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不知多久过后,他才是喘着气停下了笑,嘲弄道:“无知确实是一种幸福。”
……
世上不会有真正无缘无故的事情,由始至终王清霁都坚信着这个道理。
在过去的某些时候,她也曾好奇过,为何数百年来一心一意作恶祸乱天下的帝魔宗,明明已经惹起世人共愤,却还能够屹立于世上不动如山。
最初之时她觉得是帝魔宫里的大阵,被人以龟壳二字嘲弄的地方,便是帝魔宗传承不觉安身立命所仗之物。
如今想来,这无疑只是冰山一角。
她的记性谈不上一个差字,自然还记得百年前后的两位天下第一都曾去过南荒的帝魔宫,以那两人的脾性没有将其付之一炬,必然有着不愿动手的原因。
而这一体两面的慈航寺,十有八九是其中一个的原因。
若是王清霁的判断属实,那刚才她口中的灭门之语,落在黑袍人的耳中,大概是有些可笑在里头了。
但黑袍人并没有去嘲笑,他缓慢地抬起了头,敛去了那些泛滥的情绪,平静看着王清霁,那对漆黑的眼珠里找不到一丝于素铭的身影,专心致志。
“这也是一种有缘。”他如是说道。
沉默片刻,黑袍人继续劝说道:“缘分本就是一种极为玄妙的事物,我能够看到,姑娘此刻的恶念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生一种改变。”
王清霁默然不语,剑归鞘。
然后,她伸出了握剑的那只手,青紫气萦绕五指间。
黑袍人无视了这一切,认真说道:“善恶一念间,姑娘所言我甚是认同,在下想请姑娘您去南边走一走,看那花开花落,明悟慈航众生之意。”
青色衣袂无风自起,王清霁五指并拢紧握成拳,随后一步越出至黑袍人身前,不曾犹豫片刻,直接将这一式寂然万物的幽绝轰向那颗扑通跳动的心脏。
“这便是恶念了,姑娘。”他看着白皙的拳头,轻声叹道。
伴随着这一声轻叹,那件被来者披在身上,与体形略微不负的宽大黑袍陡然间膨胀起来,主动迎向那轰然落下的拳头,而衣下人还在苦口婆心道:“姑娘,在下有名了然。”
王清霁看着他,平淡道:“不过徒有其表,连贫僧二字都不懂得,却满口都是与我有缘,非要厚着脸皮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了然何来?”
拳做剑出,刺在了膨胀的黑袍上,青与紫不断渗向那黑的不见半点杂质的海洋,掀起阵阵波澜但最终还是要归于平静。
在那一声叹息过后,了然便在脸上挂起了笑容,等待着这一个拳头的落下,没有半点儿在意的样子,唯有王清霁口中‘贫僧’让他皱了一下眉头,生出了些思索,但总体依旧是平静慈祥的笑容。
只是这种淡然没有能维持多久。
沧海虽是无量大,也不见能敌得过光阴流逝,故而世人有言沧海桑田四字。
幽绝所行之道为寂灭万物,黑海不曾脱离尘世,自然是一道能够解开的题目,无非是耗费时间的长短罢了。
当青色衣袂不再飘拂时,空中渐渐多上了一些黑色的细线,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被满地的尘埃所掩埋。
了然脸色极为凝重,不复微笑,低头看着裸露在凛冽寒风中的身体,在他的感知中,那填充起黑袍抵御外物的真气,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流逝,就像是坚冰曝晒在烈日地下一般,除了逃避到不见阳光的阴凉低下,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了然不得不退,带着一连串不停的声响后,街上又出现了一条长约十四丈的沟壑。
在那尽头处,弓腰卸去拳劲剑意的了然正缓缓直起腰身,身上的黑袍不复先前洁净模样,破烂连乞丐身上缝来补去的衣裳尚且不如,唯有那极厚的脸皮被他刻意保持着干净。
王清霁向来不屑痛打落水狗,散开了握紧的拳头,手重新搭在了剑柄上。
于素铭走到了她的身旁,好奇问道:“你和这人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我听不太懂?”
她自问未出江湖之时,也曾在姜黎的责令下读了离恨天书库大半的典籍,可方才寻思数十遍也没有能找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怎能不好奇。
王清霁想了想,解释道:“早些年看到的记载,如今恰好和他还有那帝魔宗对照起来罢了……算是有点意思的事情。”
于素铭沉默良久,忽然低声叹道:“总感觉你知道的特别多,又不愿意告诉给别人听,特别喜欢闷在心里头不说。”
王清霁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这等毫无缘由,说出来如同梦呓一般的话,若不是此刻真的遇上了,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一回事,真要是平时提起,只怕你把我在编故事哄你开心了,怎么就拿这个来怪我呢?”
于素铭实在料不到这个回答,愕然过后才是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嘴角渗血狼狈越乞丐的帝魔宗的来着,说道:“要是没有其他人来,那你可以安心死在这里了。”
了然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将胸膛淤血喷出,直起了腰身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姑娘你说的贫僧,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看着他,寻思片刻,平淡答道:“没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尘埃即将落定,话也到了尽头。
大概是看出了王清霁的心意坚决,名为了然的僧人看着地上先后死去的两人,喟然长叹道:“如果贫僧能够早些来到,那姑娘你与慈航寺的缘分,想必也会早些到来,而不是落入现在这个毫无意义的境地之中,委实可惜。”
王清霁打定主意不愿理会这种张嘴就来的缘分,也不见她拔出那柄已经沾过鲜血的雨霖铃,只是重复了一次做过的事情。
布满了大地的蛛网升起了异样的光彩,石砾落地的轻微声响不绝于耳,细细碎碎的就像是天上来了一阵雨落在了大地上。
僧人低头看向地面,紫与青已然形成了难以截断的脉络,清楚知道自己有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万丈深渊之中,若是维持不住平衡,那迎来的结局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于素铭忽然说道:“我还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单单对你说有缘这两个字。”
闻言,王清霁停下了步步紧逼的剑势剑意剑阵,说道:“我不觉有什么需要好奇的。”
于素铭莞尔笑道:“你这样说了,就没有办法不去好奇呀。”
说完这话,她便提着刀,随意的迈步踏入剑阵之中,走向那位被吓得一动不动的僧人,最终停在了三丈开外。
“来给我一个为什么,好不?”
于素铭敛去了笑意,缓声问道。
了然看了下左,又看了下右,忐忑不安的模样没有半点风度,挂在身上的黑色布条让他显得格外可笑,好会儿才是按捺下了浮躁不安的情绪,答道:“缘分这事情,没有为什么可言。”
于素铭秀眉微蹙,认真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