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这些话语看似是正常介绍，其实暗藏挑拨之意。不管余承修出现在这里和圣天后有没有关系，石光计都要试一试。
听他说完，余承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原来你说的是九公主，老朽留在这里并不是九公主要求的，只是愿赌服输而已。”
“前辈是与何人打赌？”石光计问道。他隐约察觉到，眼前的老人并非无法交流，也许他们之间不用动手。
余承修道：“与老朽对赌之人是袁正卿和李阳舒。当初……”余承修抬起头，似乎在怀念往事，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再度落在石光计身上，道：“看来袁正卿说的那个妄图开启长安大阵为祸世间的人，就是指你了。”
袁正卿与李阳舒都是太宗皇帝时期的名臣，两人都以相术出名，也都是太宗皇帝的智囊。听说太宗皇帝之所以让李芷做储君，就是听了这两人的建议。
但这两人早就死了，李芷还是储君时，袁正卿告老还乡，病故于蜀中故里。数年之后，李阳舒于雍州仙逝。就算他们的相术再怎么出众，也无法预知死后两百年的事情吧？
石光计内心惊讶，脸色无比平静，他拱了拱手，“余前辈，晚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您是说，袁相师在两百年前就算到我今日会来此地？”
余承修点头，“老朽本来也不信，但你终究是来了，所以，袁正卿又赢了老朽一局。按照老朽与他的约定，老朽要动手杀你。”
余承修在吐出“杀你”的字眼时，三丈方圆的地下空间里响起清脆的剑鸣之声，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不知从何处飞出，落在余承修手腕之旁，滴溜溜地旋转着。
石光计被一股恐怖的杀意笼罩，他仿佛看到了漫天剑雨朝着他涌来，自己周围则是漫山尸骸，他的心智不由为之所夺，浑身战栗，几乎无法动弹，更别谈调动元力。
余承修握住漆黑的长剑，这柄剑没有剑格，整体构造像是一根没完工的铁条，握柄处是用黑布缠出来的，两边剑刃并未开封，看起来非常粗糙。但被余承修握在手中之后，却让人无法忽视。
“剑名黑匣。”余承修低声道，“乃是老朽以心血所养，虽不是神兵利器，但斩落了不少名剑。老朽剑下不斩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吧。”
随着余承修再度开口，那汹涌恐怖的杀意淡去不少，石光计又能重新控制身体了。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这么可怕的敌人，石光计心中一阵发苦。
余承修大可趁他心神被夺之时动手杀人，现在这般做法，是因为余承修不想动手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余承修是剑道大宗师，这是他身为大宗师的气度，也是他身为剑修的气度。
石光计深吸一口气，将折扇收进袖子，摸出了一把剑。这把剑的握柄处有新月痕迹，其中镶嵌着红色宝石，剑刃上带着一抹绯红，乃是有名的魔道之剑夺魂剑。石光计主修十三路夺魂剑法，正与此剑相配。
“晚辈名为石光计，此剑名为夺魂。”石光计抬起长剑，剑尖的方向指着余承修的心脏。
余承修的修为深不可测，同样是大宗师，这位两百年前就名满天下的大宗师比石光计的功力更加深厚，地下这片空间又不宽阔，如果石光计选择放弃计划直接逃跑，绝不可能从余承修手中逃脱。
到了如今的局面，他唯有一战，别无他选。
“很好，你还有拔剑的勇气，这一点真的很好。”余承修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举起黑匣，平平一剑刺了过来。
这一剑不快不慢，像是初学者对着木桩练习准度，黑匣剑上没有锋锐的剑芒，余承修的身上也没有涌出很雄厚的元力，长剑剑身甚至在微微抖动。
可在石光计眼里，余承修这随意的一剑封锁了他所有的出剑路线，他无论如何出剑，那微微颤抖的剑刃似乎都能变招，隔开他的夺魂剑，刺进他的喉咙。
石光计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想要躲闪，可是身体还未行动，他的心脏处就开始刺痛。
如果他闪躲，这一剑会刺穿他的心脏。
石光计呆立在原地，他是个聪明人，可无论他如何转动脑筋，都找不到这一剑的破解之法。好似当余承修刺出这一剑之后，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刺穿他的喉咙，要么刺穿他的脖颈，没有其他的结果。
余承修曾被誉为蜀山剑仙，名号不在黄山剑圣之下。这位老剑仙没有骗人，他要杀掉石光计，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简简单单的一剑，平缓中带着些许颤抖，没有很快，也没有很重。
石光计心中的豪情壮志都被这一剑刺破，他数十年的苦修和谋划，在这一剑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一剑是不该出现在凡间的招式，它带着既定的因果和结局，无法逃避。刺出这一剑的余承修根本就不是大宗师，他已经跨过石光计心心念念的那个境界，站在了更高处。
那个两百年多年前预言他会来到此地的相师，大概也是这种境界吧？
或许在他们眼中，世间一切早有定数，所以才能用出这仿佛命运般不可躲避的一剑。
嗤——
黑匣在刺出的过程中，像是遇到了什么坚韧的东西，但拦住黑匣的东西没能撑过两个呼吸就崩溃了，这一剑继续朝前刺出。
巫照影十指一震，剩余的七个指环又碎了四个，她的唇边也溢出一丝鲜血。
“照影……”石光计的声音低沉而疲惫，“让开吧，这一剑不是你能抵挡的。”
巫照影没有说话，她勾动手指，天蚕丝裹挟着天魔劲，再度试图拦住余承修的剑。
砰砰砰——
剩余的三枚指环全部碎裂，巫照影的手指被反震之力伤到，鲜血淋漓，但这一次，那平缓刺出的一剑甚至一下都没有停顿。
巫照影“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一只手不由自主摁住胸口。
“小女娃，你何必管他？”余承修说道，“你与他并非同路行者，你还有自己的命运。”
“师尊，其实我一直都有点讨厌你。”巫照影没有理会余承修，她用手帕擦去唇边血迹，看着石光计，脸上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但至少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雪夜，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温暖，是你让我活了下来。”
石光计的记忆被巫照影的话拉入二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当时他看到这个小丫头失足跌进冰窟，很随意地把她捞了起来，本打算一走了之，却察觉到这个小乞丐资质过人，就把她带回天魔宫，让她当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魔门中人随性而行，那一天石光计正好动了善心，所以选择救人。换一天的话，他不光不会救人，还很有可能站在冰窟旁边看这个小丫头沉下去，慢慢冻成冰雕。
十根手指上的天蚕丝全部断裂，黑匣已经来到石光计身前，巫照影突然挺身而出，张开双臂，站在石光计身前，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黑匣。
噗嗤。
黑匣剑向上扬了数寸，避开了巫照影的心脏，穿透她的肩膀，余势不减，将巫照影的身体整个儿带起，连人带剑一起钉在了周围墙壁的铁板之上。
在巫照影身后，石光计眉眼里的神色有些变化，当然，最大的变化是他举起了夺魂剑，鼓起勇气想要对抗余承修这一剑。
黑匣已经脱离了余承修的手掌，巫照影又咳出几口血，脸色一片煞白。
老剑仙的目光十分复杂，他看着巫照影，低声道：“你与他并非一路人，何苦如此？”
之后又传音入密给巫照影，“你的性命还有更重要的用处，所以我不杀你。”
若不是他在最后一刻留手，这一剑会在洞穿巫照影的心脏之后继续刺穿石光计，石光计固然会死，巫照影也活不下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巫照影虚弱地说道，“但就是这么选择了，大概是头脑发热吧。”她有些艰难地扭头看向石光计，道：“师尊，我欠你的一条命，算不算还上了？”
“算。”石光计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命运如此，命运如此啊……”余承修忽然感叹了一句，“袁正卿算到你会来此地，李阳舒算到你能安然离开，是老朽输了。”
话音刚落，余承修的身体像是被大风刮走的沙子，慢慢崩散消逝。
石光计看着余承修刚才站立的位置，那边已经多了一圈土灰。
人类的寿命是有极限的，余承修早就该入土了，他大概是使用了某种秘术，才以特殊的形态留存下来，想见证袁李二人最后的卜算之术。他对着石光计刺出那一剑，又因为巫照影的原因强行变招，之后内息冲突，再难维持状态，就此消逝。
根据余承修最后的话语，石光计在密室里的这番遭遇，似乎也被两百年前的相师算中了。
石光计叹了口气，他握住黑匣，把巫照影从墙壁的铁块上解救下来，掰开一个小瓷瓶，给巫照影喂了几颗药丸。
“你我之间已经两清，下次遇到危险，你不用再救我。”石光计看着巫照影说道，“我们各凭本事，各保平安。”
“是，师尊。”巫照影露出苍白的笑容，点了点头。
石光计没有再理会巫照影，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的心境多了几分明悟，见识过余承修的那一剑，他感觉自己离那个境界又近了一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大阵的阵眼。
石光计再度摸出圆盘，走到阵图中心，对着地面轻轻一按。
阵图转动，中心部位朝下凹陷，正是轮盘的形状。
石光计搓了搓手掌，将轮盘放了进去。
蓝色轮盘陷入阵图，机括声响起，三丈方圆的地下空间里慢慢浮现出一道道光柱。这些光柱彼此挨得很近，呈现某种规律分布，仔细观察，会发现光柱的位置正好对应了长安城内的一百一十坊。
石光计终于松了口气，但旋即他脑海里又冒出一个想法，若是李芷已经跨过那个境界，眼前的长安大阵对她还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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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角色都有其特质，这样写并非乱来……
昨天白天被迫出门，说好的下午更新只能鸽了，
第1083节 第九十章 乱局
歌莉娅抱着李元香出了皇宫，跑到朱雀正街，沿着主干道向南城门而去。
本来和平繁华的长安城现在乱成一片，城外的动静，皇宫内的变化，城门处的重兵，种种迹象带来的混乱暂时无法平息。
歌莉娅看到街上有突厥人正在作乱，这些身材高大的外邦人大多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手提弯曲马刀，有的人背后还带着长弓，他们专门对坊间的普通百姓出手，杀人夺财，破门毁屋，让混乱进一步扩大。
当然，尚武的大唐百姓也不是眼睁睁看着这些西突厥人作乱，不少带着刀剑的游侠儿奋起反抗，斗殴互杀随处可见。还有人趁机纵火，烧起一片黑烟。
南衙十六卫和北府六军的卫兵们也在行动，歌莉娅看到几十个身穿甲胄的士兵围住了几个趁机作乱的西番商人，那些西番人还试图反抗，很快就被乱刀和弓弩放倒，尸体也被拖走。
卫兵中的一名小统领看到了歌莉娅和李元香，横刀拦住她，“你是何人？”
歌莉娅露出怀中的李元香，道：“安平县主被贼人袭击，受了重伤，我要送她去城外找圣天后医治！”
小统领看到面色煞白昏迷过去的李元香，认出了这位圣天后亲自册封的县主，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注意到李元香身上的衣物并无太大损伤，抱着歌莉娅的动作又比较亲昵，于是便拨出几个人，吩咐道：“你们护送这位西番女子和小县主一起出城，不可怠慢！”
“是！”这几名士兵属于南衙十六卫中的都灵卫，小统领偷偷递过来的眼神他们都明白，若是这名西番女子有异样，就原地格杀，救下安平县主。
小统领继续带队清缴趁机作乱的异邦人，歌莉娅不敢耽误时间，一路朝城门处小跑。
行至安业坊附近，街道上又传来一阵乱声，却见一名身材分外高大的突厥人挥舞着弯刀，接连劈翻十数名卫兵，从街道角落冲了出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十来名同样壮硕的突厥人，看起来很不好对付。
都灵卫的士兵看到这个突厥人之后，脸色微变，惊道：“谢利可汗！”
这一行人正是之前的突厥使团，他们本应该在城外观礼才对，却借口身体不适留在城内，伺机搅乱局势。阿史那两兄弟也在人群之中，莫仕手持弯刀，谢尔拿着一根短矛，护持在谢利可汗身侧。
“拦住他们！”之前和谢利可汗混战的士兵看到都灵卫的人，连忙叫道，“这帮西番人偷走了边军布防图！”
边军布防图上记载了大唐在西域边境数州的兵力布防情况，何处驻军多少，主将又是何人，一旦被这些突厥人带走布防图，后果难以预料。
几名都灵卫听到这话，连歌莉娅和李元香都顾不上了，连忙跃起，跳到了谢利可汗身前，想要拦住这群西突厥人。
谢利怒喝一声，“就凭你们也敢拦我？”
他朝前猛冲，身上竟然也出现一股极为雄厚的元力，手上的弯刀亮起橘色光芒，朝着几名都灵卫斩落。
元力的修行之法，是前朝覆灭时被逃窜的宫廷高手带去西番的，之后西番人迅速学会了元力，也出现过不少修为高超的武者。现今吐蕃国的国师龙象法师更是大宗师境界的高手，不可小觑。
谢利作为西突厥的可汗，同时也是族内第一勇士，会使用元力并不奇怪。元力加持的长弯刀和都灵卫的直刀碰撞在一起，直刀咯嘣一声绷出一个缺口，使刀的那名都灵卫也是虎口撕裂，被谢利的巨力压制，朝后踉跄退开。
另外几名都灵卫趁机涌上，两刀一枪对准谢利可汗的要害而去。
阿史那兄弟连忙抢上，接住都灵卫的攻击，两边的人又战成一团。
有了这几名都灵卫出手，后面那群士兵追了过来，加入缠斗，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歌莉娅看没人理会自己，抱着李元香继续朝城门处跑去。这种事情她不好插手，而且她现在魔力几乎见底，也不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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