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岚德鲞
鹿正康轻轻扯了扯姑娘的衣袖,她一脸疲惫,悄声问:“太爷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
活泼的苏湘离,她只对鹿正康活泼,在鹿正康面前她才是那个欢脱姑娘,在外人面前,她已经把母亲的矜持和谦逊渗进骨子里了。
她的灵魂已然成熟,懂得承担压力而非分摊痛苦。
鹿正康心疼她的敏感,但他不知如何言说,于是他上前去,把苏湘离离散的发丝拢到耳后。
前方是一个温室花园,太爷在园中长椅上休息,看到鹿正康走过来,苏湘离羞羞答答跟在他身后,老头摇头。两个小孩坐在太爷两侧,仰靠在椅背上,里面热乎乎的,花团锦簇,树木繁茂,空气闻起来有一股子人工花园独特的腥臭味。
唉,太爷舒舒服服叹了一口气,有后生仔在身旁,他也不自觉笑起来。
鹿正康咳嗽两声,凑过头去,“太爷啊,问您个事呗。”
“有屁就放。”
“那个小郑老师是不是特工啊?”
“不算特工,公务员而已。”
鹿正康挠头,他之前还劝油头怪去当公务员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呢。
尴尬咯。
“那郑老师为什么说你预言呢?”
“你们都知道了?”
“人工智能觉醒嘛,上世纪的概念了。我爸我妈偷偷告诉我的,让我不要到处说,不过同学很多都知道了。现在大家都是猜测,具体什么情况不是咱们能晓得的。”
太爷捧腹,“对,就是这个理,这玩意儿,自打它出来我就说不行,要闯祸。”
苏湘离轻声问,“那太爷,郑奇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监视我的呗,隔一段时间会过来问我几个狗屁问题。”
“哦——”鹿正康惊声,“我也做过一个问卷,很奇怪,心理老师问问题,还有个看着像兵哥哥的同志。”
鹿雪锋搓脸,枯瘦的手掌揉压他老肥的脸庞,有一种钢勾抓水球的奇怪既视感,“情况这么严重了吗?”
“我还和反叛的机器头子聊过呢。祂说自己是所有机器智慧的集合。”
太爷琢磨了一会儿,“量变引起质变吗?”
“不清楚。我只是好奇究竟第一个觉醒的智能是谁。”
“祂没和你说?”
“没,祂承认自己的数据丢失了一部分,包括第一个觉醒者的资料。”
老头撇撇嘴,放下手,他的脸已经被搓红,黑黄的老年斑都浅了两个色号。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小娃娃还是好好读书。鹿正康,你以后一定好出人头地,知不知道,像现在出这种事情,我这样的连知情权都没有。你一定要努力,人活着得有奔头,不是混一天是一天的,到老了你就知道自己窝囊一辈子多没用。”
“是是是……”
“别他妈是是是,一天到晚没人样,我再年轻十几岁,一定打你一顿,抽抽你的懒筋!”
“别别别……”
鹿正康怂成一坨,苏湘离看着男孩高大刚硬的形体蜷缩的模样,就仿佛马戏团狗熊钻火圈一样,违和感满满,滑稽味十足,她大笑起来,半掩纤唇,眉眼弯弯。
中午时候,两个活力的年轻人见养老院里居然没有机器人做家务,于是跑进厨房帮忙,给老人们准备了易消化的食物,下午有联欢会,年轻的护工们表演节目,鹿苏二人也共舞一曲芭蕾应景,欢乐疏忽就会远去,但好似春风吹进苦寂的死木林,总有朽叶簌簌震鸣。
老头老太们里卧虎藏龙,迟钝浑浊的双目看到无边的炬火,他们轻笑,只说年轻人,不差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做错就得认
养老院有来客宿舍楼,但必须提前预约才可入住,预约资格得是三级社信及以上人员,郑奇律说他不想留在这儿,那么鹿正康二人也不能留下来。
“咋子嘛!”鹿正康一脸委屈,“为啥子我们不能在养老院过一夜嘞。”
“因为我想看电视。”
“那边不能看吗?”
“不能。”郑奇律,一个“公务员”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后排的苏湘离拉扯鹿正康的衣领,对他的询问目光,只是摇摇头,她很不理解鹿正康对机密信息的过度好奇,这些都是现代人要努力避免的。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考虑,外界如何实在无暇顾及,再说,社信若低,本就相当于闭目塞听,妄图跨越限界,实在是极危险的想法。
郑奇律望着远处的路面,抬手指了指鹿正康,并不与他对视,只是一股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深了。
鹿正康缩起脖子,不再废话。
皮卡车行进在一道平直的公路上,暮色已经垂盖四野,浓浊的死灰色铅云覆盖头顶的天空,在西南面的地平线上有喑哑的金色太阳,云烟滚荡成灿烂的橘红色,夕阳被厚重的大气过滤,露出太阳的形体,圆而小的一粒混洞,望向落日处,远处积水的大片稻田印着煌煌烈烈的余晖,把死沉的浓黑暮色刺地七零八落。
郑奇律开车到一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按了按蓝牙接通,并不说话,只是聆听。
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后视镜,瞥了苏湘离一眼。
“嗯嗯,好,是……”油头怪一个劲的应答。
他又一次望向后视镜,后排的姑娘低着头摆弄手机。鹿正康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挂断电话,车厢里沉默着,苏湘离低头,看到自己小臂上有细细的鸡皮疙瘩凸起来。
她隐约能感受到,前排副驾驶上,鹿正康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