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空谈无益,故而不愿多谈。
马车仍在稳健行驶着,雨歇后的官道渐渐繁闹,哪怕是世道已乱,为了活计而奔波的人也从来不少。
但除去极少数胆大包天,被利益所驱使的少许行商与镖局之外,不会有人愿意沾上与南荒有关的事情,那往往代表着自身会沾上与帝魔宗有关的嫌疑。
这场绵延了一整天的阴雨近乎无人不知,但魔主之死却也近乎无人知晓。
叶笙箫没有特意去寻找愿意深入南荒的车队,对她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难事,然而在事先没有充足准备下,不论如何总归会留下一些痕迹。
而她们此刻所在的地方,与谢家势力范围相近,师红叶十数日前拜城一事为的是什么,谢承望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当然没有兴趣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被正值盛怒的谢家循迹而来,平白惹出无数麻烦。
藏身马车走过这段路后,两人便打算直接走入山野之中,一路南下直至帝魔宗为止,如此一来路上也许会有不少的麻烦,但总归好过直接面对谢家。
“说来……”
先前叶笙箫只是将想法道出,并无深谈白玉京的念头,转而说道:“近些年来帝魔宗衰弱之势肉眼可见,因此有不少南荒本地的居民,一如当初西南乱时纷纷北上逃难,这几年里之所以有行商敢于铤而走险,原因之一便是这些熟知南荒的人。”
王清霁说道:“有些无趣。”
叶笙箫平静说道:“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接下来的路除非发生意外,否则会来得更加无趣。”
王清霁看着叶笙箫,想说些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想起了当年的旧事,和于素铭一同去天道宗时,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打算,但最终还是意外横生,先是与秋水一战又是画师的偷袭,后来更有位行事癫狂的李青雀。
过的实在不算好。
一念至此,她颇有感慨,轻声道:“确实是很多时候无趣比有趣来的要美好。”
叶笙箫微微蹙眉,似是不悦道:“我觉得我这人挺是美好的,平日活着也挺有意思的,又怎会让这路上来得无趣。”
王清霁懒得说话,心想你这是哪学来的不要脸?
随着唠叨声,马车的车轮转过一圈又一圈,溅起泥水不知几许,朝着南方缓缓前行,仍有着不少闲至唯有言语解闷的时光需要渡过。
可不管再怎么闲闷,总比腥风血雨来的有趣就是了。
……
海陵繁华不改。
马匹拉着车厢走走停停,谈不上宽阔的街道上满是马车,时常有马儿不耐烦到以怒蹄踩响青石板,耳中所闻皆是吵闹声。
顾弃霜静心养神许久,仍不见半点而动静,眼见赵竹娴已有不耐之色,便牵起了她的手,起身走出车厢,给了些碎银车夫算是路费。
穿过繁闹街市,杨柳小巷中随意漫步,顾弃霜领着赵竹娴渐行渐远,凭借着当年记忆,终是寻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处寻常院子。
很久以前的那个飘雪天里,她孤身一人游历大好山河,耳中偶闻海陵城那口大钟的故事,心生好奇之下才是有了之后与王清霁的相遇与真正相识。
葬花谷虽处世外,但向来不愁银钱,比之王家固然是远有不如,可顾弃霜当初身为大弟子,手上的银钱买下一处院子还是轻而易举的,故而这里的地契依旧写着她顾弃霜的名字。
两人推门而入,眼中所见却不是杂草丛生,一切恍如当年未有改变,雨廊下的木板似是刚擦拭过不久,颇有几分锃亮。
赵竹娴墨眉微蹙,心觉奇怪,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
“真想不到。”
顾弃霜关上门,看向一脸不解的她,略有感慨解释道:“在很久之前,我离开海陵时拜托了……一个好像是叫王波波的人,替我照看此处一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直记在心上,挺是难得的。”
赵竹娴问道:“王波波,难不成他是王家的人?”
顾弃霜行入屋内,一边翻箱倒柜寻物,一边说道:“除了王家还能是谁,若不是有清霁的面子在别人心上挂着,又怎会耐心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她寻来了些许茶叶,又拎起水壶去泡了壶茶,最后两人才是并肩坐在雨廊上,静静看着修剪得当的枝叶,品茗清谈。
院子谈不上大,但也算是五脏俱全,景致怡人。
她继续说道:“海陵的意思不多,一会儿吃过饭后,我带你去看一看那惊云破浪醒世钟,传闻被铭刻钟上的二十三万真言,只要看透悟通便是一条天人之路,当初魏仲晦就是在得了指点后才会跑来这里打那口钟的主意,只是最后却被赵元白借机行事杀人罢了。”
赵竹娴对此略有听闻,笑道:“这两家确实是墙头草,当初就在随风招摇了,假若那时他们能狠下心直接杀死赵元白,如今的局面定然大有不同了,只是你说起这个我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这么的无聊,竟会在一口钟上刻有二十三万字?”
顾弃霜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曾知晓,据我在谷中与王谢二家中亲眼看到的典籍,上面都不曾记载源自谁人之手,甚至连这口钟是何时开始存在,也近乎一无所知。”
赵竹娴早年也捧过诗书学过琴箫,仔细回忆之下也记起那时先生与自己谈过这口大钟,但就算是她记起曾经在皇城中看过的那些典籍,依旧找不出这口大钟源自何时。
“如此一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好奇了。”
她说道:“反正这十数日下来,我和你能说的都已说完,闲坐品茗不如直接去看上一眼,也不在乎饿一时半刻肚子了。”
顾弃霜沉吟片刻,点头道:“有理,比起言无可言,还是去看上一眼来的有趣。”
……
钟在山上,山不在高有钟则灵,故其名为钟山。
顾弃霜着一袭淡青色裙杉,与赵竹娴拾级而上登临峰顶,那处落在山峰之上的湖泊一如当年未变,碧蓝如镜映着天上流云,不时因风起而有波澜生出,赏心悦目。
湖中是一处木亭,那口大钟不曾有毁,安安静静的留在原初。
但今日难得是天晴,多有附庸风雅之人趁着最后的春日,结伴出行散心登山游湖,至于平民多是忙活生机,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那年离开前,顾弃霜曾拜托王清霁嘱咐王波波,不要让纨绔子弟随意靠近那口钟,只是时过境迁后,再是放在心上也挡不住充满好奇心的人。
这处湖泊宽约二十来丈,上头泛着几艘轻舟,正有卖相不错的富贵人家公子与女子结伴,朝着那处湖心亭进发,一睹这口闻名于世的大钟。
赵竹娴看着湖上波澜,感慨道:“我本以为这等事关天人的事物,应该是严加防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