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老大
风银丝微吸一口气,“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祝云台:“我猜是忘川花。”
风银丝神色古怪,半响才喟然一叹,“当今黄泉还知道忘川花此物者寥寥无几,能杀她的只有孟婆,便是昔日的日光尊者和现在的我,也奈何不了她,你竟然能在功德池中将她除去,这能力倒有些骇人听闻了。”
祝云台:“所以,她确实是忘川花?”
风银丝肃然点头。
祝云台微叹道:“可惜。”
风银丝微愕,“可惜什么?”
“如此罕见的物种,就此消失着实可惜。”
“她”的神色没有半分虚假,是真的在惋惜,大抵是巫女的收集癖加工科狗的研究欲齐齐发作了,倒有些后悔杀了那黑衣女子。
风银丝:“……”
忘川花有个更为通俗的名字,叫“梦魇花”。
知道梦魇的人很多,但知道梦魇是忘川花的人极少,祝云台也只是在盘钟山的典籍里看到过片言只语。
传闻此花诞生于忘川河的河底,乃众生七情六欲所孕育,生而具有梦境神通,能入侵众生梦境、能吃梦,诡异莫测。
想那忘川河是何等神秘所在?强如上仙也碰不得那河水,此花却能在河中生长,以众生七情六欲为食,寻常力量又如何能伤害得了她?所以祝云台的仙力打在她身上半点作用也无。
但天地自有平衡,一物降一物,忘川花离不开忘川河水域,烂陀佛院那功德池下方多半便与忘川河有所接触,而忘川河畔的孟婆庄里更住着她的克星——孟婆。
祝云台早在晋入化神境时便察觉到了思维意识的能量形式,亦即脑电波,慧空的心经修为便是与此相关,但云台一直无暇潜心研究,直到后来研究孟婆血时才有些新发现。
那时在功德池中被黑衣女子的力量一冲,立时精神涣散、意识混乱,联系其洗脑异能,当即便想到了能令人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与那黑气一样都是属于直接作用于大脑海马和神经元的力量,与黑衣女子说话时又发现体内残留的一点点孟婆血正与那黑气僵持,于是造化意识能量并融合那一丝孟婆血击出,果真一举击杀了黑衣女子,甚是侥幸。
那一丝孟婆血源自沙琪玛,是云台打开黄泉路时喝下的,他也想不到还有残留,但即便没有残留,以他对意识能量的了解,要逃脱功德池亦非难事了。
祝云台也不多言其中凶险,默默喝茶,却听风银丝接着说道:“佛心尊者不但是忘川花,还是极乐世界五方佛之北方不空成就佛座前弟子,酆都大帝时期,不空成就佛来黄泉立教,正是发现了游荡于地下暗流中的忘川花,才因地制宜造化了功德池,立下烂陀佛院,如今你杀了真佛弟子,恐怕难以善了。”
祝云台喝茶的动作略微僵硬起来。
风银丝似乎很喜欢看“她”的窘态,掩嘴笑了笑,忽又叹息道:“二百年前我带家兄去佛院求医,看中的也是佛心尊者的异能,可惜她也失败了,唉……”
祝云台:“令兄所患何病?”
“你很快便会知道。”风银丝却不着急,待茶过五味才起身领祝云台出门,此时陆初阳也在门外等候,双方见礼毕,风银丝说道:“道长也请一起来,或者对你有些好处。”
陆初阳颇觉惊奇。
一行人直往竹林深处走去,兜兜转转约莫半个时辰来到另一个山谷,风银丝十指结印轻轻一拂,前方景象大变,竟浮现另一个村庄,原来的山林只是阵法幻象而已。
风银丝目露一丝惆怅,领二人入村。
甫行数步,祝云台和陆初阳同时轻咦一声,微微皱眉,二人对视一眼,却俱感迷茫。
只觉得心头忽然微沉,似有一股无形力量加身,却又寻之无踪。
祝云台若有所思,忽感手腕上的红线传出一丝清凉气息,直沁周身,那一股令人压抑的无形之力立时消散,当即生出明悟,对病人的情况有所推断,再看陆初阳时,发现他眼角落泪。
陆道长也是一怔,抬手抹去眼泪,惊疑道:“为何会如此?”
前方风银丝叹息道:“这谷中弥漫着情劫意念,还请二位谨守心神。”
“情劫?”陆道长神色微凛。
不片刻便行至山村中心,沿途已见百余人出入,有身着华丽的公子小姐,有淳朴憨厚的樵夫和织女,有窗前苦读的儒生和暗中偷窥的狐狸精,还有刀剑相向的师兄妹……如此居民成分着实怪异得很,但祝云台更敏锐地发现,这些居民全是成双成对的青少年男女。
这“成双成对”并非是指共携连理,而是相对于别人而言,那两个人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两个人便是一个世界,有相敬如宾的,也有痛恨厮杀着的……
这些人怎么了?
云台正惊疑,忽闻陆初阳惊呼道:“花千作?”
祝云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远处阁楼前跪着一个包子脸少女,她身穿襦裙,长发垂背,肌肤白皙,面庞颇为秀丽,但此时正哭得撕心裂肺,一下一下磕头,额头早已破了,伤口结了痂而痂又破,血肉模糊,她口中尤嘶哑恳求道:“师傅,求你……求你不要赶我走,弟子知错了,弟子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求师傅不要赶我走……”反反复复便是这几句,多半已是魔怔了。
风银丝颇为意外道:“道长认得她?”
陆道长点点头,心有戚戚状,缓缓说道:“三百多年前我在仙界见过她,那时我游历天下观察世情,关注了她十余年之久,此人痴缠其师白劲松,虽深爱却也觉大逆不道,不敢承认,还害怕被人揭露,因而受人威胁做了许多蠢事,反而连累白劲松……”
道长将花千作生平简单道出,深深皱眉,“我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之人,故而印象深刻,但据我所知,白劲松道心坚定,不曾答应苟合,后来花千作也绝望,往蛮荒地界去了,怎会在此?房中之人难道是白劲松?”
祝云台面筋跳了跳,心道:“什么苟合啊,这人真是……”
却闻风银丝叹道:“她便是我兄长,风银河。”
陆道长微微一怔,“白劲松是族长……”却被风银丝打断道:“不,是花千作,她是我兄长转世之身。”
“……”陆道长愕然,好似原地爆炸了。
祝云台亦不禁月眉一挑,再看四周村民,不无震惊道:“这些人……莫非都是令兄?”
风银丝沉重点头,张开双臂说道:“这些都是我兄长。”
祝云台:“……”忽然想起了到处都是的欧阳锋。
风银丝指着东边枯树下的和尚说道:“他是我兄长的第六百世身,天资聪颖但自幼出家,佛号辩机,十七岁时被一公主相中,逼迫为面首,服侍公主十余年,反倒真心爱上了公主,但公主共有面首三十余人,对他不甚在意,和尚因为更为沉沦,后来公主豢养面首之事被人揭露,皇帝震怒,将一干人等赐死,但辩机和尚历经九死一生护着公主杀出重围,二人约定隐居山村,但不数月,和尚又发现公主与村中男子苟合,当场气绝身亡。”
又指向北边屋前的矮个子男子说道:“他是我兄长的第七百二十三世身,名唤吴大郎,个子矮,相貌丑陋,自小受尽嘲笑,但依然为人乐观、踏实,兢兢克克摊煎饼十数年,在闹市挣下了一套院子,颇有积蓄,这才敢寻人说媒娶亲,娶得一个大户人家里发卖的犯事丫鬟,甚是美貌,将其当祖宗一般供养在家,孰料此女水性杨花,与奸夫合谋将他毒害了。”
又指向西边一劈柴的金发男子,说道:“他是我兄长的第八百五十二世身,名唤阿瑟,生在一个贫困落后的小国,为了保护青梅竹马的女子而勇敢对抗下流的领主,高歌猛进直至成了国王,却发现他深爱的妻子一直与他最好的兄弟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