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官
“当人看,还是当生命看。”
从没有兴趣与人辩论生命价值的王辑在此突然有了一丝那么点轻微的兴趣,想要看清这位王公的内心,他说:“王公殿下已经懂得什么叫做无奈,我的伙伴就在那要塞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技术王座的通行令对这座城市已经失效,您应当懂得对你们而言一座距离隔热防线最近的旧世界城市失去掌握,对科学议会而言意味着什么。我是出于我个人的态度允许他们做这样的事情,在我看来,无论多大的破坏确实都没有我伙伴的安危重要。王公您呢,您的态度是放弃了这座城市了吗?还是,你已经放弃了整个旧世界?”
科博王公陷入沉默,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是那种很内敛沉默的人,偶尔的爆发也会因为一些尖锐的问题再度哑火。王辑的话也并非危言耸听,当重建要塞,这座距离隔热防线最近的旧世界要塞城市,都对技术王座签发的通行证不与理睬,那更远的地方又可想而知。
灰暗荒凉的采石场渗透着丝丝缕缕的阳光,王辑站在这乱石中,好像降临人间的神般,通体流动着赤红的火线,仿佛整个身体从内而外已经燃烧,神王心火悬在他的右肩之上,散发着温暖人心的阳光,那冷漠的太阳之眼静静望着沉默的王公。
“或许我们不需要太急着进入地下废墟。”
王辑淡然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们非常有必要聊聊。不是以我开导你说服你的角度,而是作为初认识不久的朋友。我的朋友,你知道我们这次来到旧世界是要做什么,你也应该懂,我作为一个外来人在进入这个陌生世界后,被这个世界的领袖赋予一个非常重要的委托,我需要观察太多东西。虽然与你们四位王公认识都比较短,也没有太多交流与认识,但就以我这些肤浅的了解,西龙王公的领袖风度,撒太王公的年轻气盛,以及洛斯王公的稳健沉着,都比你更合适圣者的位置,你的态度太软太内敛,我刚才就说过,我怀疑你是否能胜任圣者的位置。”
“我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弃子而已。”
科博王公惨然笑了下,说道:“没必要多解释什么了,我们继续走吧,到了旧世界,我听从你的安排。”说完,他抬步准备继续前行。
“为什么?”
王辑问道,他跟在王公身后,“即使如此我想我们也应该完全相互了解对方的态度。坦白说我其实很乐意有听话的棋子,让一切按照我的预想进行。但圣者的位置不同,我设身处地的思考,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世界的守护者,是像你现在这样的低落与受人摆布,并对一切都尝试妥协。是因为你的父亲吗?科学议会的权力斗争?”
“你可以这样理解吧。”
王公冷静道:“但也没有什么关系。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复杂。我的父亲违背了科学议会的初衷。就是这样。他的死亡或许还有其它问题,但那已经是悬案,我无力去解决,我只要知道这件事不是老会长做的就好。”
“能说说你为什么会答应成为圣者吗?”
王辑追问:“据我所知你完全有能力拒绝科学议会的这个要求,在圣者的选择上也并非得由你来。但你答应了,是什么让你答应了这个要求?我原以为是你性子软弱,随便受老会长的摆布,但现在看样子并不是。”
“你有家人吧。”
科博王公忽然会过头,问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有的。”
王辑点头。
“那你就应该能理解了。我的妹妹现在也应该在旧世界。”科博王公淡然道,“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老会长用我妹妹来对我威逼,她已经成功逃走了,没有给我带来后顾之忧。但我清楚她要做去做什么,我也知道,你的伙伴,多半是我妹妹在半月前去界外用发条召唤,应召而来的猎人。我知道我的妹妹要去做什么,但没必要让她去的,她还有很多未来,不应该牺牲在圣者这里。我知道她现在多半被困在光神兄弟会的控制中,但这样挺好的,因为她身份的重要性没人会伤害她,只会拖慢她的脚步,而我们尽管可以快些,快些完成巡礼。”
“你的妹妹,西娅公主也要完成巡礼,成为圣者。”
王辑讲出了王公这些话里隐藏的信息,果然,静下心来好好交流还是有信息可以挖掘的。
“不,她的想法没那么复杂,这个孩子或许只是想单纯得到最初发条的力量而已。”
科博王公摇头道:
“在过去,她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交流很多。耳濡目染的情况下,继承父亲性格和观点方面也更多。我的话可能因为长子,所以比较独立些,而且很早就进入了科学议会。新世界发条生锈的事件发生后,我的父亲和妹妹在旧世界考察,认为发条生锈是诸神入侵前的准备,新世界也已经被渗透,特兰世界岌岌可危。然后就是在应对这件事上,我的父亲与老会长有了冲突。”
“他们认为可能没有错。”
王辑提醒道。
“但他们将发条当成了一种简单的力量工具。”
科博王公脸上挂着那种强装的笑容来保持自己的风度:
“也许是因为曾经发明最初发条的初代科学会长特兰的直系后裔,我的父亲对发条的产生总有那么一丝轻蔑,认为那不过是祖先在对抗诸神战争中一项了不起的发明物,但也仅限于发明物。在对待发条的问题上,他也简而言之的认为,发条让特兰人变成了像我一样的懦夫,无论新世界还是旧世界都无法诞生圣者,所以他认为应该有新的秩序,而将原本的发条封存。”
“那你的父亲确实在这个问题上单纯的像个孩子。”
王辑点头,对王公的看法予以理解。“让他来建立特兰世界的新秩序?我确实办不到。我有自信帮你们击退阿里兰斯的攻击,但我没有办法改变你们文明的能源形式,你们两个世界都是凭借最初发条运转的力量得以延续,最初发条的定义对你们而言就是滋润一切的太阳,猎团没有任何猎人能够拿出与之同等的替代品。”他说。
“特兰也不可能再发明出与之同等的替代品。”
科博王公叹息道:
“总之身在议会的我并不受我父亲的信任,正如你刚才所怀疑的那样,我的父亲和妹妹认为我太没有立场,甚至对他们而言到了一种可疑的地步,而其他议会的成员在她们的认识中也不是那样可靠,更别提与之意见不同的老会长。那次冲突后我的父亲被判刑然后意外去世,我的妹妹也不出意外逃亡,去完成父亲的遗愿。我想她应该是要抢在我们巡礼之前,前往曾经故国的废墟,提前从圣者那里继承力量吧!不打算让发条的力量回归,不打算解决发条生锈的问题,只想着应对马上到来的阿里兰斯入侵。”但无论如何,当得到最初发条的力量时,便不可避免地成为新的圣者,以她的能力肯定无法完成这些,但有猎人的帮助却不一定。”
王公说到这儿,淡然微笑,说道:“我想无论在哪个世界,无奈这个词的定义总是有的。我的妹妹将最初发条的力量当成一种简单的造物,根本没有去想承担这种力量将会继承怎样的使命,她只想着用这种力量击退诸神的入侵,然后皆大欢喜,她也能拥有话语权来让特兰人都放弃发条,改变我们世界的秩序,可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梦,她如果完成了的话,就会在最终明白一切,然后无可奈何地继承约尔班的使命,但她的未来还有很多样,而不是终生在迷雾废墟守候。我之所以要成为圣者,没其他想法,只希望在她完成这一切前,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但你不是合格人选,而且你说你的父亲不信任你,是政见上的立场,还是其它原因。”
可能科博王公说的不是那么清楚,但王辑还是从中嗅到了什么。
科博王公淡然道:“他们大概认为我就是神在技术王座的信徒吧。”“确实有这个嫌疑。”王辑毫不避讳道。
“好吧。”
王公简单的笑容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但所有尝试的辩解最终都化为一句无奈的好吧。王辑也大约能想到,在面对父亲和妹妹激进的立场时,科博王公是何种反应。大概就像刚才他们的对话一样。眼看着旧世界失去控制,身为科学议会的成员,其实王公能做的真不多。
科学议会的每位成员都是这样。
难道要抽掉星环前线的驻军去清洗旧世界吗?那星环前线的防守怎么办?当旧世界的要塞城市,驻军体系都被渗透,整个城市都可能弥漫着宗教气氛,技术王座应该怎么做?派军队屠城吗?他们终究还是有特兰世界统御者的身份,不是王辑这样的外来者,在面对碰壁的问题上可以真的去肆意妄为。
科博王公说的没错,王辑从最初送医生他们前往要塞时,就明确了给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权限。无论死多少人,谁来阻挡,都非得找到意柯塞汀不可。
“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走了?”
走在前方的科博王公回头和王辑说道。
“我在想你究竟是否有能成为圣者。”
停留在采石场还没有前进的王辑说道,面对这位王公,他还是没有避讳自己的怀疑。
“呵呵。”
王公笑了,本不打算在和猎人追究重建要塞发生的事情,他是决定快些找到矿洞位置的,但既然猎人这么有闲心与他聊天,可以说本就对巡礼、对成为圣者没有想法的科博王公也似乎找到了久违的宁静,望着深邃灰暗的天空,静谧的树林,王公沉思了许久。
“我今天24岁,相比过去圣者巡礼时的大致年龄还很年轻,但相比约尔班圣者的话却差不多。以决心我确实没有,但圣者确实是谁都可以胜任的,在过去特兰人只相信王室才有可能成为圣者,但约尔班的出现告诉特兰人只有愿意谁都可以,只要有自己的理由就有可能。克维老人的失败你认为是在信念上吗?不,失败并不完全关乎信念。我不相信每位圣者在开始巡礼之前,都做好了要成为圣者的决心和必死准备。你可以设身处地的去思考下,每位圣者都是像克维老人那样在年轻时充满信心与渴望,来面对诸神要发起的战争吗?是只有战争狂才有能力打仗吗?或许并不是那样,或许,我们最初都只是出于很私人的念想,处于一些在人看来很微不足道的理由,而不是那令人钦佩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