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那我就不打扰叔谋兄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周灵均起身准备离席。
刘叔谋走到周灵均身旁，压低声音道：“二郎，关于这西番女子，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叔谋兄请说。”周灵均同样压低了声音。
“齐郡王李佑昨日也来到了我这儿。”刘叔谋道，“他的目标和你是一致的。”
周灵均顿时皱眉，问道：“那齐郡王现在何处落脚？”
刘叔谋道：“平安客栈。”
周灵均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叔谋兄。”
“二郎行事要小心些。”刘叔谋低声道，“昨夜之事我已经替你压下去了，但黑风卫睚眦必报，二郎要小心他们的报复。”
周灵均默默点头，“多谢叔谋兄了。”
周灵均带着莉莉离开，没过多久，刘叔谋的府邸又有客人上门，这次却是齐郡王府的父女俩。
刘叔谋迎接客人入内，假装惊讶，“周二郎刚从我这儿离开，可与郡王照面了？”
李佑摇头，“这倒没有，周二郎又与你说了什么？”
刘叔谋叹了口气，道，“他是来询问我有无那西番女子的下落，我手底下的人尚未找到那西番女子，只能让二郎先回去了。郡王想必也是为此而来，我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这倒无妨。”李元香开口说道，“不过昨日王府的侍卫偶然发现一宗杀人案，死伤者众多，我觉得应该报告给刘叔叔。”
“可是在城东柳沙巷？”刘叔谋问道。
“没错。”李元香惊讶道，“刘叔叔已经知道了？”
“唉，”刘叔谋叹道，“县主可能对沧州府的情况有些不了解。沧州府习武成风，本地人崇尚武斗，又有外来的求学者汇聚，再加上一些慕名而来的游侠儿，城内的治安一直不好。因武斗而死人更是常有的事，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李元香道，“可我家侍卫说，那屋子里有十几具尸体，大多是被毒杀，刘叔叔难道要放任犯下这种恶行的杀人魔在沧州城内横行霸道吗？”
“这倒不是。”刘叔谋道，“我们已经在追查凶手了。”
“对了，刘叔叔，我家侍卫在现场发现了这个。”李元香拍了拍手，梁兴递过一块铁牌，这铁牌是生铁打造而成，呈现青灰色，一面空白，另一面却写着一个“風”字，正是黑风卫的身份牌。
“死掉的那些人都是黑风卫。”李佑神色严肃地说道，“在鬼瘴林袭击我们的也是黑风卫，我怀疑这两件事有所关联。此事之前，黑风卫并未袭击过朝廷要员，他们一向是在江湖里闹腾。他们这次的举动甚是猖獗，现在敢对我这个东郡王下手，以后就敢对圣天后不轨。兹事体大，我希望叔谋能早点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此乃我分内之事。”刘叔谋的神情同样认真，李佑既然提起了圣天后，他自然不敢怠慢，“我一定会给郡王一个说法。就算黑风卫是江湖组织，也要遵循我大唐律法才是。”
“不过说到黑风卫，我们此前曾端过一个黑风卫的秘密据点，从据点里找到一封密信。”刘叔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但彼此之间并无关联，显然使用了某种加密手段，“郡王可以看看，若是能破解这份密信，或许能弄清楚黑风卫到底想做什么。”
李佑接过信纸，大致扫了一眼，并未发现玄机。他把信纸递给李元香，李元香看了几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元香可是看出来些什么？”刘叔谋问道，脸上带着惊喜。
“唔，姑且有点想法，还有待查证。”李元香继续看着纸上散乱无序的字，手指滑动，像是在拼凑什么。
“我去给你取纸笔过来。”刘叔谋从书房里拿了纸笔，递给李元香，自己立在一旁，亲自为李元香磨墨。
李元香一边看着密信上的字，手头落笔，写下一个个文字，逐渐连成句子。
破译密信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只用了一刻多钟，李元香就在纸上写出了上百字，但在看到破译出来的内容时，三人的脸色都有了变化。
这封密信是黑风卫的巡视督查写给大统领的，意思是血脉返祖的祭品正在准备中，妖女的统治即将结束，大唐真正的明主即将重现。
妖女指的大概是圣天后，大唐真正的明主可能是黑风卫的幕后主宰吴王李扬，至于血脉返祖，则和某个传说有关。
圣天后在继位之前，只是先帝众多子女中最普通的一个，虽然她的生母是皇后，但一则她是女子之身，二则她并非长女，三则她并无过人之处，既不是智慧超群又不是武力过人，按理说是不可能由她继任皇位的。
时任太子承乾年少有为，先帝远征百济新罗时，便是由承乾太子代为主政，朝中百官无有不服，都称赞太子贤明，唐国江山再遇明主。
除开承乾太子，当时的吴王李恪、赵王李瀚、齐王李象都是英才俊杰。李恪善弄权术，头脑精明，专于内政，是承乾太子的得力助手；李瀚通读百书道藏，学识渊博，见闻过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经学博士；李象曾随先帝南北征战，天生神力，弓马之术娴熟，统兵作战攻无不克。就算承乾太子有什么意外，这几位也能接任宝座，保大唐江山盛世不衰。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后世的人们很不理解，甚至啧啧称奇。
承乾太子年少时曾落下风疾，身体虚弱，长年服药。后因爱妻溺水而亡，承乾太子伤心过度，不理政事，日渐衰败，形容逐渐枯槁。先帝召集多位医道圣手会诊，也只是帮承乾太子多活了几年，没能治好他的病。
承乾太子去后，先帝不得不更换储君，他的第一目标是吴王李恪。因为李恪的各项能力都很出色，只是稍弱于承乾，只要悉心教导，也能成为一代明君。
但“吴王恪随先帝秋狩，疾驰之中不慎落马”，脏器受损，又受到了惊吓，虽然有药师调理，还是于当年冬季薨逝。
两个儿子接连去世让先帝受到了打击，他辛苦斟酌，选择了赵王李瀚接替李恪成为太子。赵王李瀚当了大概一年半的太子，因风寒引动了祖传的风疾，也不幸逝世。
“赵王瀚风疾渐重，药石无用，于重九之日仙逝”，这就是史官的记载。
彼时先帝的身体已经陷入虚弱，亲自上阵南征百济也以失败告终，可谓身心俱疲，万般无奈之下才立了齐王李象为太子。
照理说，身为武者又上过战场的李象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才对，但就在那一年的冬季，李象私自去冬猎，不慎落入陷坑，受了些轻伤。那时陇右红河被外族侵占，李象奉先帝之令带兵出征，手中兵马十倍于敌军，轻而易举便击败了突厥残部，辉煌战绩再添一笔。
但就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李象的伤势突然恶化，经过检查，竟然是红河密林中的毒虫趁着伤口钻进了李象的身体，让他伤口感染恶化。
“太子象身体脓肿膨胀，回长安时已散发恶臭，那张脸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四肢肿的就像烂掉的藕节。他已经穿不上铠甲，手里也握不住武器，连走路也需要搀扶。太医院尽力抢救，数日之后，象身死，我偷偷去瞧过，那身体已经变的与腐肉无异。”
这是当时还留在宫中的十九公主记下的事情，倒是比史官的记载要丰富一些。
接连死了四个年轻有为的儿子，再加上远征失败，西部边境的突厥族又蠢蠢欲动，先帝忧思太重，殚精竭虑，终于病倒。
“先帝召袁、李二人入宫，详谈半日之后，立下遗诏，由九公主李芷继承大统。众臣云疑，然先帝意已决，不可更改。”
经历了这么一长串离奇事件后，如今的圣天后，当时的第九公主李芷，才成功登上皇位。
圣天后继位之后，对外先后平定突厥之乱与高昌动乱，令西番诸国臣服，又亲征百济新罗，扫平南岛十六国，完成了先帝遗愿，连海外的扶桑和瀛台都拜服于天朝之威能。对内改革体制，精简官员，一改过往的冗政；她还重启先帝停下的科举之事，文武并重，打破寒门与贵族间的屏障；重修历法，更换年号，从上到下进行了一系列的革新。
一个平平无奇的公主，突然上位之后，用了短短几年就把大唐推向了更为强盛的境界。
所以当时流传着一种说法，九公主李芷用了传说中“血脉返祖”的秘法，献祭了四位才能出众的兄弟，将其才华与命运集于一身，激活了李氏先祖的上古血脉，才让先帝立她为储君，最后成功上位。
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圣天后年轻时并未表现出过人的才能，在先帝的诸多子女中，她甚至称得上愚笨，但继任皇位之后，她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动都得到了应有的收获，甚至连武道修为也一日千里，很快就到达了大宗师境界，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李元香一直以为“血脉返祖秘术”这种说法就是民间传说，是后人的臆测，圣天后那样的人物哪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帮她成事？没想到居然有人信以为真。而且威震江湖的黑风卫竟然是为这种目的服务，心中未免觉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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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里其实藏着一些有些冷的历史梗……嗯，时间紧急，虫子可能没挑干净，抱歉……
第1030节 第四十章 意料之外
李元香见过圣天后，那是天上明月般的人物，这个时代只要有她，其余人注定都只是黯淡无光的陪衬。
她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血脉返祖”这种仪式，她有的是手段去达成目的。
此时李元香看着这份密信，考虑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黑风卫的大统领应当是吴王李扬，此人心思深沉，虽然自诩雄才，却不是个能成大事之人，血脉返祖秘术要服务的对象应该也是他。
李元香这才知道为何黑风卫胆敢袭击齐郡王府的人，李扬是想把齐郡王李佑作为献祭者，成就他的伟业。
传言中圣天后一共献祭了四位兄弟，吴王不知从哪里搞到这份仪式的施行方法，但他要准备的祭品最少也会有四份，齐郡王府只是他的目标之一。
想到这里，李元香不由一阵恼火，她回忆起鬼瘴林内的遭遇，当时若不是歌莉娅姐姐伸出援手，她怕是要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落命。
既然吴王李扬想借助这所谓的血脉返祖的法子，获得与圣天后相抗衡的力量，李元香就偏不让他成功。
“刘叔叔，你这密信是从哪里得来的？”李元香问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若是信中所言是真，那这群黑风卫所谋之事乃是谋逆大罪，必须上报圣天后，严肃处置，不得怠慢啊。”
刘叔谋道，“大概半个多月前，我曾在沧州城抓到一批乔装打扮的黑风卫，这份信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半个多月来，我们曾尝试破译密信里的内容，却一无所获，直到元香你把它解读出来。”
李元香看了看纸上的文字，道：“这封密信上的文字需要以特殊方法甄别，才可得到有意义的文字，再按照无用文字里暗示的阅读顺序，就能搞清楚它写了些什么。刘叔叔，如果你还截获了其他密信，我可以帮你解出来。”
“没有其他，只有这一封了。”刘叔谋有些尴尬地说道。
“刘叔叔现在就可以准备文书，向圣天后报告此事，我和父王都会为您作证。”李元香道。
刘叔谋皱起眉头，他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此事牵连重大，上报之后，圣天后必然彻查，我担心会牵连无辜。”
“血脉返祖”这件事情肯定不止于吴王有关，或者说，吴王李扬能做到如今这一步，王室宗亲内没有其他支持者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闹大，定然会有人借机生事，冤屈错案便无可避免，受牵连的人绝不止吴王一脉，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因此身死。
“刘叔叔心善，但叔叔可曾想过，若是吴王事成，顶替圣天后执掌天下，这大唐江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李元香反问道。
刘叔谋陷入沉默，他在吴王手下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侍奉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不要说与圣天后相比，就是连眼下的安平县主他都比不过。吴王的才能配不上他现在的位置，他的智慧无法成就他的野心，他虽然并非庸人，但也称不上明主。有圣天后明月当空，吴王这样的星星亮不起来，根本没有光彩。
“唐国盛世不易，不可被这种小小的仁慈耽误，若是刘叔叔不肯上书，我和父王也可代劳。”李元香说道。
“县主一席话让我心头通明，是我考虑不周。”刘叔谋叹了口气，“我这就拟定奏折，向圣天后禀告此事。”
刘叔谋用现成的纸笔写了一封奏折，李元香和李佑都签上了名字，证明奏折内容所言非虚，之后便交由秘密侍卫，暗中送往长安。
李元香和李佑暂时离去，刘叔谋敲了敲桌子，暗处的老管家又走了出来。
“老爷倒是聪明，用这种密信的方法来向她传递这个信息，您就不怕安平县主看不懂吗？”老管家道。
“她若是看不懂，只能说明她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刘叔谋道。
老管家又道，“那安平县主的选择，老爷满意吗？”
刘叔谋低叹，“满意。她没有加入吴王的计划，我很满意。吴王想利用血脉返祖来获取力量，取代圣天后，以他的性格和才能未必能成事，所以我纯当看个笑话。但这件事要是有了李元香的协助，结局就不可知了。这丫头——”
这小丫头的聪慧让刘叔谋感觉到了恐惧，好在大是大非上她还是能保持本心，不然将来肯定是个混世魔王。
“既如此，有些事情老爷要开始着手准备了。”老管家道。
“你是指？”
老管家露出微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黑风卫地区巡查监督后日便能抵达沧州府，来的人是吴王府二总管李士奇。此人贪财好色，例行的好处费恐怕不能满足他。”
“我明白了。”刘叔谋攥紧手指，低低一叹，“那就只能借他人头一用了。”
另外一边，李元香和李佑正在回平安客栈的路上，梁兴跟在二人身旁，保护他们的安全。
“唉……”李元香突然叹了口气。
“元香，怎么了？”李佑连忙问道。
“刘叔谋是故意让我们知道黑风卫正在谋划血脉返祖的事情。”李元香道。
“哦？”李佑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说？”
“他对于我能解出密信并不惊讶。”李元香道，“他知道以我的才能，一定可以读懂这封密信。他对我解开密信的方法并未深究，对我解析出来的内容也无疑问，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信中的内容，他是在用这种方法把这条信息传递给我。”
“他既然能解出信中内容，为何半个月前不上报？”李佑道，“举报这种罪行，对刘叔谋来说可是大功一件。他是个喜欢向上爬的人，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才是，怎么还要拉上我们，这不是变相分走了他的功劳吗？”
“所以说刘叔谋是个聪明人。”李元香道，“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吃不下这份功劳，担不起责任，所以才要拉上我们一起分担，而且有了齐郡王府的保证，圣天后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这份功劳才算是切切实实落在他身上。”
“原来是这样。”李佑叹道，“这家伙果然很聪明。”
“恐怕不止如此。”李元香想了一想，又道，“我总觉得这封密信来得有些蹊跷，昨日那些黑风卫死的也有些蹊跷，刘叔谋或许已经知道杀人的是周二郎，甚至有可能周二郎杀人就是刘叔谋指使的。”
“周二郎是圣天后的人，刘叔谋把我们一起拉入这件事情，看样子他是想对黑风卫下手，又遭不住吴王的怒火，才扯上我们做挡箭牌。”李元香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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