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就这些烂话非要说我第二次?”
……
江风微烈,迎面而来。
王清霁两鬓青丝被吹拂朝后,那件刚披上的白色大衣随着风势猎猎作响,本就世上清秀无双的她此刻平白增添上不少的出尘气态,好似一位孤居世外的不染凡尘的神女。
顾弃霜见此白衣黑发一幕,嘴角微微扬起,暗想那时候确实没有挑错衣裳,想了想又觉得无论是什么衣裳落在王清霁身上,自然有着一番独到的韵味,她的眼光仅仅是为其增色一二罢了,念至此处不禁生叹道:“在这一战结束之前,我远远没有想到王姑娘你胜的如此艰辛,苏师兄他确实不是一般人,当年得他另眼相看的陆九卿本就不输多少,如今拜了那位掌教真人为师之后,想来是顺理成章的步入先天之中了,如此想来我胜过他的希望确实极为渺茫了。”
一番话落在此间清冷江畔,那说话的人不知不觉就多上了一丝萧索之意。
王清霁目光仍旧落在前路不变,双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阻挡风寒,轻声道:“当时我在玄都与陆九卿有过数面之缘,那时的他仍旧欠缺了一份关键的机缘才能迈步进入先天之中,可我观他也不是一般的先天能够胜过了,如今的你对上那时候的他,大抵只有七成胜算,若是被他寻着了那一份机缘,那你确实没有丝毫的胜算可言。”
哪怕她依旧不喜陆九卿的行事作风也好,可一码归一码,道无迹当日对她明言究竟,不代表她就可以随便拿这个事情告诉旁人,如此行径过于低劣也与她心境相违。
顾弃霜生性聪慧,转瞬之间已然明白王清霁的意思,更清楚自己与她的交情不过是朋友,远远谈不上亲密二字,自然不会对此生出恼怒,摇了摇头,柔声道:“既然说是要讨上那一笔债,那依靠的自然是自己的双手,不论胜算如何总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再说我确实不喜欢陆九卿,比起那白玄一来的更为不喜欢。”
王清霁沉默了会,忽然说道:“这世上从未有过入了天道宗,前尘旧事一笔勾销的前例,陆九卿那些年替帝魔宗行事惹下的仇家不在少数,生死大仇之下只要他现身江湖之中定然有人寻仇,如今想来他下山如此之久依旧默默无名,应该是还没有步入先天,又或者是在等冬处的立储之礼一鸣惊人,代表道门正式入世。”
“如此……”顾弃霜细想片刻,摇头道:“我想要的是让他输一个心服口服,而非趁机行落井下石之事,那些机会宁可不要也罢,但我也绝不会再次出手相助。”
王清霁终是看向了顾弃霜,轻笑道:“虽说我不看好你能胜过入先天的陆九卿,可这世上本就没有完全定下来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会生出一些转机……那么你要再入江湖走上一趟吗?”
寒风凛冽如刀落于心头,顾弃霜心有微凉生出,细想许久,轻叹道:“心有挂念不去,强自避世不过自欺欺人之事,如你所言大抵是要走上一趟了,至于那冬处的立储之礼……我却是有些无颜面对赵羽,今日风鸾楼时与我互相点头那人,不知你是否见识过,当年他也曾是围剿陆九卿中的一人,虽说我从未后悔过当年的所作所为,可心有愧疚也是抹不去的事情。”
王清霁柔声笑道:“如此说来,你那时候的倒戈相向,却是圆了素铭当年的意思,她对你的印象也是挺好的,你不妨去和她商量一二,即使不需要她出手相助,其余的琐碎事情她亦然能帮上你不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顾弃霜笑着应过了这事情,只言记在心上,没有多说些什么。
两人溯游而下,步伐缓慢不急,无惧夜里深寒,终是行至一处灯火寂寥的沿江城池。
寒意之下,那守城的卫兵也生不出睡意,只好与同伴闲聊打发着寂寞,松懈至极,直至两人行至城门之下才反应了过来。
顾弃霜向前一步走在了王清霁前头,轻声道:“城门既然开着,想来是能入城?”
神秀集通传天下,每一辈不过寥寥数人,只要不是如王清霁这般忽而间白了头的人,鲜有人认不出其中的天之骄女,顾弃霜上前自然没有如寻常以面纱遮掩容貌,卫兵念及葬花谷名声,犹豫片刻后简单过问两句之后直接放行,刚过城门没有几步,甚至有偷懒的卫兵厚着脸皮赶了上来,直问是否要其带路前去城中有名的客栈,得来的回答自是不言而喻。
直至一个转角离开了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后,顾弃霜才是好奇问道:“王姑娘,我听闻你出门游历向来不喜仆人相随,可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王清霁沉默片刻,语气略微古怪道:“平日 我自是掩饰容貌而行,后来才发觉自己的名声在江城一事过后极为恶劣,寻常人纵然心生仰慕也好,亦没有几人敢于接近我……真敢于接触我的,大抵都是别有用心之辈。”
顾弃霜轻笑出声,“一如海陵那缠着我不放的邓文轩那样吗?”
忽而寂寥无言,唯有秋风卷起落叶之声。
直到行至一家仍未打烊的客栈前,王清霁忽而止下了脚步,略有歉意道:“海陵我尚且记得……可邓文轩是谁?”
顾弃霜哑然失笑,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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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些累,洗个澡就去睡觉了,没有第三章。
第十章 两薄情
一缕指风,灯火熄灭,沐浴过后的王清霁躺在干硬的床上,闭目而思。
两人所至之城其名碣阳,在北地一众城池里头不上不下,哪怕是北游的士子在酣然畅饮之时也少有提起碣阳这么一个名字,足见其名声之稀薄,远远比不上那坐拥北地名楼风鸾的渭阳城,碣阳一城无风景无名声亦无名人,因此哪怕是生于北地的顾弃霜对此也知之甚少,但俩人溯游而下行至其中,自然是有着原因的。
自碣阳城东门出城走上大约三里,既能见到一座数百年未曾荒废的道观,那处道观正是王清霁于玄都藏书阁所阅游记的无名道人立下,能维持至今大抵有着一丝道门祖庭的照拂在内,哪怕拜访之时真的出来一位高深莫测的道人,王清霁心中亦然不会有丝毫的讶异。
道门深藏不露已然数百年,哪怕是赵无涯定鼎江山之时亦然超脱于世,偌大一个道门依旧不曾沾染半点战火气息,数百年风流来去,这世间不知有多少如玄都峰下的守山老人一般寂然生死,没有在江湖中掀起丝毫波澜,故而深知这一点的王谢二家才会显得如此犹豫,一众人等为日后的立场生出极大的争执,吵得不可开交,直教那位意在清闲的祖父也在不经意间对她发过一次牢骚,心中不是一般的烦恼。
王清霁之所以愿意长途跋涉行至北地,亦有不愿掺合到那些争执之中的缘故,说明白点则是她不愿意成为旁人手中的剑,被借来对付意欲安稳渡过这一场春秋乱战的谢青莲和王景曜。
念至此处,她轻叹了声,侧过身子睁眼看向落入房中的明媚月色,一时半刻之间无有半点睡意,说道:“你觉得那处孤坟会是如何模样?”
自那两句五言绝句后,逃过一劫的戒灵与过往产生了不少变化,譬如不再如以往那般喜爱在她战斗之中出言多语,又如平日间说话的语气沉厚了不少,唯有性子依旧还是带着些许的别扭,不时就爱开上一个不冷不热的玩笑。
此刻听得王清霁问话,戒灵细想道:“大约是被那处道观的人保护起来了吧,我就不相信那无名道人离去之前不把那处孤坟放在心上,任其杂草丛生外人糟蹋,故而十有八九是被那处道观的人当作了自家祖师爷的衣冠冢来对待,你要去看上一眼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无名道人愿意与离恨天那位祖师相伴孤坟十年无有言语,又怎会是心中无情的纯粹修道人,想来应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怕最后得以前往道门祖庭玄都,他做出妥当安排也是极为合理的猜测……”
戒灵戏谑打断道:“那你打算怎样,过去直接挖坟看看那一句坟中无有葬物是否属实吗?”
王清霁无言以对,坦然道:“确实,即便我真正到了那处孤坟之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着实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执念……说来可笑,或许最后只能落得一场空吧。”
戒灵倒是没有继续打趣下去,反而叹了一声,缓声道:“旁观者清,你想来看向一眼的原因我觉得很简单,只不过那人与你修的同样是风月不存真诀,而且也曾和同为女子身的赵无涯纠缠不清,最后更是为情身死灰飞烟灭,如此相似之人你又如何能维持心境淡然,不对她悟道天人的地方生出好奇。”
王清霁轻声道:“或许你说的大抵正确,可我着实想不到自己因为情之一字身死的结局是如何模样,这话或许有些薄情,可确实是我心中真实念想。”
“薄情是薄情,但也不错,毕竟我可不想有一天见你自寻死路,不知怎么劝阻。”
话至此处,戒灵忽而转为嘲笑道:“可我有件事情却是不明白的,姜黎离去之前曾对你动过杀念,原因为何你清楚的很,现在又怎么与顾弃霜纠缠起来了,莫非你就这么认定一切能止步于友情不前?”
“从来没有忘记过。”王清霁平静道:“只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于素铭,就连秋水对我的眷恋也只是因九景秘法而生,寻常女子怎会无端爱上同为女子身的我,如叶笙箫那般才是正常的情况,欣赏为知己,止步与知己之交……虽说我和叶笙箫远远称不上知己二字,可事实上大抵就是那样的关系吧,相差不远。”
闻言,戒灵的笑声再也忍不住,直接荡漾在王清霁心海之中泛起涟漪,过了好会儿才是静下来一点,讥笑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有道理,可我觉得这中间的事情大抵不会如你所想一般的发展,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王清霁沉默良久,点头道:“或许吧,但我总不至于因此连结识个朋友也不行,这世上何时有这样的道理呢?”
戒灵终是止下了笑声,无奈道:“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你做的没有错,那些事情谨记在心,不要再弄出些多余的出来,就一个你不愿杀死的叶笙箫已经是够麻烦的了。”
言至于此,王清霁双眼再次阖上,不见月光。
……
此处酣然入睡,那处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