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水月
入夜,晚云收敛。
在强行被令事抱到太医阁之后,燕策只得老老实实地躺在床榻上裹了两三层厚被,乖乖眯眼半睡半醒。
太医令和一旁侍医们低声交谈什么,意识不清的燕策只能察觉到有声音,但听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额头越来越烫,完全见不到自动退烧的意思。
但很快,令事单手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走进阁楼里间,燕策艰难地张开眼,转过头瞥见碗里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太医令的学生恭恭敬敬地向令事行礼,同时打算接过喂药的杂活。
然而。
门口的女人越过那几位学生,冲太医令小声嘱托几句,将太医令和无关人等暂时赶出了房间。
十秒钟之后,太医阁又恢复了静谧。
下一瞬。
冷漠如冰的女声在房间中回响。
“还活着?”
“废话……”
这一副投毒的犯罪者声音涌入燕策耳中时,少年苍白的表情更虚了,面对着占据绝对优势的冷漠令事,他显然是有点慌。
温热的药汤送到他嘴边。
“能不喝吗……好吧,我这也是废话。”
如果他敢不喝,令事小姐绝对会满怀杀意地把这药扣他脸上,这一点他深信不疑,燕策叹了口气,张开嘴巴咬住碗的边角把药汤倒进嘴巴里。
下一秒钟表情就像是喝了一种“在板蓝根里发酵的醪糟泡藿香正气水”般扭曲,咽不下去,想要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往下送,然而迷糊状态的少年显然不能够完全控制吞咽的量和频率,刺激性极强的药汤不小心送进气管,一下子呛得他全吐了出来。
“呕!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余音落下,燕策重重地咳嗽几声。
“……”
伫立在少年身前的令事小姐看了看被燕策弄脏的手背,淡漠的眼神现在冰冷刺骨,像是在看待生活不能自理的垃圾。
燕策本以为她会干脆利落地一拳把他砸成白痴,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她把碗放在案几上,在此过程中“不小心”在陶碗的一角掰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缺口。
手掌张开,掌心落下的是以粉尘形态回归大自然的陶碗碎片。
见女人的失控反应,思忖片刻,燕策他现在有接近99.9%的可能性被令事小姐鸩杀,但意外的是令事小姐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臣去拿汤匙。”
即便心情很糟糕,但行动一如既往秉持着优雅而高效的原则,随手翻开几个药柜,拿出试药的银汤匙。
“再吐出来的话,你会死。”
她冷漠地警告完,小心控制力道捏住汤匙末端在碗里搅拌几圈,舀出一小勺递到他唇角,见燕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冷笑道:“不用担心尊严的问题,因为你在臣眼中只是一团会动的垃圾。何况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太子妃殿下更不必考虑害羞。”
温度接近人体温的银汤匙被强硬地塞进燕策嘴巴里,似乎是考虑到他的接受能力,第一口并没有舀太多。
“我还以为你刚才会干脆利落地弄死我呢。”燕策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随口说道。
捏住汤匙的那只手停滞了一瞬。
执掌王庭内务的令事小姐沉默了半晌,稍加思考,清秀的脸蛋上浮现出动人的笑容。
明明是漂亮的脸蛋,可是却流露出妖魔般的恐怖。
燕策顿时察觉到女人的阴森恶意,“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
“请安心,策殿下。”
“我现在申请其他人给我喂药,可不可以?”
“如果你想死,臣不介意。”她的笑容只是维持很短的时刻,然后变成古井无波的淡漠,道,“臣不保证王庭所有人都盼着你活,但臣可以保证王庭有相当一部分人想让你死,如果你愿意死在别人手里,我自然不会阻拦。”
女人的冰冷声线透出浓郁到接近实质的厌恶,不耐道:“只是不想你死在臣的工作时间。”
“还有半碗,张嘴。”
“啊——”
勺子毫无礼貌地捅进少年嘴巴里。
燕策渐渐适应了这无法描述的怪味,嘴巴含着汤匙,把汤匙舀出的小半勺舔干净。
“我没惹过事吧。”燕策无力地挺起上半身,疑惑道,“就算欺负人,也是奉命欺负,除你这个痴女以外,怎么还有人想弄死我?”
“身为扶苏公子的助力,朝堂上当然有不少不满储君的臣子想让你死,扶苏正处于非守旧党的立场上,等到即位时极有可能会在某一天重造体制。”她并不着急让燕策全部喝完,继续搅拌,“习惯了躺着的人,谁还想再重新站起来?”
“臣掌管大小事务,即便是内庭侍从皆是臣选拔,但臣不可能知晓他们是否都是干净的,若真有刺客有那份耐心潜伏四五年,我又怎会知道呢,只能说尽可能保证是干净的。”
她吹了吹汤匙的药,伸进他嘴巴里,欣赏着少年纠结痛苦的神色,道:“所以公子策重病不起,误食毒草,卒。这个理由,你喜欢吗?”
“还行……我主要想问一下,碗里应该没毒吧。”
燕策皱起了眉头,意识模糊的情况有了些许好转,看着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爆炸的母暴龙,神色愈发奇怪。
“这一任太医令是个不错的老人,在这个位置三十余年的忠厚长者,不会给你下毒。”
太医令和侍医都是老人,也快要到退休的年纪,收学生教导无可非议,太医阁的人事调动不是令事负责,这些学生的背景来历她没闲到把王庭所有人的来历都做到一切了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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