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岚德鲞
其实是卡BUG卡进来了。
不过,对玩家来说,BUG是恼人的,对NPC来说,BUG既是危险的,也是一个奇遇。至少现在,硕骨与宙斯都不慌张。他们其实都来到过类似的情景。
“我去过那边,不久之前。”硕骨指着空间之上,交错的生命树,代表生发与消亡,圣洁与堕落,还有那无数宇宙的囊泡悬挂在树枝上,还有那无限多伟大意志的星辰闪烁着,那些星辰是支撑着这个游戏运作的基柱,硕骨能想到,当自己化作崇高之物时,他的魂也将上升,悬挂在这高高的天穹。
“我去过那边,很久之前。”宙斯指着时间之上,无数命运的河流也化作一颗三生树,过去是根,现在是干,未来是枝,三生树像镜子一样,能倒影出每个人的命运,这代表游戏的进程,没有存在可以干扰这命运的进程,否则,就是游戏崩溃的时候。
空间之上,流淌着魔能与创质,很拥挤而喧闹,而时间之上,空荡荡的。二者交汇的奇点,仿佛玻璃内蜷曲的光景。二人用心语交流,连心语也带起回音。
宙斯问,“你在那边看到什么了吗?风景如何?”
“我看到四个集群,四类意志,交战不休,世界是一片纷争。”硕骨把自己的全部见闻都表述了出来,“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泰坦神族的陨落,在我的手上,虽然是不同的形式,大部分时候,是我带着神孽们,就是他们对我们这些畸胎的蔑称,带着仅存的神孽,杀上了奥林匹斯浮堡,让其坠落在阿卡姆金,我们在山上建立新的神庭,新的秩序。”宙斯仰着头,闭上眼,享受着独属于他的moment
站在这个地方,宙斯觉得很舒服,遥遥凝视着三生树的他,感到那些被毒火烧毁的记忆在回归,连带着痛苦一起。
硕骨不是一个好捧哏,所以他没问那些剩下的可能,这多少让宙斯颇感遗憾,他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还有些时候,我是独自完成复仇的。不,不是复仇,我们和泰坦这个族群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怨恨。我实际上,也并不觉得他们对不起我们,我们只是被放逐,但他们还是赋予了我们生命,泰坦这个族群就是这样,他们创造,他们征服,但他们仁慈。”
硕骨露出无聊的神情,他俩被困在这里,而他可不是来听故事的,他只想逃出去,然后,获得胜利,得到与霜齊相聚的机会。
宙斯虹膜里恶毒的面孔在嘶叫,而他本人却非常平静而理智,“我大概知道,泰坦一族代表秩序,而神孽代表疯狂,我们没有解不开的仇怨,只是必须以战争面对彼此。”
硕骨半点反应都没有了,他彻底不感兴趣。
宙斯品咂了一下关于宿命在唇舌里交战的恐怖味道,他转向硕骨,“假如我的直觉不错的话,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代表秩序吗?”
硕骨:“我只代表我自己。”
“啊,中立者,中立者往往对他人很冷漠,只在乎个人的喜恶,我曾漫游星界,遇到过一群踩着剑刃飞行的小不点,他们很强,并且称我为天魔,还没等我说话就开始朝我进攻。”
“嗯。”硕骨抿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霜齊的模样。
宙斯踱步,一边回忆过去他不再是没有自主人格的野兽,他看着三生树,地狱的毒火在他身上熄灭了,可在他心里重新燃起,烧得更加猛烈,叫他痛不欲生,而这痛苦,让他舒适极了,痛苦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会一直活着,向给予他痛苦的世界报仇。
疯狂的本性在折磨他,每一个神孽都是活在焦躁里的,焦躁又得不到宣泄,痛苦又得不到死亡,再善良的人也会被这本真的疯狂所折服。
“在这个辽阔的时空里,生命树的四方就像海上的陆地,有宇宙供生命栖居,而三生树就像洋流一样,永远运作着。你知道生命是由什么创造的吗?是血肉与灵魂,但血肉与灵魂之间,还缺乏一样东西,否则,就像时间与空间一样,永不交汇。”神孽宙斯诉说着对NPC来说至高的奥秘知识,可唯一的听众硕骨对此毫无兴趣。
“是海水里的‘盐’,古老的凝结物,生命的运动是盐的运动,你明白吗?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死去吗?因为我的盐会不断返回我的身躯,让血与魂重生。”
硕骨有些反应了,“哦,所以要杀你,就得拿走你的盐?”
“对,盐,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切神秘概念的结晶,salt,结晶物。信徒是神的盐,当信徒向神供奉盐时,便能得到赐福,这是一种交换。你看那些星星,祂们,是光。想要成为真正的神,那就必须将盐转化为光。”
硕骨凝视着空间之上,又反照自己的模样,自己的元素身躯也是一种结晶物,而据说精怪祖神能把结晶元素返还成血肉,是不是,如宙斯所说,是化作光,精怪的祖神的躯体是光。
宙斯继续说:“成为神意味着升华,可也意味着思维的消逝,光芒普照一切,却从不沾染脏污,从有形的结晶升华为无形的光,抛开血与魂,也抛开凡类的逻辑,变成概念的存在。”
硕骨干巴巴地回应道:“很有启发性。”
第六百二十九章 顿悟的宿命
“不只是启发性。”宙斯这样说,“还关乎我们之间,谁能真正活下来的问题。”
硕骨皱眉,“毫无疑问是我会活下来。”
“那可不一定,这里处于时空的交点,真要说起来,既不在海上,也不在陆地,我们身处一个岛屿上。”宙斯微笑,“洋流在这里交汇,把那些陆地的盐带到岛屿。而岛屿本身有无穷多,无穷无尽的轮回重叠起来。这是一个吃盐的怪物,或许,是想要化作光吧。”
“岛屿?这里更像一个镜廊,除了生命树和三生树,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死,只有死人才能踏上岛屿。”
“那看来得委屈你上岛了。”硕骨对自己的恶意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我知晓那么多奥秘,你就不奇怪吗?”宙斯狞笑起来,“因为我早就来过这里,而且在这里待了很久,生死之间的境界,在地狱里,我常常都处于这个状态。在这里,你没法汲取到魔能,我也无法使用乌拉诺斯,必然能决出生死,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不过,”他马上收敛起来自己的嗜血表情,再次变成平静到有些温情脉脉的样子,“你我就像命运的双子,一直都是你听我讲故事,在我们互相敌对前,是不是,该轮到你来说两句了?”
硕骨沉默,扭头看向三生树,宙斯在这里找回了前世,就像这位神孽常常被毒火烧去记忆一样,硕骨也常常被飞面教的手术洗去记忆,但在这里,就像每个人心底的小盒子一样,他能找回被自己遗忘的。
硕骨对自己的前半生还记得清楚,出生在乌智利大深渊的落寞王族子嗣,祖母老得不成样子,父亲是个瘫子,兄弟是个傻子,母亲总是挺着大肚子,而妹妹的嘴里蹦不出半个字。
黑暗的世界里,一天里最亮的正午也是阴沉沉的,硕骨见过地表的天空,童年一次,青年一次,每一次都是刻骨铭心,没有了狂风,世界居然那么漂亮,干净也不足以形容那种干净,更不如说,是孤寂。
这些,硕骨告诉宙斯,神孽听得很认真,“那样弱小的世界,怎么诞生了你这样的强者?”
“因为我遇到了那个怪物,飞天面条怪物。”
硕骨的记忆回溯,从霜齊倒在他怀里开始,一直反推,与霜齊一次次相遇,直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头,他看着发疯一样的自己,不由得好笑。
自己一直待在突变坑里,霜齊透过天花板的幕墙看着自己,这样的缘分……
硕骨幸福的笑容突然僵硬下来。
对着三生树,倒映过去的镜面根系,他用自己的视角观察着突变坑,在遇到霜齊的前一天,天花板,是一块不透明的镜子,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可在硕骨的潜意识里,自己早已经与霜齊有多面之缘,还记得她因为一直盯着自己被找上麻烦,匆匆离开的景象。
可现在,他只能看到镜子里丑陋扭曲的自己。
不可能,硕骨崩溃地吼叫起来。宙斯很关切地征询道:“怎么了我的朋友,你好像在历史中迷失了自己,呵呵呵,请一定要坚持住啊,不然让我享受不到撕碎你的快乐,岂不是太遗憾了?”八万米高的擎天柱一样的巨人,他眼睑上的一根睫毛都比硕骨来得大,可在时空交点之处,宙斯看起来比实际上小得多,只比硕骨高一截,关怀的神色仿佛一个兄长一样慈祥,以至于嘴里说着恶意的话也像是黑色幽默。
硕骨捂着脸,泪水从手掌的缝隙流出来,他发现自己真是一个可怜虫,霜齊·鸣时鱼根本是他对着镜子里的模样假想出来,蓝色的虹膜,金色的瞳孔,就是他硕骨的脸。霜齊,她不是霜齊,她从头到尾都只是D2Orion611而已,一个被安排到他身边的间谍,一个幻象的真实替代物。
难怪她见到硕骨的时候会那么惊慌,对她来说,硕骨是陌生人,是实验室里的消耗品,而她自己是工厂里的工艺品。飞面教利用了她的天真,让她相信硕骨是自己的亲人,完美的演绎,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而一天里,硕骨能见到611的时间也就短短一小时,他谈情说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611呢。
这是两个工具的爱情故事,向来不过,都是在自己骗自己。
宙斯迟迟等不到硕骨说话,顿时也没了耐心,当即一拳打来,划过真空,击中硕骨细瘦如长篙的躯体,然而,却径直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