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如果联盟建立，他们希望联盟能够更加民主一些，要更加尊重中小团队的意见，而不是被少数几个力量强大的团队控制。他们同时希望，联盟能够帮助他们解决当前的粮荒，最好是能够把联盟内的粮食集中起来，然后按照人头平均定量分配。如果不能，那像康华、安澜这样有存粮的团队至少也应该交出一部分粮食，帮助他们渡过危机。至于每个团队对于联盟的责任和义务，他们认为那些大团队有能力，也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小团队能力有限，只能承担力所能及的责任和义务。
简单说，就是想要更多的权力和好处，却给不出多大的贡献，更不想承担太多的责任。
而当前还有较多存粮的团队则首鼠两端。一方面，他们担心沐东村北上之后，会强夺他们的存粮，剥夺他们的权力。从这一点出发，他们迫切地希望联盟能够尽快成立起来。但另一个方面，他们却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获得和节省下来的粮食就这么轻轻容易地分给其他人。
凭什么呢？当初他们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才得到这些粮食的，在别人不敢外出的时候，他们勇敢地走了出来，才获得了这些粮食。一些团队中，甚至有人因此而受伤、丧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些人因为恐惧和无能而躲在家里，坐吃山空，现在却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要来分走他们的粮食，凭什么！？
难道联盟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养懒汉和胆小鬼，让他们这些有勇气愿意冒险的人吃亏？那加入这样的联盟，还不如被沐东村吞并了算了！就算是被抢了，喂了狗，也比给这些懒汉和胆小鬼强！
他们希望联盟能够体现出对于有贡献者的侧重，体现出对于有能力的人的尊重。一些人甚至提出，当前这种代表推选方式根本就不合理，很多小团队里都是妇孺老弱，但因为人多，却和精壮多的团队有着同样的发言权和表决权，这完全不合理。他们认为应该按照安澜之前的做法，妇孺老弱不应该计算表决权，而是以所拥有的精壮的人数来重新推选代表，或者是以能够承担责任和义务的人数来重新推选代表。
至于粮食，一部分人表示绝对不可能交出来，一点儿也不可能。而另外一部分人则表示，就算交，也只能交确保他们自身粮食供给之外的那一小部分，而且不能白交，联盟必须要给出说法，要么给予他们更多的代表权和表决权，要么，就要给予他们免除责任义务的优待。
要点就是，不接受大锅饭和平均主义，要求按照贡献和付出来分享权力。
张晓舟个人当然是支持后者，这些团队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也是当初和他一起合作，到食品批发市场去冒险的人，与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和默契。
但问题却在于，这些人在整个城北来说比重太轻，总人数还不到一千人，凭借着这四分之一的人口支持，联盟无法成立，也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拥有六百多人口和将近两百精壮的康华医院在这个时候成了天枰上重要的砝码，但他们自己内部却都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见，甚至和其他人的想法都不同，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它。
为什么？
张晓舟皱起眉头看着他们，康华医院所处的位置距离沐东村最远，而且因为有着相对坚固的堡垒和医疗资源，他们或许并不太惧怕会被沐东村以暴力攻占，这让他们加入联盟的意愿最低。
“你们那边是怎么回事？”张晓舟找了个机会把段宏叫出会议室问道。也许康华医院只过来八个代表这件事的背后，并不那么简单？
“很多人并不愿意加入城北联盟。”段宏无奈地答道。
如果段宏是个更有政治野心，手腕更高明的人，那他凭借着自己医生的身份就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并且在任何团队左右逢源。但他偏偏不是这样的人，他告诉张晓舟，康华医院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混乱之后，渐渐又形成了两股力量。依然是以城市派和农村派为界限，彼此之间相互敌视。
城市派名义上以他为中心，事实上却开始以一个叫王兴的人为主，他自称以前是一家健身中心的负责人，之前是赵康的心腹之一。而农村派名义上以许俊才为首，但事实上越来越多的是由一个叫蒋老五的人做主，他之前是医院附近一家超市的夜间保安，也是康祖业的心腹之一。两人在众多渴望成为康华医院新当家的野心者当中渐渐脱颖而出，当然他们都没有之前赵康和康祖业的威望，都只能影响一部分人，拉拢其他人，但在混乱了这么多天之后，康华医院的人们已经开始厌倦这样无休无止的内耗，强烈地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承担责任。他们俩的呼声都很高，只是因为城市派和农村派的冲突无法调和，才一直僵持在那里。
这简直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
张晓舟看着忧心忡忡的段宏，却没有办法指责他的无能，在占据了医生和原管理层这两层有利的身份同时，竟然还会被人越庖代俎。
“既然两派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那干脆把康华医院分成几个部分，你觉得可行吗？”张晓舟沉吟了一下之后问道。
段宏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难！人分开容易，东西怎么分？地方怎么分？谁都清楚康华医院最有价值的就是医疗设备和药品，还有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没有人会愿意离开的。”
“但那块地方土地始终有限，不可能种出六百人吃的粮食。”
段宏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那里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希望城北成立什么联盟。他们更希望国土资源学校或者是沐东村尽快把整座城市控制起来，这样一来，康华医院就能以医疗资源和城市的控制者谈条件，换取食物和安全，而不用考虑粮食的问题。”
这是赵康之前所定下的策略。首先要有基本的自保能力，要能成为一只刺猬，让任何对手都没有办法轻松地吞下自己。然后，以医疗资源和对方谈判，争取独立自主权，并且以医疗资源获取粮食和其他物资。
毫无疑问，康华医院所拥有的资源在这个世界是独一无二并且不可再生的，任何人也不敢说自己一辈子不会有用得上医院的时候。毁掉医院，也就相当于毁掉了所有人生存的希望。只要站稳了这一点，医院这样的团队就永远也不会有被灭亡的外患。
只要这样的形势成立，他们就永远也不用面对这个世界的危险，仅仅是凭借手中拥有的医疗资源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真是一厢情愿！”张晓舟说道。
如果康华医院内部是铁板一块，或者是由某个强横有力的人带领，那这样的构想也许可以成功。
但以康华医院一直以来内乱不止的现实，这样的构想就只会是一个笑话。
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仅仅是他和老常两个人就能够趁着康华医院高层内斗的机会制造出这样的混乱，在强大的外力压迫之下，他们真的能坚守下去？
绝不可能。
康华医院独善其身的想法只有在城市一直保持四分五裂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实现，否则的话，任何整合统一了整座城市的势力都不可能让这么重要的资源把持在别人手里。他们一定会利用康华医院内部的分歧设法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挑拨事端，然后，一举将它拿下。
“我知道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段宏无奈地说道。“但王兴昨天晚上把这个说法提出来之后，获得了很多人的拥护。很多中间派和农村派的人也开始支持他了。”
人们总是渴望着能够远离辛劳、危险，最好是能够不劳而获，这样的设想显然迎合了很多人的想法。赵康以前是要用这样的办法来保证自己的享乐，而这个王兴则把它放在了每个康华医院成员的面前，这样一来，他们就被同样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
“谁是王兴？”张晓舟问道。
“他强烈地反对联盟的事情，所以没有来。”段宏答道。
张晓舟看着属于康华医院的那些座位，他看到了许俊才，但其他人他却不认识。“蒋老五呢？他来了吗？”他向段宏问道。
“那边那个穿着白色汗衫，头有点秃的就是他了。”
“你能不能把他叫出来？”张晓舟说道。“我想和他谈谈。”
第236节 第235章 联盟（3）
“张队长？”名为蒋老五的男子显然对于张晓舟的邀约心怀疑虑，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打的是继承康祖业势力的旗号，和这个亲手杀死康祖业的凶手单独见面并且密谈，很有可能会被竞争对手利用而造成恶劣的影响。
但作为他最大竞争者的王兴昨天晚上突然向人们抛出了源自于赵康那个计划，一下子拉拢了很多人，这让他没有了退路。那个东西既然是赵康的想法，他作为康祖业的继承者当然不可能去迎合，更何况，王兴已经抢先在这个问题上占据了主动，他又怎么可能跑去捧他的臭脚？
选择来这里参会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如果他能够在联盟这件事情上替康华医院争取到更大的利益，那他就有可能扭转局面，重新把王兴打压下去。
但整整一个上午都是漫无边际的争吵，不靠谱的提议，让人不齿的低劣的相互谩骂和威胁，这让他彻底失去了信心。
尤其是那些小团队的人，他们的说法简直太过于可笑，让蒋老五觉得就像是被人逼着吞了一只苍蝇那样的恶心。如果按照他们的思路，这样的联盟对康华医院这样的团队根本没有任何好处，那它还有什么必要加入？
康华医院本身就占据了城北一成多的人口，将近两成的精壮，大量的食物和独一无二的医疗资源，怎么可能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大公无私地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分享，却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凭什么？难道他们都是傻瓜吗？
“蒋师傅。”张晓舟用了一个这样的称呼。
蒋老五等待着张晓舟的条件，在他看来，张晓舟作为这次联盟的倡议者，推动者和联盟领袖最有可能的候选人，无疑是最渴望联盟建立的人。这意味着，他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推动这次结盟。
那么，他邀约自己到这里来密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从这里获取一些额外的好处？
蒋老五对于张晓舟的观感很复杂。
一方面，张晓舟杀掉康祖业，让本来在康华医院作威作福的蒋老五等一干人失去了继续欺压其他人的根基，他们不得不放低姿态，以此来获取人们的支持。说他对张晓舟没有愤恨，这是不可能的。
但张晓舟杀掉康祖业，杀掉樊彪，揭露樊彪杀死赵康，让康华医院陷入混乱，却也给了蒋老五上位的机会，不然的话，他或许也就是一直作为康祖业的跟班，默默无闻地在这个乱世厮混下去。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似乎又应该感谢张晓舟的那一刀。
他在康华医院的权力争斗中已经落入下风，但如果能够获得张晓舟的支持，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心里虽然这样想，他的脸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微微地有些冷漠。
两人在房间里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这让作为介绍人和陪客的段宏感觉很不自在。这两人怎么这样？这是要干什么？
“张队长。”最终还是蒋老五首先承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不满地问道。“你让段医生找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要是没事，那我就不奉陪了！”
张晓舟微笑了一下：“蒋师傅，我听说，你在康华那边算是支持联盟的？”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联盟！”蒋老五没好气地说道。“联盟的宗旨不定下来，利益和权利义务这些东西不明确，那康华也没有加入的必要。”
张晓舟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听说蒋师傅在康华的外来派中很有威信？”
“你还听说了什么？一次说完好了。”蒋老五有些不满地看着段宏。他简直就是个奸细！但他偏偏又是康华医院最重要的筹码之一，不然的话，真该把他抓起来！
“我还听说，康华医院现在本地派和外来派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张晓舟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蒋师傅，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蒋老五有点摸不清张晓舟的意思了。“你说怎么解决？”
“照我看，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让其中一部分人离开。”张晓舟说道。
“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蒋师傅，我可以支持你带着你选定的两百人从康华离开，自立门户，你可以带走足够你的人坚持三个月的粮食，你觉得如何？”
蒋老五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张队长，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张晓舟说道。“蒋师傅，你自己清楚，你现在已经在康华医院负责人的竞争落了下风，如果就这么回去，你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但有我支持，你却能得到三分之一。两百人的团队，即便是在城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团队了，比安澜和新洲都大。联盟建立之后，你在联盟里的影响力，表决权都是最高一级，这难道不比窝在康华那个地方斗来斗去的好？”
“但是……”蒋老五迟疑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晓舟摇了摇头。“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够控制住医院？控制住那些资源？没有段宏他们几个医生和护士，那些器械在你手上就是一堆废铁，那些药你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怎么吃，有什么意义？维持一座医院的正常运转不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能够做到的。没有大量的社会资源支持，它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甚至有可能会迅速的衰败。蒋师傅，能真正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东西，有些东西看上去很好，但如果注定是别人的，那你再怎么想也没有用。”
“那王兴呢？”蒋老五不甘心地问道。
“要是他愿意，我也可以让他带一部分人走，但要留下维持医院运转所需要的人手。据我所知，康华医院里外来派占的比重更大，那他能够带走的人应该会比你少。”
“大家不会同意的。”蒋老五说道。他有些心动，但他知道，即便是他真的想走，在这个时候也拉不走几个人。即使真的能带走足够多的粮食，也没有人会愿意离开安全的堡垒，放弃依靠那些医疗资源而在这个世界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不需要你们的同意。”张晓舟的表情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医院这样的地方，本身就具有强烈的社会和公益性质，在当前这样的世界里，它不应当，也不可能成为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人的财产。联盟将会保护所有人的合法财产，保护每个人的生命、健康、安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些在个人手上无法发挥最大作用的重要资源将收归公有。医院将是公有财产，而不是少数人牟利的工具。必要的时候，我们将会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来确保这一点，你明白吗？”
蒋老五和段宏都被惊呆了，他们看着张晓舟的眼睛，但从那里面看到的，却是不容置否的决绝。
“张队长……”段宏忍不住说道，但话到嘴边，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康华医院是赵康和倪敏夫妻俩的财产，但他们已经被樊彪杀了。
那么，谁对这些宝贵的财产有继承权？是现在住在康华医院的这些人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之前和医院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作为守卫者和劳力被赵康吸纳了进来。当然，康华医院周边的那些防御设施有他们付出的劳动，但赵康当时也付出了粮食和安全给他们作为报酬。以这一点作为他们占有康华医院的理由是说不过去的。
如果非要说，也许他们这些康华医院的医护人员才更有继承权，但张晓舟的话说服了他，医院本身就应该具有社会性和公益性质，在现在这个时候，它的确不应该属于某个人，某个团队，而是应该属于所有的人。
蒋老五感觉到的则是那赤裸裸的威胁，张晓舟一刀捅向康祖业的情景突然又浮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时他就站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但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康祖业死去。
还有接下来的大火，那些张晓舟带来参与救火的人，如果那些人真的对康华医院下手，他们有抵抗的能力吗？
他突然看到张晓舟腰上随手就能拔出来的那把刀，如果现在说不，他会动手杀掉自己吗？
冷汗突然沿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蒋师傅，你好好的考虑一下，我等着你的回答。”张晓舟说道。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默默无闻人畜无害的研究员，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作为团队的领袖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思考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在安澜大厦所经历的那些可以说得上是失败的事情，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
其实这些东西他一直都懂，但很多时候，人们在面对一个事件时，让他们做出判断和选择的并不是他们的理性，而是感性，有时候，甚至是他们的惰性。
所有人都知道成功就是与自己的懒惰和平庸对抗，所有人都知道，减肥无非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动起自己的腿，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
张晓舟当然也知道，乱世当用重典，当然也知道，某些时候，就应该要狠下心来，不管对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是如此。
但他对于敌人可以这样做，对于那些相信他、依靠他的同伴却完全没有办法这样做。
圣母吗？
离开安澜之后，对于高辉开玩笑时给出的这个评价，他敬谢不敏，但好多个晚上，当高辉睡着，由他负责守夜时，他却一直在回想自己所做出的那些选择。
如果狠心一点，结果会完全不同吗？
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假设，他只能着眼未来。
“张队长，我该怎么做？”蒋老五终于问道。
第237节 第236章 联盟（4）
张晓舟和段宏、蒋老五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争吵仍在继续，但经过将近三个小时之后，大多数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口干舌燥，没几个人还能保持一开始时的旺盛精力了。有七八个团队的代表因为试图以暴力诠释自己的意见而被新洲团队的人抓了出去，刚刚才放回来，这让会议室里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于是，很多人都看到张晓舟等人从后门进来。
大家突然意识到，作为地主、倡议者和结盟这件事情最有力的推动者，张晓舟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非但如此，来自新洲酒店和安澜大厦的代表们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