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老大
于是将后土庙事务托付了他,主要是照料驺虞兽和小槐树,然后定期晾晒药材之类,至于给后土娘娘的香火,就不劳他一个光头和尚了,兴许后土娘娘都觉得别扭呢。
于是,六月中旬,曹琅也领着她的大师兄往西而去。
第310章 你是我眉间的痣
己巳年九月,雪渊的红心梨成熟得比往年早一点,很甜。
但花清闲却无心品尝,整日抱着显微镜研究续命蛊,谁劝也不听。
蛊神来到雪渊已有半年,原本的一头黑发已经尽数花白,相貌虽然不见苍老,但精神已经十分虚弱,开始嗜睡。
花清闲每次见他睡过去便忍不住担心他会醒不过来,揪心不已。
祝云台做了一个轮椅,常推他去散心,而花清闲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研究。
其实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新的发现,也隐约知道恐怕不会再有进展,但她停不下来,不愿停下来。
只有在全心全意地研究时,才能忘记那即将降临的残酷命运。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热爱续命蛊了,更遑论是蛊中之神,在她眼里,那便是天下间最美丽动人的生命,如果可以,她定会以命换命。
蛊神修正了很多她的养蛊研究中的错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无比宝贵的财富,其中单是续命蛊的培育便比以前有效了数倍。
花清闲以前培育续命蛊,快则三年得一只,慢的时候七八年才得一只,但按照如今的方法,同样的资源条件下,大概三年可得五只续命蛊。
如今的花清闲,蛊道成就已经远超蛊道祖师魏有羡,乃有史以来的蛊道第一人,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救不了最钟爱的蛊神。
祝云台对此表现得十分平静,自大半个月前便停止了一切研究工作,大抵也是意识到了不会再有进展,其后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小天身边,不见难过,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
因为小天也喜悦,自从头发全白了之后他便心安理得做起了一个要人服侍的老家伙,常常毫无征兆地昏睡过去,醒来总能第一眼看到祝云台,便笑道:“哟,小云台,我们又见面了啊,一晃五年,你还是没变呢。”
时而“一晃五年”,时而“一晃八年”、“一晃十年”,他自己早已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这样说着说着,似乎所有人都相信他活了好几百年,他便真的成了一个乐观而风趣的老不死。
这老不死支使起人来也颇不客气,一会说想喝小云台酿的竹筒酒,一会说想吃泰西的布雷斯鸡,一会又说想听鬼岛苍老师的文学作品(疫小牛强烈推荐所致)……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无赖模样,便更像一个老头儿了。
九月廿三,蛊神忽说想去雪山之巅看日出,云台半夜里便背着他往雪岭高处去。
约莫五更天来到雪山之巅,寻了颇为开阔的平台,疫小牛将轮椅放下,云台便见满头白发的蛊神放在椅子上,又给他盖上斗篷,戴上遮耳帽。
山巅的天气很干燥,不见云雾,不多时,太阳便自天际线出缓缓升起,一道道霞光仿佛虹桥一般照在雪地上,美丽而暖和。
当霞光渐渐耀目时,蛊神微微眯起眼睛,忽然扭头对疫小牛说道:“朝阳和夕阳为什么都是红色的呢?”
“嗯……”小牛煞有介事地支着下巴想了一会,然后看向祝云台。
巫女背负着双手,任由红裙飘飘,自信道:“你看都通过棱镜观察过太阳光的颜色了,大抵便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清晨和傍晚时,太阳光是斜照的,亦即太阳光入射角小,在空气中经历的路途长,其中红光散射强度最大,所以太阳就成红色的了,而且太阳也因此显的较大一些,中午阳光在空气中经历的路途短,散射强度较小,七色汇聚,光照强烈,所以太阳显白色并且看起来小一点。”
蛊神叹息道:“我就知道问云台会得到听不懂的答案,所以才问小牛的嘛。”
小牛搂着他的胳膊哽咽道:“小天,我错了。”
祝云台:“……我已经尽可能说得简单了。”
蛊神微笑,复看着天边的红霞,悠悠说道:“我觉得啊,应该是小云台在太阳里跳舞。”
疫小牛抬头想了想,喃喃道:“那样的话,猪猪的大宝贝岂不是要比昆仑山还大……啊!”又被巫女赏了一记爆栗。
蛊神哈哈大笑,忽然气短,咳嗽了两声,却抬手拿开了身上的斗篷,双臂撑着椅子扶手便站了起来。
祝云台与疫小牛都微微一惊,见他往前走了七步才转身,缓缓抬手做请招状,微笑道:“我想再欣赏一次云台舞动的英姿。”
言下之意竟是要比武。
巫女黛眉一皱,不悦道:“不准胡闹。”
蛊神微微摇头,姿态不改,目光坚定。
疫小牛神色一黯,心知已到了要分别的时刻,自是难过,眼中噙着泪,默默推着轮椅后退了数丈。
巫女的脸色微微潮红,半响之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前方的黑衣男子,越行越快,一拳击向他的胸膛。
蛊神随手一拨,笑道:“我这样很累的,云台莫要拖延时间。”
话音未落,祝云台气势陡涨,右足回旋一踢,如锦鲤摆尾。
蛊神依然是轻轻一拨便将其荡开,掌上真气暗含虚空之力,玄奥无方。
巫女忽而化作一道红色闪电,一次次扑向蛊神,拳打脚踢,诸多江湖绝学信手拈来,七七剑法、美女拳法、五形拳、大回旋手、鹰变十六式爪法、无间八刀、五色剑诀、虚空六相印……“她”的境界早已不再拘泥于固有的武学招式,临机变化尤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随心所动俱是妙之毫巅的神来之笔。
“她”的身形越来越快,掀起一浪浪虚空,红裙带起飞雪漫天,冲碎了骄阳。
蛊神始终杵立不动,双掌似缓实快,真气与虚空合而为一,与巫女的每一次接触皆传递出一缕玄妙之极的天地脉息,似乎这一方天地俱在在掌指之间,巫女所运用的一切能量大抵都只是他故意泄露的指缝虚空。
片刻之后,疫小牛忽觉虚空一顿,此方天地彷如泥潭,空中的雪花左右飘荡而不落下,阳光层层叠叠地折射,如一地反光的琉璃渣子迷乱人眼。
小牛定神再看,发现祝云台的身形也“慢”了不少,依然矫若游龙,但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飘渺,与小天之间更给人奇异无比的协调感觉,似乎他们不是在打架,而是在跳舞,一举一动皆是为了彼此而存在,是一个完美的整体,小牛只看了数眼便有些痴了。
却在此时,蛊神浑身一颤退后一步,凝滞的天地刹那山洪泛滥,气浪倾泄,扫飞百丈积雪。
祝云台被气浪推得退后数步,略感恍惚,定神时便见小天缓缓向后倒下,忙一个箭步走近,搀扶着他。
蛊神的面色十分苍白,眼帘似乎很沉重,挣扎了数次才勉强睁开眸子,目光里满是欣慰。
云台檀口微张,却无声。
蛊神笑了笑,虚弱道:“云台,以后再遇到像我这样一厢情愿来缠你的家伙,可别太好人了,不然你会很麻烦的,这个世界也会变得很糟糕。”
云台僵硬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