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历史的尘埃,落在了她衣裳的缝隙间,很轻也很重。
当日观沧海时,姜黎曾言赵黄得到她胸前这枚戒指时,身在长安自是一位人间无敌。
王清霁没有天人境界,离那真境也有一段距离,但窥得了皇甫姜所弃天人之路怨念的她,对那云端之上的境界也有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认知。
不管是什么时候,落魄也好,得意也罢,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财富,拥有许多这种财富的王清霁依旧做不到那赵黄所谓的人间无敌,但她此刻能够做到的也不算少了。
遗憾的是,既然无法人间无敌,那自然要思考一些问题。
王清霁看着顾弃霜,轻声道:“如今的我已经揭开了最后一张底牌,足以离开这座是非不断的长安城,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出身自葬花谷的顾弃霜与她人不同,既没有于素铭得姜黎耗费巨大心血布置的手段,亦不像秋水有位挽剑池的剑圣站在背后,也不是决意拉着整个万顷竹海站在南琅琊这边的叶笙箫,假如她选择与王清霁一同出城,那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报复,实在是很难说的事情。
秋后算账,在这讲究快意恩仇的江湖,或许有些让人瞧不起的地方,但从来都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既然将顾弃霜当作朋友,又怎能不替她思考之后的事情?
王清霁继续说道:“假如你不与我们一同离开,那么可以去寻苏言,以我之名应诺下一个人情,挽剑池必然能够保你性命无忧,明光剑圣如今就在城外,随时都可以进城,再之后的事情,若是他们下定决心不要脸皮,那么我会想办法替你解决的。”
顾弃霜轻叹道:“你还记得我来这里,除去战胜陆九卿之外的另一个想法吗?”
黑夜一片素白洁净,远处的红色宫墙仿佛被泼上了新鲜的血液,较之以往格外鲜红。
红墙白雪,煞是好看。
王清霁回想起孤鸾观的那些话,温声道:“没有忘记,只是风景还有许多,寻高楼而登,自可见今夜一切景致,再有明日的大礼,想来是足以让顾姑娘你思如泉涌,再有一曲新调问世,传唱天下。”
顾弃霜笑着摇了摇头,秀靥上的两个梨涡浅浅,于漆黑夜雪生出四月春光,感慨道:“可你离开了长安,那长安也就没有颜色了。”
世上没有胜过长安的城池,世上自然没有胜过此言的赞美。
哪怕是被叶笙箫斥之为不要脸的王清霁,在此刻亦然生出了一丝羞赧,好好的看了一眼长安城,认真说道:“我与长安不能相较之。”
末了,她再是解释道:“我是人,长安是城,一人怎比一城?”
叶笙箫瞥了眼沉默的于素铭,戏谑问道:“倾国自是不可,倾城如何不能?”
这话甚至无趣,王清霁本欲当作听不到,却料不到于素铭竟是点头道:“自然可以,此刻的你不就足以倾城了吗?”
秋水半句话也没说,但也是这些时日以来,心里第一次觉得她们说的话不再是那么难以理解,脸上自然生出了一丝笑意,觉得这样子好像也是不差的。
风雪不停夜冷,温颜笑语自暖。
……
只要不出门,今夜的六扇门本应是不冷的。
既然有本应二字,那现如今的六扇门自然是冷的。
不动如山的裴宗终于动了起来,他推开了关着的窗户,望向已经消散在风中的塔林,沉默的就像是一座雕像,让人心悸难安。
裴俊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清楚那里原先存在着什么,迟疑开口道:“那位陛下的图谋,难道成功了?”
裴宗没有回身,摇头道:“没有成功,只要不是与长安为敌,哪怕赵家再有一位新晋的天人,在我刀下也算不上事情。”
裴俊之皱眉,沉声问道:“那么,此刻你与长安为敌?”
裴宗长叹一声,道:“王清霁做出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又或者说姜黎做出了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长安城此刻在王清霁手中。”
“棋盘上最为玲珑剔透,却不足以影响大局的棋子,在此刻直接左右了整个棋局的胜负,我又怎能不生出担忧呢?”
裴俊之说道:“我与王清霁有过一面,以她的脾性不该是愿意掺合这些事情的人,她来长安的目的是杀死赵元白,那么此刻她想的应该是离开长安城。”
裴宗漠然说道:“大概如你猜测,只是她在刚才很不友好的插手了皇城那一场战斗,我想如今武道境界全无的赵黄,应该是想死去的,而不是活着。”
裴俊之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一愣过后,脸上全是不可置信,问道:“就这么的没有道理?”
如此没有道理的王清霁,他又怎能做到战胜她?
裴宗听出了这个问题,平静说道:“世上没有凭空而来的事物,爱也好,恨也罢,王清霁不会永远留在长安,离开之后的她自然是你能够有机会去战胜的。”
说完这话后,他转过身子看着裴俊之,认真道:“战胜,不是杀死,记住我的意思,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在我眼中是人世间最为愚蠢的一件事情。”
裴俊之沉默许久,问道:“妹妹,她死在了自己愚蠢的愤怒中,所以你不愿意涉入这种愚蠢,所以你对复仇这件事情兴致寥寥,对吗?”
裴宗不答,与其擦肩而过,拾起了两柄刀。
此去所为何事?自是问刀长安城。
……
“你猜,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
于素铭没有握刀,神色说不上飞舞但也称得上明媚,轻快道:“皇城那边应该是没有人敢过来问你想做什么了,那有资格出现在如今你面前的人,整个长安城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个,总不可能是天下第三来第一吧。”
现如今的天下第三,自然是六扇门的主人,裴宗。
朱雀大街通往来时的那座城门,街长约有十余里,常被视作为长安城堂皇大气与繁荣不息的象征,但南琅琊有一条桥叫朱雀桥,远在朱雀大街前头,亦被王家视之为一种象征。
王清霁身上流着的始终是王家的血液,更被谢青莲盛赞为千年以来最好的那一个,哪怕不修朱雀离火真诀也好,她始终是一只源自于南琅琊的朱雀。
朱雀相见,自是相轻,当有肃杀,故而长街灯火灭,风雪如织成幕遮去前路,不愿见之人自是不见前路有何人。
秋水听着这话,想起了那些山下的故事,说道:“我听过很多的故事,那里面都说重要的人物会压在最后出场,所以来的应该不是裴捕头,我猜是麓山。”
叶笙箫打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秋水想了想,答道:“那些人都说,麓山的学子们口才了得,最擅长以理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