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于素铭理直气壮,瞥了她眼,反问道:“整个麓山,值得入目的人也就那几个,孤鸾若是心境无碍,夏思羽胜她绝不会那么的轻松,再说此山之中又有谁敢说比我更了解离恨天的功法?”
“只为胜夏思羽一人?”孤鸾微微蹙眉,低声道。
“好高骛远。”于素铭摇了摇头,冷声道:“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站起来,连夏思羽都赢不了,谈的再高再远又有什么意义?心比天高,除去连累自己以外,没有半点用处可言。”
孤鸾沉默着,不愿说话。
于素铭与外人相处言语时,向来冷淡,如今更不例外,“宋春归之剑道,天下无双,即便放在挽剑池中也不见得有几门剑道能望其项背,舍近求远无疑是最为愚蠢的选择。”
悄然退了一步,王清霁只觉得自己不太认识此刻的于素铭,如此凛然之姿,与她相处的温柔软弱皆然不同,反差之下甚至让她生出了些别样的滋味。
孤鸾看向已经退至后头的王清霁,点头道:“我知道,手中的剑,才是自己最不能辜负之物。”
“知道就好,但知道不代表你能够做到,昨夜的事情我问过她了,夏思羽的话我不觉得有什么错,无论是清霁的剑,还是宋阁主的剑,都不是现在的你有资格握在手上的,徒得其形,忘尽其意,你能做到这种地步,某种意义上也是了不起了。”
实际上,王清霁根本没有和她提到过这些,因此孤鸾脸上自然而然多上了些不忿。
于素铭神色不变,仿佛自己说的一字一句皆然真实,与鬼扯没有半点儿的关系,继续说道:“我曾亲身前往过射潮剑阁遗址,有幸见过宋春归的剑道,而你如今远不如我当初,教一下你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真是谦虚的过分呀。”戒灵忍不住打趣了句。
王清霁心有同感,暗地摇了下头,传音入密拜托于素铭照顾好孤鸾后,便独自离开了院子前的这片竹林,走向漫长山道。
麓山清幽绝胜,朝阳之中伴有隐隐读书声,足以教人心神开阔。
行出偏僻山道后视线骤然开阔,白玄一不像是那位麓山的定海神针之一,王清霁想要寻得他,不至天人前哪怕身负风月不存真诀,亦是异想天开之事。
所幸纳兰萚兮确实不难找,整个麓山新老人皆然知晓这位的癖好,喜好在桃花烂漫处自斟自饮,特别是最近这段外来人甚多的时日,哪怕不去刻意询问,也能够听到不少的言语中心是她,大抵是得益于十数日前公布的那条规矩,这位地位极高且相貌不差的纳兰先生,早已被不少人给盯上了。
只可惜,直到如今还未有人取得她的认可。
自斟自饮求的自然是安静,沿着碎石路前行,王清霁终在幽静孤清的潺潺流水木屋边上,寻到了这位不像是先生的先生,兼之见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纳兰先生,早安。”
王清霁先是朝大清早便端着酒杯的纳兰萚兮点头致意,随即望向站在一旁的白玄一,又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你,有些意外了。”
“我也想不到。”白玄一眯眼微笑,姿容比之过去的稚嫩,来的要靠谱上了许多,声音同样沉稳了不少,“北地一别后,将近五年不见,王姑娘可好?”
纳兰萚兮已经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两人,没有半点儿插话的意思。
王清霁平静道:“麓山景色极好,若是换个时间到这里来,自然是很不错的一件事,只是如今有些烦心事罢了,着实谈不上一个好字。”
“啧。”纳兰萚兮看向眯着眼的白玄一,玩味道:“意思很简单了,她不喜欢看到你的模样,大抵是婚约一事吧。”
话中的婚约二字咬的格外清晰,认真听下去有些讽刺的意味。
王清霁不置可否,平静道:“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管舒心还是烦心都是活着的一部分,我很少会有不喜欢到厌恶的事物,婚约确实是,但白玄一不至于是。”
“只是与厌恶一线之差罢了。”白玄一自嘲着补充道,面皮厚若城墙,不外如是了。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提起酒壶子和杯,一个人沿着溪水下游行去,留下一片死寂给两位久别重逢的人。
王清霁不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来意,还是说单纯想看到各具传奇色彩的两人对话,于是她为此沉默了一段时间,不愿开口谈上半句,甚至迈开步子朝着上游行去。
蒹葭一诗,向来被视之为诗三百中的出类拔萃代表之作,此刻若不是跟在王清霁身后的是白玄一,倒也能说上一句溯洄从之,让这场谈话多上些烂漫与温柔的色彩。
“昨日侥幸知道了王姑娘你的到来,今早忽地心血来潮,不知为何便来到此处寻纳兰先生,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话,心里正是疑惑之际,蓦然见得你的到来,才是明白到底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闻言,王清霁停下了脚步,伸手折下一枝桃花,再是转身面向溪流对岸的白玄一,无有半点多余言语,直接隔空点出。
所有的动作都谈不上快,却有一种浑然天成与理所应当的感觉,不见任何真气流动,本就鲜艳的麓山桃花更是璀璨了三分,不见杀意,却也足以杀人,只在于她愿意与否罢了。
比之当初长安城那个雪夜,如今的王清霁强了不知几分,这般突兀的出手,兼之风月不存真诀本身的特殊,若无高手在旁保护,唯有山中两位天人可以制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剑不至,意已去,直往胸膛。
白玄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剑斩在了胸膛,言语之时做出的一切准备刹那间瓦解不存,剑意蕴含着的力量直接将他轰离地面,像只折翼的鸟儿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弧线,最终撞在了一颗桃花树下,闷响过后,花如雨落。
“不会说人话?”
王清霁仍旧持着让白玄一心生恐怖的桃枝,神色极为淡漠,望着可以出言不逊的白玄一,平静道:“这样的试探,未免太过于拙劣了,凭此想要得知我如今的境界,过于痴心妄想。”
白玄一箕踞在桃花树干下,话音未完之际便是一口鲜血喷洒染红身上衣裳,簌簌而落的桃花粘在了不显名贵的衣裳之上,让整个人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凄惨,翩翩贵公子沦落到乞丐,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吧。
他艰难地抬起了头,调整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坐的稍微舒服上一些,尽量维持着平静,但目光中对那一枝桃花的恐惧根本掩饰不住,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强自道:“你如今境界,不就还没到真境吗?”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句话。
真境与否,只在于她一念之间,之所以没有成为真境,仅仅是她想将这一张牌留在合适的时候打出,在确定了有人在暗中窥视时,再不藏拙无疑是愚痴之举,既然是藏拙自然不可能回答这句话,而以她往昔给人的骄傲印象,这种漠然不语并不会引来任何的怀疑。
白玄一又挣扎了一下,除了多呕了几口血外,并不能重新站起来,心里觉得是王清霁不愿的他只好放弃了这种事情,再一次无奈地选择了认命,承认两人间的差距好比云泥,根本没有拉进半点。
“当真是一门好婚事。”他如是暗叹道。
淡去多余念想,白玄一看着未曾离去的王清霁,艰难说道:“看来你是有事情想要知道了。”
王清霁不为所动,神色淡漠,说道:“我比较好奇,你为何敢招惹我。”
白玄一扯起嘴角笑了下,说道:“试试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行吗?”
“有何感想?”
“云泥之别。”
“挺是合适的一个词语,但我当初有过另外一个听闻。”
王清霁微垂眼帘,仿佛是不愿见着他的凄惨般,平淡道:“巳合真人以身死为代价为你重开武道大路,而你如今连个先天都不是,年近三十,在我看来这是件不应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