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老贤者施施然从小房间里走出来，小黑却没跟着出来。
“小家伙还需要时间接受启智术的效果，明天我会让诺伊把他送回去。”伯恩说道。
“多谢老师。”歌莉娅道。
老贤者的目光在白萝和歌莉娅之间转了一圈，道：“你们谈好了？”
白萝看向歌莉娅，公主殿下点了点头。
她有什么道理拒绝白萝的交易呢？白萝说的没错，她需要一个快速变强的手段，这样才能跟上莉莉的步伐，和莉莉并肩作战。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老贤者走向传送阵，“你们跟我来，洛伦斯小哥且先在这里等候。这种仪式我也是第一次进行，不确定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好。”面对老贤者时，洛伦斯还是有几分拘谨，毕竟是活着的传奇。
守护者之间的力量可以继承，但是需要一些珍稀材料辅助，还有许多特殊法术，老贤者这些天来的闭关，一方面是在恢复身体，另一方面就是在准备这个术式需要的东西。
房间里已经绘制好了特殊的魔法阵，圆形魔法阵被一道扭曲的弧线分成两个对称的图案，一边是黑，一边是白，歌莉娅坐在白色区域的圆圈内，白萝则坐在黑色区域内。
这个魔法阵的绘纹并不复杂，但将对称之美发挥到了极致，有种奇特的古韵在里头，就连传承了混沌之泉智慧的白萝都不认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老贤者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我也不知道这个魔法阵的具体原理，但根据羊皮纸上的记载，这个魔法阵可以‘颠倒阴阳，逆转黑白’。我们这次用不着玩那么大，主要是借用魔法阵吸取守护者的力量。转移给阿娅。”
交易的二人各自站好位置，老贤者站在圆形的最中间，法阵落下，房间内的力量开始扭曲起来。
白萝所在的黑色区域里出现了漩涡，一股股魔力从她的身体里抽离，逐渐汇聚成一颗黑色的珠子。
这种抽取并不轻松，白萝的脸庞开始扭曲，她紧咬着牙关，似乎是在承受剧烈的痛苦。
漩涡扯掉了白萝的帽子，露出她琥珀色的长发和属于灵狼的耳朵与尾巴，一团灰色的云气从她的后脑处漫起，一点点汇入黑色珠子中，那就是混沌之泉。
歌莉娅的位置正好直视白萝的脸庞，灵狼少女脸上痛苦的神色让歌莉娅的小心脏也揪了起来。
只用看白萝的脸，就知道身处魔法阵中的她有多么痛苦。
然而歌莉娅还没来得及有更多感慨，一股针扎般的刺疼感从她后脑处出现，快速蔓延到整个头部，魔法阵同样开始抽取她的力量。
疼痛感越来越剧烈，越来越真实，仿佛有人把一根根尖针顺着头皮刺进脑壳，然后来回搅动，牵扯着血肉和经络，却又不彻底拔出来，而是反复进出，这种怪异的痛感让歌莉娅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脸色也变得阴沉扭曲。
歌莉娅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和斗气正在被一丝丝抽走，似乎是在开闸放水，不过这股水流却是在向上涌动。
不用看歌莉娅就知道，她的头顶多半也有一枚珠子。
随着力量的抽取，魔法阵里的两个少女都感觉到了剧痛，歌莉娅曾被杀人鬼诅咒折磨过，身体也经历过一定程度的改造，这种痛苦虽然很尖锐，但还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反倒是寿命更悠长，活了更多年岁的白萝先扛不住，牙关再也绷不住，尖叫声从喉咙里逃逸出来，刺激着耳膜。
她的外表也在发生变化，耳朵变得更长更加明显，尾巴开始摇动，嘴中长出尖牙，洁白的肌肤上浮现出神秘的符文。
这些符文是白萝成为灵狼族守护者时纹上去的，守护者的力量被大量抽取，白萝的狼形特征逐渐显现，守护者的符文也开始亮起。
歌莉娅心中升起狂躁的嗜血欲望，她体内的杀人鬼力量也在躁动，野性原始的本能正在试图支配她的身体，让她扑上去撕咬房间里的两个“猎物”。
歌莉娅眼中的世界变得一片绯红，弱点揭示自动打开，黑色线条和黑点浮现，伯恩和白萝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诱惑她扑上去。
歌莉娅努力克制，她脑海里浮现出莉莉的脸庞。如果她被这种原始的欲望支配，如何有资格站在莉莉身旁？
忍着忍着，歌莉娅发现一些端倪，伯恩和白萝的血气强度有非常明显的差距。
白萝是灵狼守护者，也是最后一只灵狼，就算正在转移守护者的力量，她的气血依旧十分丰足，看起来就像她的外表那样健康。老贤者就不同了，他身上溢出的气血非常少，体内的气血也不活跃，竟然是一副即将油尽灯枯的态势。
歌莉娅心中有惊讶也有哀痛，伯恩老师已经活了五百多岁，远超人类寿命的上限，但他终究还是逃不过死亡。
身体衰竭到了这种地步，伯恩自己肯定早有觉察，但他并没有跟学生们说，而是独自承担着痛苦，一个人面对逐渐逼近的死亡。
歌莉娅没能继续想这些事情，她身体内的气血翻腾地更加凶猛，遍及全身的刺痛感越发尖锐，就算是忍耐力极强的她也有些扛不住，身体不住颤抖，再也关不住惨叫声。
少女们的惨叫让人心揪，若是让外人听到，或许会以为房间里正发生某些不妙的事情。 伯恩看着两人的惨状，心中有些不忍，但转换仪式已经开始，不是他想停下就能停下来。
伯恩很相信塞班，他相信塞班老师不会教给他错误的法术。白萝的混沌之泉之所以将答案指向他，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术式。
所以，老贤者咬牙继续施法，将魔法仪式推进到了下一步。
白萝身体上方浮着一枚黑色珠子，歌莉娅身体上方浮着一枚白色珠子，两人都陷入虚弱状态，身体的痛苦倒是减轻了几分，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伯恩驱使魔力，让黑色珠子和白色珠子调换位置。
随着两颗珠子的移动，魔法阵也出现变化，黑白二色的图案像是游动的鱼，追逐着两颗珠子绕起了圈。
伯恩并不轻松，吸取白萝和歌莉娅的力量形成的两颗珠子都很重，像是提着湿沙袋在泥地里行走，拖动起来十分费力，每一个呼吸都要消耗巨量魔力。
幸亏主持法阵的是伯恩本人，若是普通九级施法者来主持这个法阵，多半两颗珠子还没正确归位，魔力就被抽干了。
饶是如此，当伯恩把黑色珠子拖到歌莉娅头顶，把白色珠子拖到白萝头顶时，他还是累得满头大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透出亮光，仅仅是前两个环节，就用去了大半个夜晚的时间。
伯恩深呼吸好几口，恢复了一部分魔力，这才继续进行仪式的下一步。
接下来的这一步是整个仪式最关键的步骤，要把原本不属于两人的力量融入她们的身体。
白萝的力量形成的黑色珠子比歌莉娅的力量形成的白色珠子要大，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如果魔法阵能把歌莉娅杀人鬼的能力抽走，或许能稍微平衡一点，但杀人鬼的力量已经根植于歌莉娅的血脉和灵魂，无法被夺走。
黑白二色的珠子同时炸裂，高浓度的力量顺着两人的身躯和四肢百骸，散入她们的身体。
伯恩准备的辅助用魔法阵顺势亮起，柔和的水属性魔力充当润滑剂，调和力量与躯体的冲突，中心处的火焰魔法阵则负责提纯和剔除杂质，帮助两人融合外来力量。
在伯恩的精妙操控下，对立的魔力在魔法阵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歌莉娅双七级水准的魔力和斗气慢慢灌进白萝的身体，白萝的守护者之力和混沌之泉也入驻歌莉娅的身躯。
吸收的过程似乎比抽取更快，随着窗户外亮光的推移，时间逐渐走到上午十时左右。白萝终于完全吸收了歌莉娅的力量，歌莉娅这边的进度迟了一些，但也所剩不多。
这个魔法仪式从昨天晚上持续到今天白天，终于接近尾声。
准备这个魔法阵掏空了伯恩三分之一的仓库，一般施法者还真玩不起，好在效果很不错，基本和描述的一致。
老贤者感觉眼神有些飘忽，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迟缓之感。
一方面是魔力消耗太大，另一方面则是伯恩身体的问题，他最近越发容易感觉到疲惫。
歌莉娅和白萝也都很疲惫，白萝头上的狼耳、身后的狼尾已经消失，转移到了歌莉娅身上，这是灵狼族的种族特征，也是守护者力量转移之后具现出来的身体特征。
狼耳和狼尾并未折损歌莉娅的美丽，反而让她更加可爱。她若是以这副模样走在安多斯的大街上，绝对能引发更大的欢呼声。当然，有很大概率会被错认成半兽人，毕竟灵狼族的传说极为少见，现在的人们不太了解这个种族。
比起外貌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力量的转化和混沌之泉的传承。
歌莉娅体内的魔力和斗气被抽空，取而代之地是一股野性而狂躁的魔力，和歌莉娅原本的魔力有些不同，这股力量更为强大，但也更难操控。
除此之外，歌莉娅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细致更加清晰。一些陌生的知识和传说不停出现在她脑海中，什么类型的都有，混乱而复杂。但歌莉娅记忆起来却不难，就像是看着目录翻书一样，她能很清楚地记住那些新出现的东西，一点也不乱。
在中午十二时多，转换仪式终于结束，伯恩手臂颤抖，取下插在魔法阵正中心的法杖，禁锢歌莉娅和白萝的力量消失，魔法阵也慢慢淡去。
白萝尝试着站起来，但腿脚打颤，肌体发软，尝试了几次之后还是坐在了地上。
“真疼啊……”少女摸着头发感叹道，“脑海里其他的情绪都被疼痛覆盖了，偏偏还不会痛到麻木，也不能晕厥过去。”
“是很疼，要是再有下一次，妾身很有可能扛不住。”歌莉娅的情况比白萝稍微好一点，有杀人鬼能力加持，她的身体素质比白萝好，忍痛能力也更强。
歌莉娅挪了几下身体，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虽然腿脚有些抖，但好歹能站直。
身后的尾巴和头顶的狼耳对歌莉娅来说，是“完全没有体验过的船新版本”，她控制着尾巴上下抖了几下，耳朵也能做出竖直和塌下来的动作，颇为有趣。
不过她的裙子和胖次被突然长出来的尾巴弄得有些乱，好在她身后是墙壁，不会被人看到奇怪的画面。
歌莉娅偷偷伸手，调整了一下胖次的位置，又顺手在裙子上开了一个可以露出尾巴的洞，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仪式完成，只待歌莉娅驯服那些野性的魔力，她就能突飞猛进，一举冲破九级门槛。她不是纯正的灵狼族，掌握这股力量之后，耳朵和尾巴或许可以隐藏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只能想办法度过了。
用这种方式取巧突破的九级并不完美，歌莉娅还需要领悟自己的心像领域，不然就只是一个伪九级，实际战斗力很有限。
被“玩坏”的不止是两位少女，还有老贤者，他就干脆的多了，魔法阵消失之后，他直接瘫坐在地上，完全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我要去给洛伦斯报个平安，他肯定很担心。”白萝突然说道。
“我来吧。”老贤者在地板上摸索了几下，点亮几块石板，然后道：“我让诺伊带洛伦斯过来，你很快就能见着你的小情人了。”
白萝虚弱一笑，“多谢伯恩贤者，当然，还要多谢歌莉娅殿下肯接受我的交易请求，帮灵狼族传承这份力量。”
“这是互惠互利的交易，你不必向妾身道谢。”歌莉娅道。
“还是应该说声谢谢。”白萝道，“你从我这里接受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责任。现在你才是最后一个灵狼族族人，也是你自己的守护者，混沌之泉需要你来守护和传承。”
“妾身会好好使用混沌之泉的力量。”歌莉娅道，“以奎里安的名义起誓。”
“我相信你。”白萝沉声道，“混沌之泉在你身上能发挥出更大的效用。”
“吱呀——”房间门打开，诺伊带着洛伦斯走了进来。
洛伦斯一进房间，眼睛里就只剩下白萝了。他快步走到白萝身边，心疼地把她从地面抱了起来，搂在怀里，“白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我很好，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白萝靠着洛伦斯的胸膛，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仪式很成功，我现在也是人类了，以后的时光里，我们可以同生共死，不会再有那种绝望的离别和等待了。”
“白萝，你真傻，真的。”洛伦斯把白萝搂得更紧，似乎想把少女揉进身体里融为一体，“你牺牲的太多了。”
“咳咳……”老贤者咳嗽了几声，道，“诺伊，你把他们带去休息区域吧。白萝现在需要休息，洛伦斯小哥可要控制好情绪，有什么事情等白萝休息好了再做。”
“谢谢您。”洛伦斯鞠躬道谢，态度诚恳真挚。
诺伊带两人出门，送到了休息区。
“小黑那边估计也差不多了。”老贤者道，“你是要等他好了，自己带他回去，还是我回头让诺伊给你送过去？”
“先不说他。”歌莉娅摆了摆手，走到伯恩身旁，盘膝坐了下来，“老师，我好久没跟你单独聊天，我们来聊聊吧。”
歌莉娅没有用“妾身”这个称呼，她是以“学生”和“朋友”的身份来发起这次聊天的。
“好啊，你想聊些什么？”伯恩道，“守护者？灵狼一族？深渊和虚空？还是其他的事情？”
“我想聊聊您的事情。”歌莉娅道，“老师，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您知道吗？”
伯恩脸色一僵，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能看到生灵的气血。”歌莉娅道，“看来您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不该由您来主持这次转换仪式的。”
“我倒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伯恩摸了摸胡子，“如果是法恩斯他们，未必能坚持到仪式结束，效果可能也没有这么好。”
“但是这会损伤您的身体。”歌莉娅道，“伯恩老师，您对整个魔法界，对帝国，对安多斯，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都十分重要，您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继续劳累下去了。”
“我要谢谢你的关心，但是阿娅，老师我已经活了五百多岁，有些观念和你不太一样。”伯恩道，“我这一生，见到了魔法界从真名时代的颓废到如今的重新崛起；见证了帝国一次次开疆拓土，直到成为大陆霸主，拥有如今的地位和疆域；见到了各职业公会的兴起，法师们变得更加好学，更加理解施法者的本质；见到了冒险家协会遍布各国，人类重新夺回山林的主宰权，职业者的能力变得更强。”
五百多年比起魔女的生命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五百年的历史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多到一时半会说不完。
要是把伯恩经历的故事写成一本书，没有几百万字估计搞不定。
“我曾有幸探索过魔力时代的秘密遗迹，曾亲历过恶魔君主入侵，曾在巨兽之野上搏杀过成群的高级魔兽，在北方雪原抗衡赤潮。”说到这里的时候，伯恩笑了笑，“有很多法师称我为‘活着的传奇’，我做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所以我这一生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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