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看来,国土学校也并非他之前所期望的乐土。
“怎么?对方连一顿饭都舍不得?”老常和梁宇在落实工具的进度,留在安澜吃午饭,看到张晓舟过来颇有一些吃惊。
“别提了,等了两个小时,连庙门都没摸到。”张晓舟自嘲地说道。
“怎么回事?他们的态度这么糟糕?”老常和梁宇都有些惊讶。
“来了个办公室的人,态度倒是很好,但没用。”张晓舟把情况和他们一说,两人都有些疑惑。
“他说了民意?”梁宇问道。
“的确提过这个词。”
梁宇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张晓舟之前在安澜大厦推行他理想的制度时,他就一直抱着看衰和反对的态度,但没有办法,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捏着鼻子想办法解决其中的问题。
难道说,学校那边的情况比安澜这边还要严重?
“既然他们要走程序,那就让他们走吧。”张晓舟说道。“我们这边的事情本来也不等他们的反应,不看他们的脸色。绳梯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做好六组,都有七米长,应该足够用了,但拿这个东西爬上爬下,安全性保证不了。”
“只是一开始和应急的时候用,保证两三个人的体重就行了。”张晓舟说道。“吊篮、绞盘和滑轮组的情况呢?”
“钱伟那边说了,完工至少还要两天,测试至少又是一天,要么就给他找更多的木工和懂金属加工的人过来。”梁宇答道。
“老常,人员调查出来没有?”
“完成一半多了,但有很多人都在夸大自己的本事,真正用起来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回事。”老常说道。“现在问题还不大,我就怕有人不懂硬要装懂,在关键的地方弄出纰漏来。”
张晓舟不由得想起了国土资源学校当初挑人时用的办法,但他们不像学校那样有专业的人员可以问出专业的问题来进行鉴别,对于很多李鬼,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现在只能晚上追责制度了。”他无奈地说道。“梁宇,这就交给你了。你得控制好这个度,既要鼓励人们站出来承担更多的责任,又不能让滥竽充数的人在里面浑水摸鱼。”
梁宇摇了摇头:“我现在手上已经一大堆事情了……行吧,反正债多不愁了。”
几个人都苦笑了起来。
张晓舟下意识地把目光又投向了国土资源学校的方向。他们这里求贤若渴,已经到了半瓶醋都挑大梁的地步,而那里有着大量的专业人员,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第257节 第10章 学校(3)
极度的憋屈和烦闷又一次占据了夏末禅的身体,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大吼一声,掀翻桌子然后砸门离开的冲动,但他知道自己无法那样做。
如果说这一个多月来他学到了什么,那他的答案或许会是,让民主去死吧!
死得越远越好!
所谓“城北幸存者联盟”的代表突然出现,对于整个国土学校来说都是一件非常轰动的事情。
自从五十天前彻底关闭进出通道,拒绝任何人入内之后,他们就已经处于事实上的与世隔绝状态。对于外界,他们所能看到,所能听到的,就只有护校队那些哨兵汇报上来的那些残酷而又血淋淋的故事。
恐龙肆虐,那些人想要来他们这里求助,但却在围墙外面被恐龙吃掉。
很多人其实都不忍,学校里某些极端的人甚至要求召开特别会议,要求重新开放通道,让那些人有机会逃进来。
“你们至少可以把那些挡住下水道的金属网栅给摘了!”她们在面对那时候负责管理整个学校事务的七人委员会时悲切地说道。“我们是人啊!那些死在外面的都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父老!我们的兄弟姐妹!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如果你们不愿意敞开大门,那至少给他们留下一点希望啊!”
“你们知道那些水里有可能会有什么病菌吗?”负责医疗卫生和防疫事务的委员叹息着说道。这场听证会是在学校大礼堂进行的,夏末禅至今依然记得其中的细节。“我们手头有多少药物,卫生防疫部门都已经张贴公布在宣传栏里了,大家都看得见。就这么点东西,我们至少得要坚持两、三年,如果接纳了这些从下水道进来的人,但是他们身上带有病菌,那我们手边的药根本就不够用多久的。”
“那你们可以开放通道啊?!”
“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开大会讨论过,并且已经有了结果,在今天这个会议上就不要再一次拿出来讨论了。”另外一名委员马上说道。
这些人权份子的所有提案毫无疑问都被否决了。虽然内心并不好受,但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最初的那次表决会,当时那些委员们拿出来的数据是实实际际的,很有说服力。他们的演讲让他们明白,想要让所有人都活下来根本是一种奢望。这座城市的大小、物资和资源的体量决定了,它没有办法养活那么多人。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们认识到,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要保全更多的人,就必须牺牲那些注定被淘汰的人。
为了避免人们的内心受到过多的煎熬,被这些人权分子利用,扩大化之后造成内部隐患,委员会在这次会议之后做出了一项决议,禁止护校队的哨兵们继续谈论外部的情况,同时也禁止人们继续对外部世界的情况进行了解和讨论。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身上背负的是什么样的责任。面对这样的责任,虽然很痛苦,但我们必须要做出牺牲!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把我们的文明传承下去,不要让那些牺牲变得没有价值!”他们最初的管委会主席刘著充满激情地这样说道,并且最终成功地把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内部的诸多工作上。
这样的话在今天来看,很有一种吃人血馒头的意味,尤其是结合着他的下场,更让人感觉到极其讽刺。
人们对于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事情的好奇当然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禁令而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起来。但他们能够获取信息的途径却极其有限。
没有办法,国土学校当年建校的时候,这周围还都是不值钱的荒地和农田,上级主管单位又是国土资源厅,大笔一挥就拨了一大块地皮给他们。而国土资源学校的性质又决定了他们的办学规模不可能很大,于是他们的建筑风格就是,大规模的占地,但最高的主楼也只有六层。站在那上面,即使是借用望远镜的帮助也只能看到学校周围几百米范围内的东西,而且视线还被房子和树木遮挡,根本就没法搞清楚周围都在发生什么。
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少数几幢高楼。新洲酒店,新洲酒店北边的那四幢居民楼,还有就是更远的汇通国际。
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可看的。
新洲酒店和汇通国际在第一个夜晚亮灯之后,就再也没有亮过灯,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们定居在那里的迹象。但大概在一个多月以前,新洲酒店那里突然出现了不同的东西,夜晚开始有微弱的火光在靠北一侧的房间里出现,而后来,则明显有了更多的人在活动。有好事者从每天中午和傍晚的炊烟猜测,那里一开始住的人并不是很多,但后来人数很快就涨了上去。从晚上亮起篝火的房间和炊烟判断,那里至少有七八十人在生活。后来甚至有人看到他们在窗户外面活动,似乎是在拆卸空调上的什么材料。
不过最让人关注的还是远处那些建筑物顶上的旗帜,一开始的时候,国土学校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那有什么作用,但经过一番观察之后,他们很快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一种预警体系!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们对外界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甚至可以说是见死不救的态度之后,那些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被他们抛弃了的人们,却依然顽强地找出了解决问题之道,并且联合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就有人提出,国土学校应该组织一支队伍到外面去,调查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果那些事实上被他们放弃了的人们能够利用有限的资源活下去,那或许证明,他们最初通过那条决议的时候,那些论据都是错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这样闭塞下去呢?
但不巧的是,随着那场悲剧的发生,原有七人委员会私底下所干的那些龌龊事一件件地被揭露了出来。那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学校外部是什么情况,人们的愤怒,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恐惧,对于那些辛苦劳作的不满,对于那些隐藏的黑幕,对于不公平的怨恨和那些潜藏在人群中的野心家们的煽动,种种因素混合在一起,最终引发了那场暴动,并最终导致一切开始脱离正轨,越来越彻底地向着闹剧的方向发展。
七人委员会中,除了那几个在暴乱中不幸被杀死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撤换,并且被安排去做做辛苦,最肮脏的工作。但不久之后,由于对新的七人委员会的不满,也因为野心家们的推动,七人委员会再一次被推翻,变成了九人委员会,随后是十二人委员会,十五人委员会,然后是今天的十八人委员会。
就连夏末禅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就被推选出来,成为了十八人委员会的一员。
这样就是民主了吗?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决策层,相互监督,真的就能把事情解决好了吗?
他并不这么认为。
事实上,从他进入十八人委员会的那一天开始,感觉自己就没有做成过任何一件事情,也没有做好过任何一件事情。
大多数委员都在推诿责任,生怕自己因为对于某件事情或者是某个人过于关注、过于热心而又被人贴上腐败和黑幕的帽子。每一件事情发生之后,大家所想的第一件事都是把自己先摘出去,然后再来考虑各自背后那些人的利益。
推诿,扯皮,相互揣测,相互攻击。
真正的权力根本就没有掌握在十八人委员会手中,而是被那些动不动就在宣传栏贴大字报,在食堂门口的台子上发表演讲的人掌控着,他们引导着学生们的情绪,动不动就带着大家示威、游行,以所谓的民意来反推委员会的决议,让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做出妥协。
学校能够平稳运行到今天,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即便是对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的人品不齿,但夏末禅还是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建立了现有的这些部门,并且制定了那些计划,划拨了资源和人力,把它们推行下去。那今天,他们或许早已经从内部崩溃了。
今天在国土学校的一切成果可以说都是由最初的那一批人确立,然后凭借各个部门自身的惯性驱使到现在而形成的,在那之后,任何一届委员会几乎就没有做成过任何真正对学校有着重大意义事情,也没有能够确立或者是颁布任何一个全新的规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之前的基础上修修补补,然后把功劳据为己有。
真是可笑。
推翻他们的那些人对于学校最大的功绩或许就是没有来得及把刘著等人制定的政策推翻自己就首先被推翻了。而他们现在所谓的民主,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服别人,把已经推行起来的制度和正在运行的部门废除。
很多人都已经对这样的局面感到厌倦而不满,甚至有人提出要重新恢复七人委员会,把那几个人从后勤处的粪肥组解救出来,让他们重新带领大家。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也不过是另外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
风气已经彻底变了,即便是洗清一切罪名,再一次让刘著活过来站在讲台上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现实。就连夏末禅自己也曾经写过大字报,站在食堂门口高声控诉过十五人委员会的尸位素餐、麻木不仁。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确信自己代表的是绝大多数人的意见,代表的是正义和公理,他确信所有问题都是因为十五人委员会里的那些人已经蜕变,成了权力的奴隶,腐化的蛀虫。但当他真的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才发现,其实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而他之前所坚信,认为理所当然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就像现在,即使他对于石建勋重新回来之后说出的那个名字还有印象,即使他渴望着这个所谓的“城北幸存者联盟”能够给国土学校带来一些生气,一些变化,能够把他们从这样的内耗中解救出来,但他却没有办法说服其他人,甚至没有办法正确而又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无休无止的质疑和争执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让他只能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其他人说话。
算了,管他去死吧!
抱歉,小黑屋不小心把字数设多了……现在才解锁,只能连更两章了。
第258节 第11章 学校(4)
“我们姑且不说这个所谓的‘联盟’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代表着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力量,我只想问问大家,我们已经取得的这么多成果,和外部世界有什么关系?我们制定的政策,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又和外部世界有什么关系?”施远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声地说道。“我们真的需要从这个所谓的‘联盟’那里获取什么东西吗?”
“不!”他的手在空中有力地挥舞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夏末禅觉得很刻意,很假,但施远却对这样的动作乐此不疲。
与夏末禅这样的菜鸟不同,他是“二次革命”后就已经进入九人委员会的元老级人物了,他非常清楚,在这样的辩论中,一开始声音有多大根本就没有丝毫意义。在长达数小时,甚至是一两天的争执中,你的意见再好,再中肯,也一定会被人反驳,被人攻击。越早跳出来,就越容易成为其他人的靶子,很快就会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辩论当中。只有在最后阶段,当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时做出的发言,才是有意义的,既能够充分听取其他人的意见,扬长避短,又能高屋建瓴,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然,要这样做,对于时间点的判断很重要。
“那些口口声声要‘开眼看世界’的人,你们首先要知道,他们主动来找我们,这就说明了一点:他们更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更需要他们!不搞清楚这一点而贸然与这些人接触,就不可能确保我们的利益!”施远用手推了一下镜框,侃侃而谈。“第二点我们必须要清楚的是,我们必须要遵循我们一直以来对外的基本原则!这是经过全体大会表决而做出的决议,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志!它虽然很残酷,但也保证了我们这个地方的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我们今天能够取得这些成就的最根本的保证!决不能因为我们当中某些人的意见而有任何松动!”
“即使对我们有好处?”有人说道。
“不可能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施远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外部世界的情况,但基本的逻辑推演是能够做到的,之前我们好几位委员也做出了非常严谨的分析和判断,我觉得,现在没有必要再重来一遍。我们有着众多的专业技术人员,有着得天独厚的大块土地可以耕种,还有从周围居民区和工厂、仓库、物流中心取得的物资和粮食,我们的政策也让我们丢掉包袱可以轻装上阵,我们还想方设法把那些吃人的畜生挡在了外面,创造出了一个安全而又稳定的环境。但我们到现在也不过是勉强维持!外面那些人,他们有可能同时具备我们这样的优渥条件吗?”
但他们却没有“民主”,尤其没有你这样的人。
夏末禅在心里说道。
施远以前是学生会的宣传干事,当前人们动不动就贴大字报、演讲煽动民意的风气,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那群人正是始作俑者。即便是到了现在,施远和他的那些党徒们依然会经常动用这样的手段,煽动民意压迫其他委员通过本来无法通过的决议。
他就是一个政治流氓!
夏末禅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个词,但在偶然听到某个委员在施远讲话的时候低声这样说道,他突然觉得十分贴切。
可笑的是,在真正进入十八人委员会之前,他也曾经像现在依然执迷不悟的那些同学们一样,相信施远是委员会中唯一一个真正一心为公,对学校的未来充满了使命感、紧迫感和责任感,热情、清廉、正直,并且唯一真正代表了所有学生利益的人。
“没有!”施远再一次自问自答。“我可以说,外面的那些人,要什么没有什么!以他们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控制那么大一块区域!他们那些可笑的旗帜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那么,他们怎么可能给予国土学校任何好处呢?”他的目光尖锐了起来,看着之前那个质疑他的人。“还是说,有些人心里的好处另有所指?”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那个人狼狈地说道。“你说的对!外面那些人的处境的确没有可能比我们更好。”
在第一个七人委员会的黑幕被揭露后,人们对于腐败的容忍程度变得低到相当病态的地步,而委员们在目睹了好几个前委员因为被人泼上这样的脏水而狼狈地成为粪肥组、伐木组的成员之后,对于这种指控的防备也到了病态的地步。
“施委员,没有必要说那些与议题无关的事情,我们这里没有你所说的那种人。”委员会轮值主席不得不站出来说道。“那么,施委员,你的建议是什么?”
施远傲慢地说道:“为了防止他们从我们这里获取任何有用的信息,收买我们当中的人,提出非分的要求,同时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把他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从根子上斩断,我觉得,派出一个精干的使团进行回访是必要的。使团的成员不必太多,以军事人员为主,展现我们的实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的代表应该不卑不亢地面对他们,义正言辞地揭穿他们虚弱的假象,驳斥他们的一切无礼要求!”
但对方还根本就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啊!
夏末禅忍不住腹诽着。施远的态度与其说是在替国土学校考虑,更像是在发泄某种个人的情绪,这让他感觉有些古怪。
“那么,其他委员的意见呢?”
“我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除了这个‘城北联盟’的情况,是不是也应该一并搞清楚城南的状况?”夏末禅忍不住说道。
“当然!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施远马上说道。
“我认为派出使团可以,威吓和侦查也是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但代表不应该被赋予那么大的权力。”另外一名一直与施远不对付的委员说道。“我们的最终决定应该在使团成员回归并且向十八人委员会甚至是全体大会做出详细汇报之后再来进行表决。在这之前,任何通过主观臆断而做出的判断和决定都是不可取的,也是草率和不负责任的。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和要求,就要去‘驳斥’他们,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真是奇怪了,万委员这么偏向对方,这么希望和对方接触,难道和这个什么张晓舟认识?”
“施远,不要以为这种手段对什么人都有用!”万委员阴沉着脸说道。他是国土学校吸纳进入的专业人才的代表,目前负责了机械制造相关的工作,在这一派中有着不错的声誉,并不是很怕施远的污水攻势。
“呵呵。”施远却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万委员马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