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食肉狐狸
每一年，这位来自余杭七秀坊的姑娘都会来一趟这里，看看那扇紧闭着的石门是否打开。哪怕每一次得到的都是让她伤心的答案，下一年的这个时候她依然会出现。
不知不觉间，已经二十载了。原本穿着粉衣的小鲤鱼，也成为了七秀坊的顶梁柱。她可不能和我一般驻颜，时间这个东西最是无情，不过有些东西……
“这样啊……”
秀姑娘双眸微微一暗，却仍然强笑着。轻盈的雪花落在了她的纸伞上，让她看起来分外落寞。
“其实，你不必等他了。我想，他也应该不希望你继续等下去了。”
“即使你等到了，他也……”
秀姑娘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便撑着纸伞继续往前。我默默地看着她纤巧的身体越过我，消失在了风雪之中，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是啊，二十年了，自师兄闭死关，已经足足二十年了。昔日留下的缘分，也开始生根发芽了。只是当日种下的是善因，得到的却未必是善果啊……
二十年前，师兄还是那个纵横江湖的绝代剑仙，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七岁小丫头。师兄将这个掉入水中的小鲤鱼救了起来，两人同游江湖数月，更是在此期间结下了奇妙的缘分。
师兄当然不会对小鲤鱼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虽然师兄和我因为功法原因，自成年之后形貌几乎没发生过变化，但心理年龄不会因此而停留。师兄一生未娶，自然不会对这个女孩动心，只是小鲤鱼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昔日匆匆一遇，情根就此种下，结出了这种连续二十年的恶果。尘世间总是如此烦扰，让人说不清是好是坏。师兄始终不同意让我入世，恐怕也正是有着这种想法吧。
坐死关，坐死关，哪有一坐就是二十年的死关……
我沉默着，继续拉着咩咩的手往前走去。不多时，一面古老沉重的石壁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便是玄机门，重伤无治的师兄闭死关的地方。
我顺着石阶来到了玄机门之前，一挥大袖，将石门前的积雪全部震碎。雪花震碎之后，立刻露出了数十个小字。
山为萍，云为涛，绝逸红尘任涛涛。云霞争变，风雨横天。绝逸清坐，一榻沧然。
当初师兄为我刻下这些字，说是要让我放宽心，于世外静坐，闲观云海。可谁知，现在却是师兄进入了那死关……
与我之前到达的秀姑娘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打算开口。我抱着咩咩，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字，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
我们三人沉默着不说话，来的人却越来越多。其中有来自蜀中唐门的铁面女杀手，也有奇装异服，满身毒物的苗疆毒女，甚至连丐帮的假小子也跑了过来……许多张我认识或是不认识的美丽脸庞，全都在此处聚集。
即使像我这样几乎不下山的人也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女孩都是江湖中叫的出名字的女侠。但此时此刻，她们都只是一群默默等待着的普通人而已。
“太师伯，她们在等他吗？”
“她们不在等谁……谁也不会来。”
我抚摸着咩咩的脑袋，轻柔的安抚着她。
咩咩这丫头虽然时而做些出格的事情来，但生性敏感机灵。让她老老实实学太虚剑意是很难的，但她这个性子，或许能学师兄留下的真龙妙道……只是真龙妙道太过沉重，不知咩咩是否能承担的起？
我思考着，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真龙妙道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就算急着想要给师兄找一个衣钵传人，也不该找咩咩。
师兄真的是一代天骄，不仅仅是功夫，就连红颜知己这方面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师兄的红颜都是群尚未豆蔻的小丫头……或许天意如此？
……或许真的是天意如此。
看着面前那一张张失落中孕着期望的娇颜，我当即就是一叹。
江湖中历来不缺乏高手，可在师兄面前，那些所谓的高手也就是那样罢了。昔日师兄横行江湖之时，除了纯阳子虚,翠玉白衣这四位前辈因为身份地位过高，师兄不好贸然挑战之外，其他人均不是师兄对手。其中表现最好的剑圣，也只是硬挡了师兄两招而已。
事实上，据我所想，师兄早已超越了纯阳祖师，其境界已经到达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师兄或许真的能达到传说中的白日飞升境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纯阳宫天天打雷。许多人怀疑，师兄其实压根已经到了那个境界，只是因为心中尘缘未断，因此才强压着不肯飞升而已。
去与留之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困扰着师兄。师兄显然感受到了什么，但他却始终不肯吐露。
而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师兄在担忧些什么——节度使安禄山背叛了大唐。率领大军朝着长安攻来，期间一片生灵涂炭。
安禄山狼子野心，早就对中原武林和大唐不满。眼看时机成熟，他立刻纠集了一群异族高手开始对中原进行屠戮。有心算无心之下，不管是中原正道还是大唐军队都损失惨重，几乎就要被安禄山得手。
而正在此危难之时，师兄一人一剑杀入安禄山大军之中，硬顶着满天的天雷和不断涌现的地火连毙安禄山军中百位高手。那些不可一世的强者们在师兄面前却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周流星位每一次挥动就能了账一人，紫龙战鳞紧护着他的身体，哪怕安禄山军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伤到他一丝一毫。
师兄武艺道法天分之高，连纯阳祖师都远远不如。到了那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人能做到那种程度。天威人祸之下，师兄竟然能靠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掰回！
因着师兄的壮举，大唐官军和武林正道士气大振，硬生生的将安禄山军斩杀殆尽。匪首安禄山和其子更是被押回长安，接受了三天三夜的凌迟之刑这才彻底断气。
师兄之后，再无传说。在师兄的照耀下，所有武林神话全都黯然无光。
只是天不假年，做出如此壮举之后，师兄到底还是被天雷轰干了真气。即使各大门派都下了死力想要留住他，也始终没有成功。无奈之下，师兄最终还是只能自封玄机门，闭了死关。
隐约之间，我感觉师兄的元灵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只是和那些年年都来的女侠们一样，不愿意相信罢了。
都说女侠们痴，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哪怕明知道早已不可能，却始终不愿意去相信那个真相。我毕身无一所成，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渐渐开始知天命了。我不再去追求什么，只希望能够再见一面，再听他讲一遍黄庭经，再和他说说山下的趣事。
我真的好想告诉他，我很好，纯阳很好，大家都很好……我们想见的，只有你而已。
思绪随着满天的风雪飘散开来，吹拂着我纯白的发丝，没入了无尽的苍白之中。所有人都一片静默，静静地等待着。在这一天，大家都不会说话，大家从太阳升起等到太阳落下，就为了等待那一个几乎不会再出现的人。
而正在这一片静谧之中，一抹红衣穿透雪雾，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下意识的握住了背后的渊微指玄，掌中顿时满是汗水。
——这个女人好厉害！
并不是她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玄机门前，而是这个女人的修为实在太过恐怖，即使巅峰时期的师兄，恐怕也没有她这种如渊如海的气息！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厉害的女高手？
我惊讶的看着红衣女人，还好这个女人并没有直接动手。女人清澈的目光快速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到了我的身上。
“想不到道门竟然还有如此高人……道友已得道矣。”
“九祸贸然上门，实在是失礼了。”
上一篇：妖怪笔记
下一篇：从雾隐开始的忍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