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生
杨霖看完信件,把它压在桌子上,正在高声庆贺的文武官员,一齐望了过来。
杨霖轻咳一声,准备下令,外面陆谦大步进来,脸色阴沉,走到近前附耳道:“少宰,云内战报。”
杨霖展开一看,完颜娄室在野狐岭,三战三胜,连续击败姚平仲、杨可世、王禀。
女真西路军越过爱痒川,逼近断云岭,姚平仲收缩兵力,在蔚州一带防御。
杨霖拧眉沉思,云内大军上一次打完,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
完颜娄室实乃这女真崛起的最恶一代中的翘楚,当之无愧的战神,纵观他的战绩,是连史书都要惊叹的。
把蒙古诸部天生的战士,给了这员悍将,让西北的压力大增。
战线太过绵长,横贯东西,不可能到处高奏凯歌。杨霖心中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并未太过震惊,正好给大家浇了一盆冷水,让得胜之后的大宋将士冷静下来之后,正确面对此次的决战。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歼灭了完颜宗翰,云内却有些失利,完颜娄室三战三胜,杀到了断云岭。”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完颜娄室这个名字。
满堂的欢喜气氛为之一凝,不管文武都低头沉思起来,云内要是有失,长城就失去意义了。
鞑子可以从蔚州绕道来攻,届时大好局面,将重归于零。大家从头来过,没有了长城,就算打赢了,也失去了御敌国门之外的目标。
景州甚至檀州可以暂时放弃,因为这两座军州,被打造成彻底的军镇,本就没有几个百姓。
若是战,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汉初匈奴猖獗,白登之围,差点使高祖丧命。汉室不得不和亲送礼,供奉钱财,换来匈奴不南下。到武帝时候,派张骞出使西域,联络匈奴世仇,大军随后血战多年,拿下西域都护府。从此北方异族失去了绕过长城,南下入侵河套的机会,而汉军可以从西域进攻草原,两面合围,杀得匈奴不敢南下放马,西域各国俯首帖耳,大汉威名一时无两。”
“到了盛唐击败突厥,和汉室所为,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到了我大宋,整个西北,漫说西域,就连河套也丢了。所以大宋百十年来,尽是被人欺辱,何曾主动出兵。”
“如今西域在握,我们兵强马壮,草原空虚,蒙古人推举的大汗合不勒,只顾眼前蝇头小利,投奔女真,狼狈为奸,草原上还有什么力量抵挡我们?”
“不如联合克烈人,从西域都护府,经天山脚下,出兵草原,扶持克烈部一统蒙古。然后从西边进逼金国,我等杀出长城,与之策应,如此一来,大势之下,纵使娄室之辈再勇,又有何用?”
第六百五十七章 恢弘谋断
宗泽说完,衙署大堂内一时陷入沉寂。
虽然宗泽说的十分清楚,但是这般恢弘的战略,还是让众人脑子里嗡嗡的。
约莫有几十息的时间,杨霖率先出声,问道:“如此绵长的战线,粮草补充,武器辎重,不知道能否跟上。”
宗泽马上指着沙盘上的朔州,高声道:“下官早在年前已经派人将此地的山川了解的一清二楚,若是有克烈人相助,大漠草原一片坦途。少宰在七年前,开辟的茶马商路,因为无数商人的来回奔走,早就有了不止一条的宽阔大路,正好用来运输。”
杨霖拧着眉毛,仔细深思起来,他手下有几员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若是真的把战线铺展的如此宏伟,倒是有人可用。
如今的大战,已经是规模很大的国运之战了,要是一旦反攻草原,从西、南两面围剿金国,就是彻头彻尾的反击。
由守转攻,他需要详细斟酌,大宋现在具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国内是不是足够稳定。
看到杨霖愁眉深锁,宗泽走到一旁,跟亲兵讨了个水囊,灌了几口后又走了过来,在杨霖跟前说道:“少宰,完颜娄室之所以能三战三捷,仰仗的是蒙古汗合不勒的大军。合不勒如此张狂,将原本松散的蒙古诸部,聚拢起来。这是比女真还可怕的敌人,他们的人太多了,女真人口稀少,蒙古人可不少。
如今草原空虚,正是我们彻底扫清这个大隐患的绝佳时机。不然的话,纵使赢了这场战争,攻灭了女真的大金,蒙古人不再内斗,团结起来之后,又是北方一个大敌!”
不愧是宗泽,已经从这次合不勒的蒙古大军,看到了将来的弥天大患。诚如他所言,蒙古人崛起之后,比女真更可怕,因为他们的人口远非女真能比的。
宗泽这番话,无疑是已经把这草原异族兴衰,看得通透。
杨霖的眼睛霍然睁开,宗泽说的没错,蒙古人将来何止是汉人的大敌,简直是一个移动的天灾。
若是按照宗泽提出的战略,可以一举除掉未来的女真、蒙古两个劲敌,保北境安宁。
这对杨霖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可是不知道龟缩防守了百十年的大宋,有没有这个纵深迂回大战的能力,让他举棋不定。
这样的事,不可能是一下子做出决定的,所以宗泽也不着急。推到一旁和几个相熟的将领,讨论起云内战事来,让杨霖自己决定。
毕竟这场仗真的打起来,最需要的不是勇冠三军深入敌后的猛将,也不是纵横草原占城掠地的精兵,而是后方殚精竭虑,确保各条战线的补给和调度的朝廷。
这场仗,最考验的,是大宋这个国家机器的动员能力和杨霖等人的调度能力。
大堂内吵吵嚷嚷,杨霖心绪难安,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将领们想要跟上,被陆谦拦住,笑道:“诸位,让少宰一个人静一静吧。”
众将这才回到堂内,继续看着沙盘讨论战局。
杨霖走出衙署,只见燕州街道上,都是庆贺的百姓。
杨霖随意拦住一个年轻人,却见他满脸泪痕,欢喜无限。
“这位小兄弟,我从南方来,今日大家如此庆贺,莫不是什么北地节日?”
这个年轻人见他身穿锦衣,只道是个富贵的商人,便抹了一把泪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朝廷的大军,将来犯之敌打的落花流水,听说还俘虏了他们金国的大将。”
他晃了晃手臂,袖子里空空如也,原来是个独臂。
“俺族中父兄都死在北边鞑子之手,只余俺孑然一身,大仇得报,如何不喜。”
燕州、蓟州作为后方,接纳了一大批北边的难民,这些人往往是苦大仇深,谁身上都带着些化不开的血仇。
杨霖看着远去的独臂青年背影,以及满大街的庆贺百姓,一个个的名词出现在杨霖的脑海中。
崖山、零丁洋里叹零丁、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四等人...
一个个名词的后面,都有着无数屈辱的画面,杨霖终于下定了决心。
千年以来,北部边境不知道多少人或死于北虏之手,或覆于大漠铁蹄之下,既然有机会彻底解决,又何必畏手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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