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耳喵
“那时的人们,也会这样吗?
“我该如何教导我的学生?我该如何命令我的主教?我该如何……教育我的孩子?”
教皇的嘴唇颤抖,他坐在椅子上恭敬地、慢慢垂下头颅:“请……您告诉我。请您为我答疑解惑。”
“……你是在苦恼这些吗?”
莱昂纳多愣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会,伸手搭在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肩上,却感觉赫克托三世的身体是这样的虚弱……已经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样。
他的孩子还没有长大,但他已经老了。
他因为他心中的痛苦和矛盾而迅速衰老。
“要我说。”
莱昂纳多顿了顿,握紧了教皇的肩膀,平和的说道:“你其实不适合成为一名教皇,赫克托。
“因为你的心中,依旧怀着仁慈、良知和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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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醒者”赫克托三世
好人当不了教皇。
一个好人,却无法成为一群好人的王——
……如此讽刺。
但赫克托三世却只能苦笑一声:“我也知道的,陛下。我一直都知道。”
“但你还是不相信。”
“我其实也相信,陛下。我知道,我也相信,但我只是……一直不愿相信。”
面露疲态的教皇大人,长袖中的双拳不自觉的握紧,整个人如同做梦一般低声呢喃着:
“最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我与之前的教宗们是不同的。我知道我的心中仍怀有仁善,我仍然向往正义,和真理。我以为只有我是特殊的……
“——可我错了。”
他低声道。
教皇赫克托三世、昔日的赫克托大主教,感到了难言的痛苦。
“小时候,老师们不是这样教育我的。我学的是智慧、仁义、公平、正直、心怀天下的知识,老师让我说正直的话、行仁善的路、凭公正断是非……他们要我给那些胆怯的人以勇气,要给弱小的人以保护,要给愚钝人以启示!”
他说到这里,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大腿。每说一句,便砸一下。
那是毫不留情的全力锤击,可在他的眉眼之中却没有痛苦。
亦或是,他眼中早已痛苦满溢。
“可现在……”
他顿了顿,有些颓废的低语着:“他们告诉我,庸碌之民不可信;他们告诉我君王疑人要用,用人必疑;他们告诉我统治者不应当遵守信义……他们告诉我,要令人民盲目痴愚,我们才有存在的价值……”
他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向莱昂纳多。
他只是继续背对着莱昂纳多,头也不回的目视前方——他以坚韧而沉默的目光,注视着他那被封死的窗户和大门,仿佛注视着一群又一群向他告诫、向他训斥、向他求助的人。
他疑惑的,梦呓般的发问道:“在一切之前……我们不首先应该是教师吗?身为教师,为什么要让人变得痴愚呢?我们的天职不应该是为人答疑解惑吗?
“那我之前所接受的教育,是否就是让我变得痴愚的教育呢?如果那是错误的,从那土壤之中孵化出的我的意志,从那火焰之中诞生出的我的生命……又算是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以极轻极轻的声音自语着:“那我又应该……教给我的孩子们什么呢?”
莱昂纳多理解他。他也理解他的痛苦。
他亲眼见到了,昔日自己以为是罪恶的,在某处竟能成为美德;他从小奉行到大的道德标准,却在自己长大之后被长辈教训为“需要摒弃的无用之物”。
于是他对这世间的是非曲直,便不自觉的有了怀疑、而这怀疑使他痛苦,他仍然不愿摒弃的道德则是那火上的油。
——于是,他的心就变冷了,收缩了,干枯了。
“可怜的孩子。”
莱昂纳多轻声叹息着。
人在其位,身不由己。
他所肩负的,并非是自己一人的意志。他身上所背负的,也绝非是一条性命。
他是一艘远洋渔船的船长,为了让船上的绝大多数人活下去,为了让这艘船能回去、尽可能完整的交到下一任船长的手上……他有时必须做出一些选择。
一些让他痛苦,让他迷茫,让他麻木,却又不得不做的选择。
后来,后来……
他就习惯了。
“我很高兴,十年过去了,你的心智仍然没有被权力腐化。但我也很失望……这十年过去了,你也仍旧学不会妥协。”
莱昂纳多轻叹一声:“你是这艘船的船长,可这艘船不是你的财产,从来也不。这是所有乘客的公共财产,你当然要听其他的乘客们怎么说。”
莱昂纳多的训斥是那样的平静,但教皇却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的软弱,低着头聆听着莱昂纳多的教训。
他的心中满是痛苦和迷茫。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呼唤莱昂纳多。
赫克托的心中早有这样的疑惑。他唯一的罪行在于傲慢。
他认为自己能处理这样的事……他仍然选择固执的坚信自己所接受的教育,一步又一步的踏行在正直与真理的路上。直到他把自己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直到他把能杀的官都杀了,直到他还了民众一个没有人去要的朗朗乾坤,把被隐藏的事公之于众。
可他并不高兴。
在他还是一个大主教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抨击那些不义之事,最爱的就是揭露那些隐藏的秘密。他为此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公开反对教皇,被发配到国外也想要试着解开玫瑰教团的隐秘……
那时的他,多么希望教皇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教皇不仅不帮他,还疏远他、甚至对抗他。
而如今他自己就是教皇了。没有人可以反抗他,他的每一道彻查的命令都可以落在实处。
然后混乱就来了。
在“清醒者”赫克托三世的任上,所罗门教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发起了叛乱。
先是民众不再信任教廷的公正,之后是他所设立的新部门“执法官”的权力开始膨胀。每一个支持或者曾经支持赫克托三世的枢机主教,只要拥有过线的权力,都被他蛮横的分离切割,把他们的爪子剁在线前……于是他们就不再支持他了。
赫克托三世重新修订更完善的律法,然后遇到了阻力;他试着重选基层官员,然后遭遇到了更大的阻力;他想要提供给国民一些基础的生活医疗保障,然后国库很快变得空虚;他想要征税补充国库,于是人民便立刻开始反对这位“暴政教皇”。
收不上来钱,生活医疗保障计划只能搁置,于是他的名字前面又多了骗子一词;人们开始主张索要“他们应有的保障”,却不愿意交更多的税。
枢机们想要参与到法律重新制订的工作中来,但赫克托三世却震怒的发现,他们这是在试图给司法和执法机构安插自己的人;而在他把这些人驱逐出去的时候,他们却反咬一口诬告这是赫克托三世不愿意支付他们工作薪酬、任人唯亲。
在这小小的国家中,这甚至连一支军队都没有的极小的小国中,人们却在对彼此斗智斗勇,互相伤害,互相欺骗,无所不用其极的掠夺着属于或是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而赫克托三世只能愣愣的看着这一切。
这就是……他们得到的智慧?
——这就是他们所得到的“真正的智慧”?
我不服。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来为你做主
可那又能如何呢?
赫克托三世很快被枢机们关押了起来,他身为教皇的权柄也被收走。他的枢机们看着这个天真而无能的年轻教皇终于被民意关在了笼子里,顿时弹冠相庆。
他们打算召开审判大会,宣布夺走属于教皇赫克托三世的权力……赫克托今年才四十多岁,就已经当了十年的教皇,已经够久了。
实在太久了。他甚至不如枢机们大。
这些枢机们,曾经都是他的老师一辈的人。他曾经尊敬他们,如同尊敬自己的老师……他们甚至打算在公开审判的前一天,给教皇大人准备一份圣三餐。
也即是鹿肉馅饼,烤牛肉和熏鱼。这三样只有在圣别日前能够同时进食……因为那是耶稣·奥古斯都死前所吃的最后一顿饭。
赫克托三世心里清楚,若非是枢机主教们渴盼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场在所有的民众面前击溃教皇的威权的伟大胜利……恐怕自己根本活不到那日。
教皇大人终于累了。
他冷眼旁观着枢机们提前庆祝自己的胜利,以一个失败者的心态和语气与他们平静的交谈,接受属于自己的结果——他将背负罪人之名进入安布罗斯修道院,从此渡过自己如死水般的下半生。
他的儿子成为教皇,然后把他救回来?
怎么可能。
他的儿子接受的,是与他如出一辙的教育。他坚信为王者应智慧、仁义、公平、正直、心怀天下,他坚守道义和真理……他又如何斗得过那群人?
那群曾经身为其他国家的贵族、富翁和官员,只信奉了至多一百多年所罗门教的枢机主教大人们?
所罗门教国只是一个小国,一个没有任何武力的小国。
弱者身不由己。
他们只能采取驻扎或是联姻的方式,接受其他国家的控制或是监督,以此得到保护、接收教育酬金……而结果就是到了如今,每一个枢机主教背后都代表了一方势力。
他们反而不如普通的主教熟读经典。但他们生生世世都会是枢机,甚至还会是教皇。
想成为教皇……首先你要有钱。
而枢机们,也是为着他们背后的人讲话。随着科技的发展,杀人效率的提升,那些国家们不再轻易召开战争,而是将所罗门教国作为了一处新的战场。新的教皇甚至教皇候补的诞生,就意味着许多次冲突的发生和结束。
而赫克托三世只是一个战场的误闯者。
他带着难以违抗的大势前来,以绝对的优势成为了教皇。若是他有眼色,出身各色各国的枢机主教们,也愿意多出那么一个公平公正的裁判。
但他不按大家的规矩玩。
他要重新做规矩,只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说得好听,可谁又能保证,赫克托三世的改革,不是为了一直沉默着的某个人或者某方势力?他的背后,就没有人支持了?
……虽然确实如此。
他的背后,的确有着一个庞然大物……他有着莱昂纳多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