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先生的小小麻烦 第398章

　　老孙头开始对着黑色海水和逐渐狂烈起来的风说话。

　　“某姓孙，名长坚，自韧石，六岁起学剑，至此已有一百七十余载。”

　　他报出姓名之后，船上另外的五个人都是一惊，看来老孙头在东境应该挺有名。

　　“某此生并无他才，唯余剑道，呕心费力，勤学苦练，剑道亦不负我，剑招剑意，某学来易如反掌。一百三十年前，某独自驾舟出海，砥砺剑心，幸得神明庇佑，得见新洞天……”

　　经过这么久的学习，爱尔弥对这种云来雾去的说法慢慢能理解一些，老孙头好像是在对他的人生做一个自述。

　　随着他的话语，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波涛越发不安分，黑色海水像是煮开了一样在翻腾，低沉的云层里，开始闪烁着不详的紫色电光。

第449节 精灵箭游记·其五

　　厉风紧盯着天空，他喃喃道：“来了，来了……”

　　爱尔弥学着厉风抬头看天，云层黑压压一片，天空像是要坍塌一样，风在嘶吼，雷鸣电闪，这幅景象宛如末日将至，比很多禁咒的场景更加壮观恐怖。

　　老孙头还在说话，他的脚已经离开了甲板，漂浮在半空中，长剑上跳动着青芒和电光，是老人一生不变的信仰。

　　他练了一辈子剑，悟了一辈子剑，在东境的时候没有娶妻，漂流到神佑之后，反而阴差阳错的成了家，现在妻儿已然去世，他孤身回返东境，想要落叶归根。

　　天上的异象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许多年前，他一人驾着小船从海域那边过来的时候，阴沉沉的天气，缠绵绵的雨丝，还有呼啸的狂风和密集的雷光，都和今日十分相似。

　　狂风掀翻了他的小舟，雷电击伤了他的身躯，那时的孙韧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经过不知多久的漂流和浑噩状态，他却来到一片新的天地。

　　今日的境况，好像是要把多年前没有完成的东西补完，把他应该去走的路走到底。

　　老孙头并不健硕的身躯飞上了半空，他举起手中的长剑，长啸一声，竟然主动催发剑气，向着低沉的天幕射去。

　　爱尔弥看到这场景，忍不住皱着眉头道：“根据魔导科技学的说法，金属物体导电性很强，在雷雨天气站在高处举着金属棒，很容易被雷劈的……”

　　她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耀眼的白光闪动，然后天幕之上落下一道紫色的蛇形电光，仿佛天地间裂开缝隙，声势惊人，正砸在老孙头高举的长剑之上！

　　爱尔弥心中一跳，这紫色电光里蕴藏的力量比魔法呼唤的天雷不知强多少，这一下若是砸在她身上，只怕当场就要魔力溃散晕厥过去——老人家这么跳，果然挨雷劈了啊！

　　“哈哈哈哈——”

　　被天雷劈中的老孙头却毫发无损，他手中的长剑之上光芒反而越来越盛，身上也亮起莹莹白光。

　　“不愧是孙韧石，好大的胆子，好精湛的内力！”厉风双手抱胸感叹道，“居然主动招引天雷淬体炼气，他此番若是功成，东境剑道只怕要唯他独尊！”

　　萧淼也感慨，“孙前辈实乃当世奇人！”

　　这几个东境人都在看着老孙头在雷光中翻涌，噼里啪啦的电光络绎不绝，老人的气势越涨越高，视力极佳的爱尔弥发现，老人苍老皱褶的皮肤上裂开白光，老皮慢慢褪下，露出的新生肌肤光洁如玉，宛如婴孩。

　　“半步入仙，半步入仙啊！”厉风叹道，“我竟然能在这种绝境，看到凡人向仙胎转化！”

　　爱尔弥大概知道，仙在东境那边是很了不起的状态，通过东境的语言不难猜测，仙人大概和神佑大陆的神明差不多。厉船长这个意思是，老孙头居然借用电光里的力量，正在由凡人向神灵升华吗？

　　黑色海水翻涌的幅度很大，倒卷起的浪花涌上甲板，撞上无形的气劲，展开墨色的水花，重新跌落回海洋；旋风卷起水流，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生成了十几个勾连天地的水柱；有些雷光落在水柱上，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将整个柱子染成透紫。

　　老孙头在挥剑，他一脱手，便是一道肉眼可见的宽大剑气从下往上，直射天际，和落下的雷光角力。他连连挥动长剑，剑气刷拉拉的飞出去，一时间竟然压制住他头顶的电光。

　　随着这场令人震惊的表演走向终结，老孙头身上的衣服突然碎裂，白发白须直接脱落，面容由苍老变得年轻起来，萎缩的身体也变得健壮。

　　他在通过这种奇特的手段返老还童，爱尔弥睁大眼睛看着，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什么更加精彩的画面。

　　天上的雷霆愈加猛烈，两道闪烁的紫电从两个不同方位劈下来，在老孙头虚空踏立的地方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白点，然后就是仿佛要震破耳膜的雷霆怒啸。

　　轰隆隆——轰隆隆！

　　四面八方的海水倒涌而起，无尽的波涛翻卷，遮天蔽日，为这场声势浩大的雷霆带来终幕。

　　远方的天地齐齐发白，海水里仿佛有巨大的漩涡，带着船只朝着未知方向偏移。

　　一把闪着青光的剑突破乌云的封锁和海水的屏障，从天而降，落在船上，厉风推着爱尔弥的身体让她朝后靠，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青光散去，雷电暂息，海水也慢慢归于平静，风声慢了下来，遮蔽神识的雾气也缩向远处，众人这才看清甲板中心的状况。

　　很难说站在剑旁的那个人是老孙头——他现在一点也不老，身材和厉风船长差不多，一头黑发倒翻着，身上只挂着几片碎布，露出来的肌体光洁透亮，相貌清秀，气质出尘。

　　“孙前辈，您，您成了？”厉风颤声问道。

　　如果孙韧石真的借助这些雷霆罡风踏入半步入仙的境界，那东境的武界就要发生巨变了。

　　老孙头目中闪过白光，他摇了摇头，声音却还是那么苍老，“不，我失败了。”

　　他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宛如镜面裂缝一般的裂纹，白中带青的光芒在裂缝中泄露，老孙头看了一眼船上的人，叹道：“苍天不恕，苍天不恕啊！”

　　他突然反手拔出自己的剑，斜执着递到爱尔弥身前，颤声道：“精灵小姐，请你收下这柄剑。”

　　爱尔弥一怔，她还没弄明白老孙头现在的状态，但她能感觉到，老孙头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极为强大却不太稳定的力量，好像随时会爆炸的地精道具一样。

　　厉风长叹一声，他看的出来，老孙头是在托付遗物，他借助天地伟力突破境界的做法失败了，现在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真气，他想找个人把家族宝物带回去。

　　可是，为什么是爱尔弥这个神佑出身的精灵，而不是船上的其他人？

　　萧家那个年轻人最近向他们请教很多，算是老孙头的半个弟子，为什么不是他？

　　除开老孙头，这船上战力最强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是自己？

　　爱尔弥还在迟疑，老孙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卷，递给爱尔弥，他的身躯回归年轻，声音却依旧苍老，“这是我毕生所悟之剑道，配上这柄青玉霜寒剑，纵使成不了剑道泰斗，做个一流剑客也绰绰有余。”

　　“孙先生，您的意思是——”爱尔弥瞪大眼睛，“您让我继承您的衣钵？”

　　老孙头点点头，“我大限将至，已经注定回不了东境，这些东西，就交给你这个有缘人吧。”

　　爱尔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接过长剑和书卷，老孙头双手负在身后，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他扫视了一眼船上的众人，最终目光落回爱尔弥身上。

　　“老夫只有一个请求，爱尔弥小姐领悟书卷上的剑道之后，请将这本破书带回黄山孙家，交还给现任家主，就告诉他，孙韧石已经捐躯剑道——诸君，愿尔等能得天道庇佑！”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身体再度腾空而起，向远方急射，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但是很快，船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巨大能量波动，白色光环一扫而过，消没于大海。

　　在进入无尽海域的第一天，老孙头死了。

　　无尽海域里的天空一片昏暗，分不清天色时辰，爱尔弥带的计时器也失去效用。

　　老孙头孤独赴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片海域像是回归到了刚进来之时的风平浪静，除了天色昏沉，海水越来越黑，好像和之前走过的海域并无分别。

　　老孙头的死让船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走的居然是这个老家伙。或者说，连老孙头这么强大的人都没能撑住，他们又从哪里去寻找希望呢？

　　大概到晚饭时间，几人随便弄了些食物吃下，便各自回了房。

　　爱尔弥合上房门，从储物空间里取出老孙头送给她的那柄宝剑，这剑叫做青玉霜寒剑，剑柄像是暖玉，剑身上却散发着摄人的寒气，是品相不凡的宝物，她又取出那一册书卷，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东境文字，还有不少修改删除涂划的痕迹，看得出来老孙头这些年一直在对这个进行增补修改。

　　这是两份很沉重的遗物，爱尔弥叹了口气，翻开书卷开始读起来，多学一门傍身的本领总是没错的。

　　她连总经都还没看完，外面就传来很轻的敲门声，爱尔弥收起书卷和宝剑，打开房门，来人却是这艘船的主人厉风。

　　寒暄几句之后，厉风直入主题，他也掏出了一本书，还有两个锦囊，一并递给了爱尔弥，让精灵收下。

　　爱尔弥皱着眉头，“厉船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厉风轻声叹息，他低声道：“老孙头把他的东西托付给了你，我相信他的判断，所以，也请你把这些东西收下，书卷里记载着枪术的修行方法，还有一些神佑大陆的风土人情，锦囊一个是给爱尔弥小姐的，另一个麻烦你帮我送回东海厉家。”

　　爱尔弥还是不明白，“难道厉船长没有自信回到东境吗？”

　　“上船之前，甚至一直到无尽海域之前，我都有信心我能回东境。”厉风道，“我比当年度过混乱风暴的自己强了许多，没道理当年能过现在却不能，我相信船上的其他人想法和我也差不多。可是看到老孙头的下场，我才明白，强大与否对于穿越这片海域来说并不重要，我们就是再厉害，苍天不让过去那就没法过去。”

　　爱尔弥沉默，老孙头的强大她也看在眼里，就算是高手云集的精灵部族里，能和这位老人抗衡的存在也不多，或许只有女王陛下和大长老有这个实力。

　　厉风接着道，“老孙头既然在临终前选择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离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很近，恐怕正是在突破的那一刹那他有了什么预兆，才决定是你——这意味着，除了你之外，我们剩下的人或许无法再回到东境。”

　　爱尔弥接过锦囊，她再度感受到那种无法言说的重压，这种被钦定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妙。厉风见她接过东西，松了一口气，他慢慢说道：“你之前不是想听我和老孙头的故事吗？趁这个时间，我给你讲讲吧。”

　　爱尔弥搬着小板凳坐好，让厉风坐到椅子上，她摆出这幅姿态之后，厉风开始叙说。

　　“老孙头是个很有名的剑客，等你到了东境，碰到那些学剑的后生，应该会有很多人一脸崇拜地提起他，起码在我离开东境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不过他们可不敢叫他老孙头，也不敢叫他孙韧石孙长坚什么的，他们管他叫‘黄山剑圣’。”

　　神佑大陆这边也有剑圣的称呼，多是那些用剑的八级职业者，到了九级，人家就改名叫剑神了。不过东境可不同，东境那边，有所谓超凡入圣的说法，能称之为圣的，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老孙头成名极早，黄山剑圣可谓一代天之骄子，当年他架舟西渡，踪影全无，不知有多少侠女暗自流泪……”

　　厉风说了很多老孙头当年的风雅趣事，比如他曾经救过一位邪马台的公主，但却拒绝别人以身相许的报答，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溜走，此事传为一时佳话，那公主后来还为老孙头守身如玉，终生未嫁……

　　爱尔弥听到这里，却不由感叹，“这公主就是想嫁，恐怕也无人敢娶啊。”

　　厉风笑着摇了摇头，“世事如此，何必点破呢。”

　　说了一些老孙头的事情，厉风的话题一转，开始落在自己身上。

　　他很正经严肃地说道：“我出身东海厉家，家族雄踞一方，放在神佑这边，怎么着也是个帝国公爵的地位，还是那种有实权，有私军，有领地的公爵。”

　　“同辈堂系的兄弟姐妹很多，有两三百个，我排行十一，后来闯荡出一些名堂，大家都管我叫厉十一郎，虽不如老孙头那样大名鼎鼎，但东海那边使枪的人不知道我名号的也少，这倒不是吹牛，你到时候去了便知……”

　　两人说的正酣，却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厉风停下言语，看了一眼爱尔弥，轻声道：“是萧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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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深夜福利。

第450节 精灵箭游记·其六

　　萧淼此时到访，肯定不是因为语言教学的问题，爱尔弥已经差不多熟练掌握了东境语，缺少的只是应用和交流而已。

　　爱尔弥向厉风投去询问的眼神，船长点了点头，爱尔弥便起身打开房门。

　　萧淼看到房间内的厉风，微微一怔，不过他还是走进来，对厉风行了一礼之后，盘腿坐在地上。

　　爱尔弥给他倒了一杯水，萧淼看了看厉风，又看了看爱尔弥，道：“厉前辈来此，也是因为那个吗？”

　　厉风点点头，“没错。”

　　萧淼叹息，“若是厉前辈也做出这样的判断，那就说明我的猜测没错——前辈，这船上的人，除了爱尔弥，没人能回到东境吧？”

　　厉风压低声音，“并非如此，若是你自己都不给自己信心，又去哪里寻找活路呢？”

　　“可前辈也在这里。”

　　“我只是为了保险而已。”厉风道，“事情还没成定局，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不要慌乱，不要被这些消极情绪影响。”

　　“是啊……消极情绪……”萧淼晃了晃脑袋，“既然如此，我也来准备一下保险措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