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朵琉雅
式看向了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眼神太温柔了,这个称呼也太正式了,比起二十岁左右难辨男女的中性丽人,更像是二十五岁往后具备母性的成熟女性。她的身上还有浓重的、仿佛仙人般的倦怠感,更是式完全不具备的。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我熟悉的式,而是别的人——或者说,别的人格。
“你……是?”
“我是两仪式,秋奈小姐。看您的眼神,应该知道我吧?”
没有错了。这就是两仪式最初的人格,是肉体的人格,也是起源的人格。因为式的肉体连接着根源,所以这个人格的她无所不能,一下子就治好了干也瞎掉的眼睛。所以,在我前世的时候,她就有“根源式”、“215”之类的称呼。
但和我前世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位根源式确实很温柔,可是这温柔实在是太淡漠了,简直到了冷漠的程度。就像那些彬彬有礼的贵族家大小姐,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拒人以千里之外,旁人无法从她的表情窥视到她的内心。
面对这样的根源式,我不免有些紧张。无论是小说、游戏还是动画中,对这位根源式的描述都太少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式她……睡着了吗?”
“嗯。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暂时沉睡了,由我暂时接管她的身体。”
“不好的事情?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啊……秋奈小姐,您觉得活着很痛苦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愣了一下。
这是个我没听过的问题,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回答。
借助关门、走来、坐在沙发上的时间,我思考了一下,给根源式回答。
“还可以吧。虽然压力大了点,但是我觉得其实没那么痛苦。”
“究竟是没那么痛苦呢?还是痛苦到觉得痛苦才是正常的呢?我很好奇。”
“我觉得没有区别吧?治病的时候第一感觉都很痛,之后就会觉得其实没那么痛,就能坚持下来了。我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区别很大的,秋奈小姐。活着和治病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连活着本身都成了病痛,那岂不是说明这个人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呢?”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产生一股不妙的感觉。
考虑到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错的,还都错的离谱,所以我没有在意心中的危机感,而是继续回答根源式这有的没的问题——这些问题我从来都没有思考过。
“当然不是。只有当事人觉得痛苦,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如果当事人觉得并不痛苦,其他人觉得这个人获得再怎么痛苦,也只是瞎操心罢了。我觉得自己并不痛苦,这点两仪式小姐不需要担心。”
“那为什么要从根半大楼上跳下来呢?”
听起来像是一般性提问,可我总觉得这是反问。
也许是根源式的语气太过于温柔?也许是自己有了错觉?
无论是哪种,我都只能继续回答,而不是把话题错开——如果回答得太过随意,这位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的存在一定会很不开心吧。
“没有特别的理由……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三年都坚持下来了,可是到了最后的最后却变成了那个样子。好在真冬没有怪我,要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逃跑吧。”
“逃离痛苦、逃离绝望、逃离折磨、逃离杀人的罪孽……是这样吗?”
根源式浅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也满是温柔的笑意,却让我感觉非常阴冷。
她的眼睛里反射着我的倒影,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我过得还好,不是逃离这种东西。只是稍微觉得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大概是这样的心情,让我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来吧?嘛,反正最后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我觉得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那……秋奈小姐有没有想过彻底解脱呢?”
听到“解脱”这个词,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让我十分困惑。
“……为什么要这么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让秋奈小姐彻底解脱,秋奈小姐会接受吗?”
看着根源式的笑容,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简直每个毛孔都紧绷了起来。
但是,因为我记忆之中的根源式确实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我没有直接回答拒绝。
“首先,我必须知道是什么办法。”
“果然啊,秋奈小姐活得很痛苦。如果不痛苦的话,就不会问我方法,而是直接拒绝了。正因为想要解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人既然活着,除非活得太痛苦,否则是不会选择回归虚无。这是生命的天性,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东西。”
她笑得更盛了,像一朵诡丽无比的黑色曼陀罗。只是看着,我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冰冷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橙子描述过的那样,被收割灵魂的死神给盯上了。
不自觉地,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我的理性也被溶解了一些。
“你……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秋奈小姐永远地沉睡啊。不需要去杀死别人才让自己活着,不需要承担自己没办法承担的罪孽与责任。那是非常美妙的沉睡,没有美梦,没有噩梦,只有永远的虚无与平静。”
听到这话,我立刻站了起来,拿起手枪,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在我恍惚之间,根源式也站了起来。一把长刀在她的右手中凭空出现。刀锋闪烁着电视机投射出的光芒,无比地寒冷,犹如冬天的月光。
她微笑着,温柔得像传说中的观自在菩萨,心怀无尽量的慈悲。
但是在我的眼中,她的笑容与恶魔无异。
“离我远一点,两仪式。”
我试图用最冰冷的声线来表达我的敌意。
解脱?什么解脱,根本就是想要杀掉我!也许我的生命不值一提,也许我早在三年前甚至出生之前就应该死去了,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式承担杀人的罪孽——这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在我的面前跨越这条底线,哪怕是式的其他人格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