只要对联盟有利，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接受。”
张晓舟想要开口，但他却毫不停顿地继续说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的确是做错了，接受这样的惩罚也是罪有应得。我本应该把这件事情向联盟报告，由联盟去处理他们，而不应该擅自做出任何决定。我没有资格决定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死，也没有资格粗暴地夺去他们的生命。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很过分，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这件事情，最难受不是我，而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你们。很抱歉，张主席，真的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没关系，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还年轻，用五年时间去让自己成熟起来，很值得。而且你们一定会替我创造最好的条件去立功，缩短刑期，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