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水月
不知不觉间,黑子落下已成影响胜负的天下劫,再无周旋的可能。
“若非将军相让,寡人怎么会嬴。”
女人淡淡一笑,这一局嬴得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位老人若是不肯逼上一逼,是不会显露真实实力的,朝堂最圆滑低调的当属王翦,想让老人真正和她下局棋,怕不是要疾言厉色。
璀璨的阳光洒在嬴政身上,仿佛淡金色的薄纱,她轻轻拍手,立即有侍女端上两只酒樽,一壶美酒,放在石桌前便躬身行礼后退下。
她亲手为两只酒樽斟满了酒,俯身如晚辈般行礼,将一只酒樽递交至老人身前。
“王老将军的凯旋酒今日才备好,是寡人的罪过,望将军勿怪。”
王翦起身接过,往昔扛起大秦三军统帅职责的脊梁微微佝偻,低垂下浑浊的眼眸。
“……谢过我王。”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遥远至模糊的过去,当年的老人,还不应称呼为老人,只是壮年晚期……这个描述词听上去有种要去世的赶脚呢,当时的女人还只是在惴惴不安中即位的孩子,那个时候王翦是少数严苛教导王的将军。
现在,唯一严厉的人老了,愈发温和,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将军,眨眼间,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王翦淡然微笑,道:“一眨眼十年了。臣现在老到连下马都以完成,快要……没用了,偶尔主导大局参谋参谋也就是了,剩下的未来交给下一代的孩子们吧。”
“将军过去可是没少教训寡人,挑不是,就连更换将领人选都要插手干预,当时寡人便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定要让将军绕着咸阳城跑上十圈出口恶气。”
“老臣惭愧。”
王翦终于回想起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忽然笑了起来,道:“是啊,当时吕相把持朝政,王上若是不小心谨慎些,臣也无法在九幽黄泉之下面对先王。”
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活得足够久了。
为将帅,他登上秦国历代统帅最高的位置;为人父,他的儿子是统领一方的将才;为长辈,他看到先王的后代将要完成历代先君数百年的夙愿。
比任何人都要圆满的一生,还求什么呢?
夏风拂过老人灰白的发丝,当生命的长度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绝大数人,回忆就成了生活的主旋律,这是人老的表现,也是老人的特征。
“值得老臣高兴的是您终究是肩负起国家的重量,以囊括九州的胸襟接纳列国,包容仇怨。您做到了历代先王没能做到的事,臣倍感欣慰。便是老臣不在了,也会在黄泉之下为我王,为我秦国祈福。”
听到老人谦和的声音,嬴政端酒樽的手微微一滞,深邃的眼眸有些落寞。
上一个时代陪在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逝去,即便是已然占据近半天下的未来皇帝也不禁开始慨叹,道:“若是连王将军都走了,寡人又该如何?”
“我儿王贲虽愚钝,但也可堪一用,蒙家的两个小家伙也有资格继任臣的统帅职责,其余的人胆量太小……如果……燕策忠心没有问题的话,也可划入考量的名册里。”
“燕策?”
嬴政听到“燕策”时,剑眉微挑,摇头笑道,“将军倒是真看得起燕策。现在,寡人更想让他以御史的身份监察百官,反正以他的性格迟早会引起朝臣们不满,还不如直接安在一个被人畏惧厌恶的位置。”
她挽了挽及腰长发,笑道:“一个总是惹我生气的孩子,还让他未来承担统帅这么大的职责,怎么放得下心。与其安排军职,还是安排文职得好,我倒也省得担心以后他和扶苏乱来还没人能制约。”
“……”
老人表情微微古怪,低头饮了一樽酒。
这一刻,老人心底浮现一个不敬的想法,可这想法可怎么和王说?
现在,扶苏殿下还有机会和燕策那孩子乱来吗……
这还真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如果他足够出色的话。”
嬴政微微一笑,向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说道:“寡人也不会不给他机会。”
“咳咳咳咳……”
就在这一瞬间,纵横沙场数十年的王翦差点被这口酒呛死,脸色憋得通红,缓了好一阵才理解这一语双关的话,慢慢顺平呼吸。
我王,您可千万别乱来啊!
王储问题已经闹得够大,可别搞出其他继承人的问题。
“将军?”
嬴政不明所以地皱眉看着不停咳嗽的王翦,道:“王老将军,你的身体是不是需要调理一阵子,等修整好再考虑灭楚的事宜。”
“臣……没事,只是无意间被呛了一口。”
坐回石凳的老人平复住心底的波澜,道:“听闻您之前调动了驻守北境,邯郸的蒙家小家伙儿。”
“恩。”嬴政点了点头,淡淡笑道,“策若偷偷翻过国书,必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平时都恨不得连批注的东西都翻个几遍,女人相信那不老实的孩子绝对会忍不住偷看的。
为何能深入了解到这般程度?
老人表情愈发古怪,眼底隐约浮现复杂至极的色泽。
嬴政说道:“燕国连续几番戏弄寡人,自然也要回敬些礼物。况且月氏部落最近几年似乎有些过于嚣张,竟企图染指中原,中原九州是他们这群外族能碰的吗?!这群狼敢把爪子伸过来,寡人顺便都给砍了。”
暴躁的王啊……
老人无奈地笑道:“这分去一半兵力,对匈奴的防守可就相对减弱,您是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嬴政理解王翦的顾虑,温和地说道:“这一点寡人自然是不可能忽略的,在燕策出行的那一刻寡人就已经派使者奔往匈奴王庭给匈奴单于带去一份国书。”
理解地点了点头,王翦表示赞同,偶尔选择收敛锋芒算不得什么屈辱,君王嘛,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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