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有些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心里情绪复杂难言。
裴宗哑然失笑道:“有些想不到,于圣女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想姜天主得知此言,应该是生不出高兴的吧。”
“那只是你的以为而已。”
于素铭不以为然说道:“师傅对我说过很多唠叨的话,其中有几句在我听来是值得去记下的。假若一个人盲目的骄傲而不自知,迎来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既然自身处于弱势中,那么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这种最为寻常不过的道理,裴捕头你肯定是懂得的。”
裴宗仍旧笑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世上存在着毁诺这件事情,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下,我没有理由顾及到那不能为我带来什么的脸皮,除非你们能将天平压到我可以接受的那条线上,否则那些都是假的罢了。”
“如果秋山颜没有随着姜黎离开,那我今日面对的或许就是这位百年以来杀道剑道皆然夺魁的女子了,可惜的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你们,而你和她依旧还年轻着,单凭手中的刀剑还不足以令我让步。”
王清霁轻叹而笑,说道:“自是如此说法,既然裴捕头的刀号称判生断死,那清霁认为自己与素铭还是有机会凭这一座长安城与手中刀剑,走出一条生路的。”
裴宗长叹一声,眼中满是遗憾之色,确认道:“你们确定要这样子做?”
王清霁温颜笑道:“他们都说今夜发生了很多的奇迹,譬如我以神霄印战胜了赵元白,但这些在我眼中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我当然要做一件真正算得上是奇迹的事情。”
裴宗赞赏道:“比如,在我面前离开长安城。”
话已至此,无须再言。
王清霁将归鞘刀还给了于素铭,拔出了自己的剑,平直举起直对十余丈外的裴宗,一念动长安,便有朱雀之音鸣于天地之间。
万千雪片化作坚冰,矗立于天地间,随剑锋所指立作阵中之阵。
裴宗漠然等待着一切变化,哪怕三千剑锋指向自身,亦然安静的仿佛在局外人,单手负于身后,迈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步。
步未落地,剑已呼啸而至,凄厉寒意加诸于身。
裴宗似无感觉,直视满城长安雪,脚步沉重落在青石板缝隙间悄然升起的寒意上,将一切归之于无。
我与长安战在盛秦。
王清霁坐视着剑阵碎去,脚尖一点,便冲向了那位不急不徐而来的裴宗,剑锋上应璀璨星光,下接长安朱雀,化作一线径直而去。
刀有两柄,云汉与大秦龙雀,前者自是高不可及的世外刀,后者与之相反尽染红尘气息,本身更是大秦象征之一。
既然剑已来,裴宗也就拔出了那柄源自于大秦的龙雀刀,与其锋芒相接。
刀剑相逢那一刻,朱雀大街上的石板裂开了一条显然的裂痕,城西那座被誉为灵气十足的古井的水忽然少上了半丈,某座府邸门前石狮子突然炸裂,碎石打在地上打出了声响,然后整个长安便迎来了一声巨响,震落积雪尘埃无数。
相离之刻,长安乱。
王清霁倒滑而去,艰难的停在了那条刚刚生出的裂缝之前,嘴角已经渗出鲜血,有些难受的咳嗽了两声。
灯火忽明忽灭,不太能见得着人,两人双手不再纠缠时于素铭亦然消失,便在王清霁倒退卸力之刻,她也朝着那缓步前行的裴宗斩出了一刀。
星霜劫乃天下至速,但此刻出刀的人终究不是姜黎,一切都有着足够婉转的余地。
裴宗微笑着看向急奔而来的于素铭,举刀挡下那一斩,感慨道:“无暇已碎,霜天已去,世间以兵器论,在我眼中只剩下白河愁的青子衿了。”
不见光火绽放,于素铭便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出去,被刚好平复了气机的王清霁稳稳抱在了怀里,再是放了下来。
“有些不应该的地方。”
裴宗忽然停下了脚步,疑惑问道:“刚才那一刀,你不应该接的如此轻松,长安城远不是如今的你能驾驭的,这其中还有着其他的原因,对吧?”
王清霁以袖子抹去嘴角血迹,无视了这个问题,开始思考自己还能在这柄大秦龙雀前坚持多久,是否要掀开另外一张底牌才能创造出真正的奇迹。
裴宗再是说道:“你若是抱着大开城门,让白河愁趁机入城的想法,那此刻已然可以熄灭了,他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哪怕是左丘一族在此刻也请不动他出手,晨曦之前你是见不到那柄青子衿了。”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真是凑巧,前不久我才和赵元白说过,他看不到明日的晨光,想不到才这么一会儿,我也听到了这句话,颇为讽刺。”
裴宗摇头道:“哪怕是此刻,我依旧没有杀你的念头,对此你可以暂时放心,但我不保证之后会不会产生这个念头,一切以大局为重。”
王清霁问道:“大局,在你眼中什么是大局?”
裴宗答道:“我所愿意见到的,就是我的大局。”
于素铭轻笑道:“那你确认自己见到的,与麓山的是同一回事?”
裴宗坦然道:“自然不是,但两者之间相差不远,互相之间做出一些妥协,不是难事。”
话止,步不停。
两人伤势虽浅,但刚才两刀已经充分让他们明白,哪怕是手握长安城,完好无损的裴宗依然是不可战胜的世间至强者之一,能够让他停下自己脚步的除去自身以外,或许只有道无迹与白河愁了,哪怕是取得了焚世灭焰真解的王景曜,也不见能做得到。
王清霁不看那缓步前来的人,朝着于素铭说道:“我本想你也随着她们离去的,只是你刚哭了次,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毕竟那样的话你会伤心的吧。”
于素铭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明明此刻是如此危险的境地,她握着刀却没有半点儿紧张的情绪,仿佛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比起这些,你失去不愿失去的东西,更为让我痛心。”
……
城门下,一处火光不至的阴影里。
叶笙箫看着远处那个背对着她们的魁梧男子,轻声问道:“你们真的愿意这样看着吗?”
那悬在腰间的玉笛再次被她取下,握在了手里,掌心渗出的些微汗水却让其显得更为晶莹剔透,越发鲜艳。
知礼者,莫过于葬花弃霜。
神秀集上是这样评价出自于葬花谷的顾弃霜,但此刻她却没有了恪守过往的意思,摇头道:“当然不愿意,但是有些事情……始终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壑。”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明媚如百花开,“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做不到也好,终究能为她拉进一点儿距离的吧?”
秋水无言,但早已握住了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