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王哲一点儿也不怀疑，在那个时候，任何人如果出现在那个地方，都一定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杀掉。
这让王哲其实一直都有些害怕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大男孩，从他们出逃之后，他就一直都不敢过份地反对他的意见，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以他为主。
当他知道严烨又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终于来了，他终于忍不住了。
随后便是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恐惧感。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毕竟他们在出逃之后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严家兄妹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了一种类似亲人的感觉，他知道，严家兄妹对他来说应该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他也完全相信，只要他不做出背叛他们的事情，严烨的这种暴虐就不会针对到他头上。
但无法形容，但他听到江晓华念出宣判词的时候，心里竟然很自然地就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看到严烨的目光看向了这边，于是他放开严淇，让她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严淇大声地哭喊着。她完全不相信那些人所说的东西，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骗人的！哥哥被人诬陷了！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哥哥，要相信那些人？哥哥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在他们周围的都是新洲团队的家属们，这个漂亮而又懂事的女孩一直都是新洲团队所有人心里的小公主，有人马上挤开人群，向张晓舟跑去，要替他们兄妹俩讨一个说法。
大多数人感到意外的并不是案情和判罚本身，毕竟，之前的案情回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严烨因为那几个人的鬼祟举动而对他们进行调查，是正常的职务行为。而康华的那些人虽然并没有处心积虑想要搞什么大事件，但他们同时存在私藏管制物资，消极怠工，散布谣言等行为，并且在喝醉之后意图对联盟的公职人员进行袭击。虽然他们一直强调自己主观上并没有任何想要杀死严烨的意图，但人人都清楚，即便那是真的，棍棒无眼，他们又喝醉了，胡乱动手把人打死再正常不过了。正是因为如此，包括两名死者在内，全部被判有罪。
严烨在遭到突然袭击的情况下因为恐惧和自我保护而举刀乱捅乱挥，杀死一人，无罪；随后出于激愤而追上去杀死了另外一人，防卫过当，有罪。
挑起事端的无疑是康华的那些人，但他们已经付出了惨重了代价：两人死亡，三人受伤，活下来的六个人全都因为故意伤害罪等罪名而被判处三到五年的刑罚。
另外一面，激愤杀人的严烨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五年，这个年轻人算是被毁了。
真正让人们意外的是，张晓舟竟然真的不袒护自己手下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严烨是张晓舟的助手，虽然他们未必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和另外一个高个子总是轮换着呆在张晓舟身边，替他传递一些命令和信息，有时候，也替他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甚至有人曾经猜测，他们应该是张晓舟正在培养的人。
但谁能想到，说判就判了？
有些人叹息了起来，如果他不那么彪悍，杀死一个人之后选择逃往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追上去继续动手杀人，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个判罚无疑是在表面一种态度，树立一种规则，也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宣誓，树立裁决庭的威信。
即便是张晓舟的助手犯了事也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那其他人就别说了，不会有任何人例外。
有人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现在很多人随身都带着刀，既是工作需要，也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杀了两个人却一点儿事情都没有？那样的话，以后会不会出现有人故意去激怒别人，然后在别人对自己动手之后进行反杀，以正当防卫为理由脱罪的事情？会不会有人在争执的时候，杀死对方然后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口声称是正当防卫?
未来所有类似的案件都会参考这次的判罚，牺牲一个严烨，从而避免更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裁决庭所展示出来的事实和很多人听到的流言差别太大，可以说，远远没有他们所期望的那些充满了阴谋和暗算的流言有意思，这让阴谋论者们有些大失所望。但所有的证据，包括现场的勘察结果，目击者的证词和当事人本身的供词都摆在了大家的面前，那些根据蛛丝马迹编造出来的谣言变得没有了市场，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很快就被人们扔在一边。
人们的议论声很快就淹没了严淇的哭声，他们看着来自新洲团队的人们跑到张晓舟附近，但却没有机会靠近他，直接被新洲团队的副手齐峰和那个总是一脸杀气的王永军带到了一边。
这样的景象也被严烨看在眼里，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一下子淹没了他，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有因此而狂吼出来。
他并不害怕危险，如果没有这个事情，他自己也会申请去执行危险的任务。
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也许他的确是摆了一个乌龙，但谁不会犯错？谁知道那些人会是这样的孬种？更何况，如果不是那些人偷袭他，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杀了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垃圾！本来就是联盟的隐患！
难道他清除这些垃圾也有错？
判他五年？！五年！！
他哪里做错了？！
两名新洲团队的成员上来准备把他带下去，他们同样感到惊愕和不可理解，在他们看来，就算是严烨有错，那也应该是关起门来自己处理。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判严烨有罪，简直是在打他们所有人的脸。
好几个人当时就想闹事，但张晓舟、齐峰和王永军等人早有准备，马上就喝止了他们。
这让他们看着严烨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这却让严烨心里越发难受。
来自康华的人们却感到还算满意。
被杀的那两个人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毕竟都曾经在康华医院那个地方呆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联盟里，他们身上贴着的就是相同的标签，康华。
向严烨动手的八个人当中，两人死亡，六人被判处三年至五年不等的重罚，这无疑是在所有曾经呆过康华的人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也让很多人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他们这个群体里，这两天有无数的流言在传播。很多人都在说，当初康华想要吞并安澜，樊彪带着这些人去羞辱过张晓舟他们，所以现在他们要报仇了。也有很多人在猜测，联盟是不是觉得他们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还对康华被分拆耿耿于怀，心怀不满，是潜在的威胁，所以正准备对他们动手。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一次是对樊彪的人动手，下一次就是康祖业的人了。
樊彪以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人。他进入康华医院的时间太晚，那时候赵康和康祖业已经各自拉拢了本地派和外来派对峙起来。作为新人进入之后能够成为主要的负责人之一，完全是因为赵康想要利用他的力量去制衡康祖业和许俊才。
曾经在康祖业手下呆过的人却很多，包括蒋老五和许俊才在内都应该算是他的人，如果这样的猜测是真的，那波及的范围就广了，整个工业区里，一半以上的人都要糟糕。
这些流言让人心马上就慌乱了起来，尤其是在江晓华宣读了对那六个人的刑罚后，他们都有一种感觉，张晓舟他们真的是在借这个机会整人了！
好在到了最后，对于严烨的判决也下来了。
五年！
来自康华的人们就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联盟释放的信号：这件事并不针对某个特定的群体，而是就事论事，有错就罚。不管他是来自康华，来自新洲，还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甚至是联盟执委会主席的助手也一样。
审判已经结束，但人们却意犹未尽地留在原地，大声或者是低语着，围绕的却都是之前的审判。
裁决庭在审判结束后就自动解散，人们于是围拢着相熟的裁决庭成员，向他们打听着其中的内幕。老常和梁宇安排的那些人于是趁着这个时机开始在人群里引导人们的舆论走向，为下一步对工业区的手术进行铺垫。
联盟不能乱起来，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
“我陪你一起去？”齐峰对张晓舟问道。
严烨被带走时，眼中的愤懑、委屈和不满他们都看在眼里，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也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如果是成年人，也许已经明白老板的意思，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考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很显然，正处于偏激年龄段的严烨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别人来说，冷置一段时间让他自己思考是恰当的做法。但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如果不尽快告诉他原因，他或许会更加偏激，甚至走上无法挽回的道路去。
“不用，你抓紧时间去做队员们的工作，一定要让他们理解和支持这个结果。”张晓舟说道。“严烨那边，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之前有个bug，感谢群里的书友发现并提出，进行了一些修改。
第296节 第49章 公正（2）
“张主席。”有人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张晓舟抬起头，看到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瘦瘦的，个子不高，看上去很普通。
他是怎么进来的？
张晓舟有些疑惑。
在李彦成的伤人事件过后，联盟总部的办公楼已经成为治安联防重点区域，由新洲团队的一个分队和民兵负责保卫，闲杂人等已经不可能随随便便进入。
“张主席，很抱歉打扰你了，我叫邱岳，是这次裁决庭的成员。”男子主动介绍道。
张晓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有什么事？”
“有几个小问题……”邱岳有些含糊地说道。“张主席你有时间吗？”
“没关系，你说吧。”张晓舟说道。
邱岳却转身关上了门，然后才慢慢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
这样的做派让张晓舟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些微微的怀疑。
“张主席，我想知道，常秘书长给我们的，真的是完整的资料吗？”邱岳低声地问道。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张晓舟说道。
邱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右手轻轻地在上面点了一下。
“张主席，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你们有可能犯了个错误，而我恰好能帮上忙。”
“请问你是？”
“我以前是石远高速管理处的，分管后勤，一个小小的副科长。”邱岳笑着说道。
为了踏出这一步，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其实他对张晓舟和他身边的人已经观察很久了，也小心翼翼地打听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
张晓舟本身据说是一名教授，也有人说是副教授，但邱岳觉得不太像。现在的教授绝大多数都滑得像泥鳅一样，市侩起来比商人还商人，不可能像张晓舟这样。按照他的判断，张晓舟应该是一个知识分子没错，应该也有一定的职称，但不会是在大学，应该是在某个科研机构或者是科技公司任职，与社会的接触比较少，这才能解释他的天真和迂腐。
而张晓舟所重用的人里，常磊是个多年原地踏步的老警棍，钱伟是个工厂里的普通技术工人，齐峰是个货车司机，而那两个年轻的就更不行了，一个是程序狗，一个是学生。唯一一个邱岳稍微看得上的梁宇，只会列一堆条条框框然后追在人们背后让人们执行，却不懂得审时度势，这样的人可以做一个很不错的执行者，却不是幕僚的合适人选，更不可能成为整个组织的领袖。
用句邱岳在网络上看到的话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们能够窃据高位完全就是一种运气，包括张晓舟在内，邱岳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认为，他们唯一的长处也许只是比较有行动力，但如果论起政治，他们全都不及格。
也就是被当前的形势所逼，让邱岳这样的人被埋没在了茫茫人海中，没有机会向人们展现自己的能力，获得声望，否则的话，张晓舟和他身边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的机会。
但联盟已经成立，唯一有竞争力的康华系已经彻底被拆分、打垮，安澜系的人已经把持了联盟的主要位置，地位牢不可破。
虽然有人天真地以为新洲团队与安澜不是一回事，但邱岳很清楚，那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新洲的起步完全是依靠安澜的输血，没有安澜的全力支持，所谓的新洲团队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快的建立起来。
虽然张晓舟很努力地想要把它洗白成为一个独立的团队，并且把它营造成为联盟的专业战斗部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不过是为了避免被人们诟病垄断而做出的姿态。
一体两面，安澜控制政权，新洲负责镇压，如此而已。
联盟事实上已经成为安澜的玩物。
康华仅存的段宏、蒋老五都是政治上的无能之辈，因此而得以重用。有点能力的王兴被收编，但毫无实权。最近风头正劲负责法律相关事务的江晓华同样是来自安澜的人。七名执委中，同样来自安澜的王牧林不用说，段宏和蒋老五都是安澜的傀儡，锦程的孟立名早就和安澜有往来，不属安澜，却胜似安澜的人。
这充分说明，想要上位，唯一的选择就是融入安澜系，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但这并不容易，需要契机和彰显自己能力的机会。
邱岳一直在耐心等待，而这次幸运地被抽中成为裁决庭的一员，并且看出了现场勘查记录和证词中的自相矛盾之处，让邱岳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我听江晓华的意思，对于严烨，联盟的意见是判防卫过当？”邱岳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张晓舟反问道。
也许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严烨是在正当防卫，但杀死樊兵，绝对属于故意杀人了。
张晓舟一直都想不通，严烨为什么非要杀死他。
这些人也许是联盟当中的蛀虫，也许是在什么地方都让人头疼的刺头，但他们平日的所作所为，其实和当初安澜团队中的那些害群之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让人恶心，该罚，但罪不至死。
张晓舟可以理解严烨被袭击后的惊恐和愤怒，但作为联盟管理层事实上的一员，作为正在被培养的年轻人，他大可以通过正当手段，光明正大地把这些人送上法庭，让他们接受所有人的审判和谴责。
那些混混以这样的手段袭击他人，即使遇袭者不是严烨，联盟也一定会把他们送入丛林，让他们领教到足够的教训，改造之后再放回来。
但严烨却偏偏选择了以他的身份最不应该，也最没有必要使用的私刑。
也许像老常说的那样，他有自己的理由，但无论这样的理由有多么充分，都无法掩盖他无视联盟法纪，漠视裁决庭的本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在践踏张晓舟正在努力确立的规则。
如果连联盟的核心阶层都无视联盟的法纪，那其他人还会把它当成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