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老大
卫自由皱眉,却也不多问,快步回城而去。
威华山复看向大石上砸吧着竹筒酒的黄油鸡,问道:“小黄,我老师可还有交代?”
黄油鸡大为不满,“我都叫你大宝了,你还叫我小黄,恁不公平!”
威华山:“可村里阿强家的狗也叫大黄。”
黄油鸡神色一窒,讪讪道:“好吧,小黄就小黄吧,老大还说,如果你没有把握对付方笑男,可以去上清道桃山等待消息。”
威华山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微笑道:“原来她在桃山。”
江湖中人都知道祝云台去了黄泉,已有十七年矣,且不论“她”能不能回来,但所有人都认为“她”的人仙之躯在巫门圣庙,威华山此前亦然,此刻才意识到想差了。
当下连裴剑情都奈何不了方笑男,若这天下还有谁可以寄望,首属圣师巫女祝云台!
而方笑男袭击龙门镖局,起因是沙琪玛出借了孟婆血助太叔希月前往黄泉,太叔希月既去黄泉,怎会不寻祝云台?联系童小山“等待消息”之言,足可断定祝云台的仙身其实在桃山。
黄油鸡却不甚明了,疑惑道:“你说谁呢?我也很好奇桃山有谁能对付得了方笑男。”
威华山呵呵一笑,既然知道那个憧憬的人能够与人间联系,心中的大石便落下不少。
这天下间没有比“她”更坚实的后盾,让人觉得安宁,但威华山却没有去桃山的打算,似乎是无谓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欠“她”人情,免得日后当面挑战时弱了气势。
虽然已经间接欠了天大的人情,但间接的嘛,有绕开的余地……
又深深觉得与“她”的初见绝不该如此草率,那可是在梦中都渴望征服的高山,那憧憬仿佛一坛烈酒,在沉淀、发酵,值得古往今来最惊艳的相遇。
此时开坛,未免可惜。
“桃山那人只是可能知道一些特殊方法而已。”威华山神采飞扬道:“但真正能对付方笑男的人是我,我现在也不需她的指点了。”
“先随我入城,明日还有事情拜托你。”
威华山不由分说便拎起黄油鸡回城,后者气得呱呱叫,还放了个臭屁,但威华山早有防备,它最终自熏晕了自己。
威华山用一百两银子收买黄油鸡,让它配合编造“梁山河”的假身份。
他要行颠覆天下的大事,也要填平那江湖,势必要得罪无数江湖中人,而那些人里可少不了圣师巫女的拥戴者,包括他自己家里,也是需要整改的对象之一,为了尽量避免纠葛,便以梁山河的名字行事,也是在昭示决心,日后即便面对自己家里,也决意大公无私。
七月初三,威华山复带黄油鸡去见王妞妞和令狐燕,令狐燕自然认得黄油鸡,见面颇觉欢喜,问及它为何在此,小黄只道是来“视察”灾情的,但碰巧见到梁山河,便来做个中人。
此时曹琅、雨霖铃都在龙河府净化邪疫,黄油鸡的出现并不突兀,令狐燕也不深究。
有了黄油鸡的担保,此次见面基本议定了合作事宜,明面上以汝阳郡主和王妞妞的资金和名义开办砖厂,但账面上梁山河以技术和管理等因素占有一成分子,且拥有最高决策权。
威华山年纪虽轻,但表现的理事能力着实叫王妞妞和令狐燕惊讶万分,堪称祝云台再世,砖厂的职能部门、人事结构、规章制度等一大堆事务,常人理个三五天也未必能清晰,而威华山不需半个时辰便已将一切事务道明,井井有条,王妞妞和令狐燕便如同亲自参与了所有的策划一般。
当下由双方共同派出管事人员,联系官府取地,招募灾民于龙河府西南十余里处建设砖厂,不数日便忙得热火朝天起来。
王妞妞在定昌县外主持救济工作,半个月后方将事务理顺,由手下的郡主府干吏循规而作即可,她既得空,立即便唤上令狐燕前往砖厂营地观察。
王妞妞做主,首期便投入二十五万两白银,约定后续追加约五十万两白银,砖厂的规模自然颇为宏大,砖窑、工棚、民棚等已建成一大片,包括泥坑里打泥的工人、山上挖掘石灰岩的工人等等,合计三千余灾民已投入工作,这还只是初期,等产出水泥和红砖后,行销部门也建筑工队等也将展开,那时,这砖厂足可提供数万岗位,若按家庭为单位进行招工,这便是数万家庭,也就是说,至少可养活十数万灾后失去家园的灾民。
王妞妞如今是河内香皂工坊的主事,对这种超大型工坊的产业链有着深刻的了解,只草草看了一遍砖厂,便已大致推测出它的巨大能量,当然,前提是这里产出的水泥和红砖能如当年的香皂一般热销,王妞妞却是毫不怀疑这一点。
令狐燕忽然叹道:“这些年轻人做得比当年的祝主持更加彻底,恐怕所图不小啊。”
王妞妞狡黠笑了笑,却不搭话。
威华山等人可不单单是在建设砖厂,而是将所有工人都彻底管起来了,规矩一箩筐。
工场内建有淋浴房和公用茅房,谁若随地大小便便要记过,派饭时遇到插队的直接罚没一顿,证实有家暴行为者直接清退,而有老人孩子需要抚养的则优先录用……便连洗澡洗得马虎都要挨骂,下午放工后还得留下来听人事部的家伙讲规矩,什么安全生产、文明生活之类的,据说过一段时间还要开学堂……
如此种种,稍有见识者都能看出一个大大的野心来——这差不多就是在练兵了嘛!
这些都是灾民,只要有口饭吃,服从性便是极高的,再加上严格的规章制度进行引导,去恶习,改思想,存信赖……若有朝一日,这样的数万工人齐齐拿起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呵,你还笑呢,真的不担心?”令狐燕饶有兴致看着王妞妞。
王妞妞轻笑道:“人心啊,复杂得很,普通老百姓若能安身立命,谁又愿意去冒险呢,那可不是几句说教便能轻易鼓动的,而且他们知道得越多便越精明,威华山想要利用他们也只会更难,此人若不是心性幼稚,便是真心实意与他们为伍,若是官府始终以良民待之,他们何故要闹事?”
令狐燕哈哈一笑,神色玩味,王妞妞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若官府觊觎砖厂,将其收为官营,且上下其手败坏这数万人安身立命的基础,他们又该如何?
这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令狐燕甚至觉得若非汝阳郡主府是砖厂的拥有者,兴许不消一年,这砖厂便要被朝廷收去,若能好生经营倒不失为一桩好事,但以当朝某些大老爷的定力和能力,那注定是妄想。
即便砖厂是汝阳郡主的产业,大抵也只是延缓那一天的到来而已,能支撑个五六年便很不错了。
这也是威华山等人原本将砖厂计划建设于千里之外的庆州的原因之一。
与此同时,曹琅和雨霖铃也在远处山岗上默默观察着忙碌的工场,俱都面露忧色。
“八爷……和老师,真的要那么做吗?”曹琅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已经预见了一场江湖浩劫。
雨霖铃嘿嘿一笑,“师姐长居桃山,还不知道这些小家伙做了多少事情呢,他们在岭南的制糖工坊规模比这里还大得多,又私开盐场、冶炼场,敛财藏兵,只需积蓄数年,一旦举事便定是燎原之势。”
雨霖铃对南塔村巫神庙的雪花糖等事物熟悉的很,去年秋发现雪花糖在中原地区流通便生了疑心,着人稍加打探便知是威华山“偷了”庙里的工艺出来作妖,顺便连他的盐场、船厂都打听清楚了,对他的目的早已了然。
曹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老师说过,当世最大的矛盾是修行者与非修行者之间的矛盾,其次是腐朽落后的制度与人民日益进步的生产以及生活需求之间的矛盾,二者互为表里,若不能解决前者,后者也只能是空谈。若是老师在做这一切,我断然不会怀疑她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八爷……兴许会以武力镇压修行者?”
雨霖铃微微摇头,“师姐你还是太善良了啊,其实老师同样有可能选择武力镇压的。”
曹琅花容失色,“师妹你怎敢如此毁谤老师?”
雨霖铃哑然,半响才道:“这并非毁谤,武力镇压修行者也不一定是坏事,因为获益的将是数以千万计的非修行者,而修行者终究只有十数万而已,抱丹境往上最多不过万余。当然,老师有经天纬地之才,我相信她已找到更为妥善的办法,师姐莫要忧心。”
曹琅听闻前半句尚且愁眉不展,听罢后半句便微吁一口气,轻笑道:“老师一定已找到化解矛盾的办法。”
有了汝阳郡主府的关系,砖厂的发展比威华山预料的还要顺利许多,尤其是从铁海州抽调的老干事抵达之后,管理架构迅速完善起来,至八月初便已烧纸出第一窑红砖和水泥,群情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