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先生的小小麻烦 第242章

　　巫女在凉亭顶端盘坐下来，月光如水般落在她的头顶，神明的力量毫不吝啬地加持到她身上，让巫女的气息越来越强盛。

　　“我本以为，在恶念的影响下，你很难醒来，就算是醒了，也没有阻止我的行动力，看起来我还是小瞧了东境的神秘，我对于你的灵魂真是越来越好奇了，说不定你们那边记载着我不知道的对抗深渊的秘法啊。”布雷斯虚握着手，亡灵君主的阴影化作拳头，朝着凉亭砸了下来。“像你这样的圣者，理应受到尊重，老实说，他们一整个城市的命都比不过你这一个，但是为了防止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必须要动手了。”

　　巫女抬了抬眼睛，“授意恶胎向我的恶念灌输力量的是你？”

　　巨拳即将砸下，“没错，我希望她能压制你。”布雷斯潇洒承认。

　　巫女没有去管那砸下来的拳头，但是凉亭附近却有黑芒一闪，十字型的斩击切在巨拳的正中心，将这个魔法破坏。

　　带有高级破魔属性的攻击割裂了亡灵的右拳，几个呼吸之后，飘散的黑紫色雾气又重新将其填补。

　　破坏魔法之后，原本是来刺杀巫女的潜行大师向她抱了抱拳，转身再度进入阴影，迅速远离了这里。

　　巫女没有再强留他，淡淡道：“那维迦呢，那个孩子，还有黑色灾难，都是你的手笔吗？”

　　布雷斯看到潜行大师突然动手，楞了一下，但见此人识趣地远离，便不做追究。

　　若真是他一拳砸下去，这个潜行者多半也是跑不掉，所以出手也无可厚非。

　　再说，面对巫女这样纯善的人，心里有些崇敬也是常态。

　　“维迦啊……”

　　白骨统领已经倒在了火焰剑之下，残破的骨龙也摇摇欲坠。

　　莉莉听到有关维迦的消息，越发卖力。

　　布雷斯闭起眼睛，“对了，你们管那个孩子叫维迦。”

　　“说是我的手笔也不算错，她体内的灵魂，确实是我塞进去的，她们姐妹情深嘛，不想分离也很正常。”老法师道。

　　“那种可以夺取灵魂的力量也是你的杰作吗？”凉亭附近，那些用来施咒的道具正在变换着排列方式，一种不同于之前防御结界的新阵法开始出现。

　　“我赐予了她复仇的力量，作为代价，她用身体帮我炼成我想要的东西，很公平的交易，至于这个过程中，她所造成的破坏和杀孽，自然要归属给她自己。”老法师淡淡道。

　　对于弱者来说，这大概就是公平的交易吧。

　　可是，这件事情真的是公平的吗？

　　复仇者自然不会在意，布雷斯更不会在意。

　　骨龙哀嚎着倒下，莉莉挥舞着长剑，在火环的托举下，已经冲了过来。

　　布雷斯傲然一笑，“也罢，巫女，在我教训这个年轻魔女这段时间，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把握得住，这些人你能救下来，若是把握不住，那我就只好连同你一并摧毁！”

　　他转过身来，威利之杖当做棍子，单手握住中间，弯曲的鸟喙勾住了火焰剑用力下压，然后翻转杖身，往前一跨步，带着尖刺的尾端斜着刺了过来。

　　他的近身战本就没有那天演戏的那么差，此时武器在手，更是如鱼得水。而且他周身黑紫色雾气翻腾，不断抵消火焰伤害，一时间竟然压制住了莉莉。

　　巫女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自己需要的法阵拼凑完毕。

　　她看向不知所措的提尔，轻声道：“你躲到凉亭里来吧。”

　　年轻的城主小跑进来，缩在一角，不敢打扰巫女施为。

　　巫女把长弓横在膝盖上，闭起眼睛，右掌覆盖左掌，大拇指相抵，默默念诵着咒文。

　　“月神之辉，澄如明镜，内外纯澈，净无瑕秽；”

　　“月神之引，如菩提果，见则聪明，增长智慧；”

　　“请以无上之力，加诸我身，破除诸邪，荡尽奸恶！”

　　额头上亮起银光，接着是双肩，然后是双掌，前胸，腰部，大腿，光芒汇聚一片，连接成星图。

　　巫女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拉开长弓。

　　她的目光犹如月辉湖水般纯净，嘴唇微抿，表情虔诚平和，像是在进行某种十分庄重的仪式，有一种天然的肃穆庄严。

　　偷偷探出头来看巫女的提尔已经直了眼，平常时候的巫女已经很漂亮了，可现在的她更加引人注目。

　　夺人心魄的美丽，又不敢去接近去占有的圣洁。

　　然而，处在这个重大关头的巫女，精神却有些恍惚。

　　她的记忆像是被投入了万华镜，骤然拉扯到那些最初的年岁。

　　她是什么时候明白，人世间的险恶和罪孽无法彻底净除呢……

　　年少时期的绮罗十分优秀，她是那一届的巫女里最出色的，又因为她出身高贵，相貌格外美丽，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她心中坚信着大祭司的教导，认为只要人人奉行善事，世间就能变得越来越美好。

　　但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历练的时候，世界的残酷击碎了她的梦。

　　时值黄龙太岁二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她从某处山峦路过的时候，被人拦住劫道。抢劫者们也是面黄肌瘦，身上没剩下几两肉，他们甚至没有多少像样的武器，除了领头的有两把破刀，其他的人都拎着木棒。

　　这些人自然不是一个侍月巫女的对手，绮罗三两下就放倒了他们，可绮罗没有杀死他们，而是不辞辛苦，为他们打猎了猛兽，烤了肉食分与他们。

　　劫道者们千恩万谢送走巫女，表示自己劫道也是为了生存，眼下世情难过，谁也没有办法，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定然安心生活，与人向善。

　　巫女临走的时候，下意识开启灵识看了一眼。

　　那些劫道者身上，无不缠绕着满载的冤魂。

　　有老人，也有女人，还有小孩。

　　或是被开膛破肚，或是被整个蒸煮，或是风干了做腊肉……

　　这群人，吃人了。

　　因为他们舍得吃人，才活了下来。

　　那一瞬间，绮罗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落下地，摔碎了。

　　人，也可以吃人吗？

　　但她又希望自己所做的事情能给这些人带来改变，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若是他们能就此改过，也还有救。

　　于是，绮罗偷偷在山林里潜藏了起来。

　　这些劫道者将剩下的肉食打包，送到了山寨里，然后，他们竟然又下到山道附近打劫。

　　他们劫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绮罗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吃人的欲望。

　　是的，吃人的人，是没救的。

　　一旦同类的肉落下肚，将一切道德礼仪的约束全部抛却，那时，人已经不再是人了。

　　绮罗杀死了那些盗贼，那是对于那些冤魂的解脱，也是这些恶徒最后的救赎之道。

　　就算旱情消减，世道恢复，这些人都已经不能做回人了。

　　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停止为恶。

　　那也是绮罗第一次杀人，鲜血溅落，生命消失，晚樱落下，刻好墓志铭的时候，巫女掩面哭泣。

　　那个时候的绮罗，第一次知道，前辈们设置的用来倾诉烦恼的铜壶为何存在。

　　无数个夜晚里，她跪在铜壶面前，诉说自己杀人的罪恶，以及之后更多的抉择之苦。

　　答应一个女人帮她接生，迎接来新生命，却只能看那个伟大的母亲消逝。

　　看着一个被抛弃的少女点燃身上的火油，扑向负心的男子。

　　……

　　她能做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

　　而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悲哀痛苦的事情。

　　铜壶里面的怨念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却又被她纯净的灵魂所吸引，最终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了与她的同化。

　　当绮罗意识到体内黑巫女的存在时，她一度想用死亡来终结自己。

　　可她最终没有，她那些随时都可能产生的愧疚、愤怒、哀痛，种种超过某个限度的情绪，都会让黑巫女变得更强。

　　死亡是懦弱者的选择，绮罗愿意直面自己的黑暗。

　　她希望自己能救赎自己的暗面，如果这也能做到的话，那就证明，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拯救的吧？

　　黑巫女越来越了解她，她也越来越了解内心里的这另一个自己。

　　很多时候，她们想法相同，只是绮罗更为克制，而黑巫女则显得不择手段。

　　来到神佑大陆之后的漫长岁月，都是黑巫女陪她度过的。

　　在绮罗清醒的时候，身体的掌控权都是在她手里的，直到这些年来，她不断虚弱下去，才让黑巫女有可趁之机。

　　布雷斯宣布屠城的时候，心情焦急的绮罗奋力挣扎，居然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净化的箭矢即将射出。

　　当松开弓弦的时候，就是她灵魂消亡的时刻。

　　这一箭所消耗的灵魂力量，就是她全盛时期也无法轻易承受，更别谈现在。

　　就在她准备放手松开弓弦的那一刹那，她内心里突然传来一阵悸动，那是一种无端的哀痛和悲戚，好像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内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刚刚放开了身体控制权的黑巫女，此刻再度夺还了身体。

　　箭矢飞出，黑巫女的力量被牵引着飞了出去，一泻千里。

　　耀眼的银光划过城市，留下一片光辉，将污秽涤荡。

　　很多人骤然恢复了清醒，诧异于自己为什么走到了街上，接着又被天上的异象震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可是，这一箭还是没能净化全城，有很多民众，包括城卫部队的士兵们依然处在浑噩之中，摇摇晃晃，被魔鬼的恐惧摆弄着。

　　正在和莉莉交战的布雷斯摇了摇头，“看来你的力量真的是衰竭了，也罢，天意如此，莫说我没给过机会！”

　　他连连挥出几杖，将力量已经快要耗尽的莉莉逼退，再度举起大手。

　　“亡者降临：黑日。”

　　法术位的冷却，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莉莉最近确实是累到了，白天进入神社取出宝镜的时候，她就花费了不少的力量，晚上的战斗里，她也始终是出力最高的那个，到了现在这程度，就是魔力流转极快的魔女，也有些吃不消了。

　　特别是那种操纵最高权能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头疼不止，精神枯竭。

　　巫女那并未净化全城的一箭她也看到了，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苍白色的虚无之炎她已经没法召唤出来了，火之魔女最大的依仗已然消失，眼前的布雷斯却依旧生龙活虎。

　　他背后那些触须和魔化荆棘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的魔力，再转化给布雷斯本人，加上他身为九级职业者，本身的魔力流转和回复都极为迅捷，之前又没有什么大的消耗，此时的状态比莉莉好上太多。

　　黑日再临，恐怖的威势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