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438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为何这么说?”

  “令尊也是边地起家的,想必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禀告朝廷的吧?”

  须陀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这倒是,是在下失言了!”

  “须陀公子!”冯盛道:“在下斗胆问一句,你就带着千把人要去交州,只怕有些托大了吧?”

  “家父当初去倭国时,麾下还不满千人呢!”须陀笑了笑:“再说,我听说岭南贵酋多贪图财赂,不知是真是假?”

  “不错!”冯盛点了点头:“这倒是确有此事,岭南当地酋首多贵财货而贱土地,而且商贸繁盛,当地酋首对财货看的很重。你若是打算用钱财开路,倒是能生出奇效来!不过这些酋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几匹蜀锦、几百贯铜钱可是没放在眼里!”

第908章 交子

  “那就好!”须陀笑了起来:“只要贪图这些就好!”

  冯盛见须陀这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心里好奇,但也不好直接询问,两人又扯了会儿闲话,冯盛起身道:“须陀公子,今日便到这里吧!在下还有些琐事要处置,告辞了!”

  “请!”须陀将冯盛送出门外,方才做罢。

  就这般,又过了十余日,冯盛每日忙于公中事务,虽然也有派人盯着须陀一行人,但也只听说对方每日里只是在市场上奔走,采购各种物资,做出行前的准备。时间一久,冯盛倒是快把这事给忘了。这天他一大早来到衙门,点了卯才来到衙门旁的一家粥水铺,叫了份鱼粥正准备吃,便看到一名小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急道:“冯记室,杨使君正找您呢!”

  “找我?”冯盛吃了一惊:“有要紧事?”

  “嗯!”那小吏道:“应该是得了急报,使君催的紧,您快随我来!”

  冯盛顾不得鱼粥,到柜台丢下几文铜钱,便随着那小吏回到衙门,来到杨全盛处。还没见礼,杨全盛便挥了挥手:“罢了,这两份文书你先看看,真的巧了,两桩事竟然撞到一起去了!”

  冯盛应了一声,接过文书一看,不由得失声道:“怎会如此?还真是撞到一起去了!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杨全盛两手一摊:“朝廷委任王文佐之子元宝为交州刺史、安南都护府都护,而人还没到,交州刺史却已经战死了,这中间还至少有两三个月的空隙呢!这个当口,应该派谁去顶这个缺呢?”

  “要不就让那个须陀公子去?”冯盛道:“反正他和新任交州刺史是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嘛!”

  “听起来不错!”杨全盛点了点头:“可是他来广州也就二十天,眼下安南那边天气也还热得很,如果就这么派过去,有个闪失,只怕河间郡王会拿这个弹劾我!”

  冯盛还没有开口说话,便看到杨全盛轻拍了一下手掌:“不如这样吧!冯记室你就与那须陀同去,你家世居岭南,对于交州那边的情况也熟悉,这些天来你和那须陀相处的身为融洽,让你给他当向导再好也不过了!你说是不是呀!”

  看着上司那张熟悉的笑脸,虽然还是岭南的九月底,但冯盛还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爬了上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置的圈套里,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圈套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冯记室,你觉得呢?”杨全盛再一次问道。

  “使君所言甚是!下官愿行!”冯盛听到自己的回答,这句“使君所言甚是”也不知道从他口中说出来多少次了,但这一次他却觉得如此的陌生,似乎不是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一样。

  “嗯!冯记室你也这么想那就最好了!”杨全盛笑了起来:“一事不烦二主,那你待会就去须陀那儿一趟,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做好出行的准备!”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至于出兵的具体时间嘛!你可以和他好好商量一下,挑个吉日,不过不要晚于这个月二十二日,兵贵神速嘛!记住了吗?”

  “下官记住了!”冯盛向杨全盛躬了躬身,退出门外。看着冯盛略有些佝偻的背影,杨全盛的脸上现出有些复杂的表情:“我倒也不想这样,但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你出身世家大族,应该也能体谅我的难处!”

  冯盛出了衙门,如行尸走肉一般,走了十余步,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却是那粥水铺的掌柜,只见那掌柜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笑道:“冯郎君,您早上给了粥钱却没有吃!这是还您的!”说着他便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还了回去。

  “罢了!”冯盛推开掌柜的手掌:“我虽然没有吃,但你也送粥来了,岂有再拿钱回去的道理?再说,再说……”“再说什么?”掌柜的也发现平日里总是春风满面的冯记室今日好像有点不对:“您怎么了?该不会是身体不太好吧?”

  “罢了!”冯盛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钱,塞入掌柜的手中:“从今往后,只怕我也再难来你粥铺吃粥了,你若是念我的好,每年中元节时替我献上一碗薄粥吧!”说罢,便不顾而去。

  冯盛在街上狂奔了好一会儿,觉得气息局促,才渐渐放慢了脚步,他原先胸中的绝望和激动已经在狂奔中发泄的七七八八,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决定还是先去须陀的住处,传达杨全盛的命令,剩下的事情再见机行事。

须陀寓所。

  “这么说来,我最多还有八天时间就要出发?”听罢了冯盛的转达,须陀问道:“冯记室您也要随我一同去?”

  “不错!”此时的冯盛沉静异常:“杨使君让您挑选一个吉日出兵,但不得晚于本月22日!”

  “嗯,那就二十日吧!预留两天,免得遇到风向不利,不好出海!”须陀笑道:“想不到冯记室您也要同去,倒是意外之喜!”

  “冯某虽然是冯家人,但却不识兵法,恐怕帮不上须陀公子什么忙!”此时的冯盛心里有种破罐破摔的快感:“而且交州刺史战死一事,说明贼势比原先预料的恐怕要强大的多。我方这次去交州,恐怕多半是回不来了!”

  “战场上的事情,就不用冯记室偏劳了!”须陀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吾辈弓矢之士生来便是克敌制胜的,战场上的敌人,就算再多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是呀!阿云?”他偏过头向一旁的贺拔云问道。

  “不错!”贺拔云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突骑冲阵,斩将夺旗之事,便请兄长交托于我!”说到这里,两人齐声笑了起来。

  善战青年的爽朗笑声驱赶走了屋内的阴霾,冯盛惊愕的看着两人的脸:“你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

  “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取决于兵力的多寡,而是智谋和勇气!”须陀道:“人多的一边往往会相互观察,指望同伴先上去,一处被击溃便瓦解;而人少的一边若能众人一心,便能以十敌百,以百敌千!冯记室,我不知道你过去是何打算。但这次既然你要与我们同行,那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须得一心一志!”

  冯盛被眼前青年的话语慑服了,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我自然会与你们一心的!”

在接下来的六天时间里,冯盛忙碌的就好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他虽然并不擅长军事,但世居岭南的他对于交州的形势和前往该地要做的准备还是熟稔于心的。在他的忙碌奔走下,须陀的八条船上装满了各式各样海上和交州用得上的补给品:干饼、茶叶、醋、橙子、葛布、草帽等等。而冯盛也见识到了须陀的慷慨和富有,他购买的每一件货物都付的是现款或者交子——这是一种近几年来在广州出现的特殊凭证,商贾可以用这种凭证支付大笔款项,而得到该凭证的另一方也可以去特定的地方兑换相应数量的铜钱,相比起沉重的铜钱,这种特殊凭证使用起来要方便得多。冯盛很惊诧须陀居然能拿出这么时髦的新玩意。

  “这有什么奇怪的?”须陀不解的看了冯盛一眼:“你不知道吗?这交子运行的真正后台大老板就是我爹呀!”

  “交子的后台大老板是河间郡王?”冯盛吃了一惊:“当真?”

  “当然是真的?”须陀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吗?这发交子的最怕的就是被人一齐拿着凭据上门挤兑,天底下最多的金矿银矿铜矿就在我爹手中,换句话说,天底下最多的金银铜就在我爹手里,你觉得除了他还有谁能搞出这玩意来?”

  “竟然是这样?当真是想不到!”冯盛苦笑道:“河间郡王竟然会想出这玩意来!”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须陀笑道:“这交子的好处就是转运大笔钱财方便,而我爹可能是天底下花钱最多的人呢!造船、调运军饷、建设港口、修建道路、工厂、打造军械,他每年手里花出去的钱少说也有上千万贯,他要不搞出这玩意来,光是押运铜钱就得麻烦死!”

  听须陀说到这里,冯盛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公子,有了这交子,您岂不是可以直接收买……”“你是不是想要我用钱把那些叛贼收买过来?”须陀笑道。

  “不错,在下先前妄言,不知令尊,令尊有这等财力!”冯唐笑道:“若是能拿出三五十万,不,七八十万贯来,肯定能把那些叛党给分化瓦解,兵不血刃的解交州之乱!”

  “呵呵呵呵!”须陀笑了起来:“冯记室,我手里拿的出这么多钱来,我也相信你说的能这么兵不血刃,但我要真的这么干了,估计这辈子在兄弟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说是不是呀?阿云!”

  “不错!”贺拔云笑道:“这钱我宁可分赏士卒,也不拿来收买叛贼!”

  “阿云说得好,不愧是俺爹的女婿!”须陀拍了拍贺拔云的肩膀:“冯记室,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不过用兵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

在杨全盛定下的最后期限的倒数第二天午时,冯盛在吃完了午饭后,登上了驳船,爬上了“长尾鲸”号的甲板,然后是尖锐的唢呐声,船舷口步卒排成两行,他们站的笔直,手中拿着一种看上去颇为奇怪的短矛。须陀走了上来,士兵们举起短矛,锋锐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须陀向士兵们点头示意,他走到船艉楼,对船长道:“可以启锚了!”

  “起锚!”

  随着大副宏亮的嗓门,水手们在有节奏的口令声中,转动轱辘,沾满了水草和苔藓的铁链浮出水面,最后是沉重的铁锚。两条舢板划动长桨,牵引的缆绳绷直,长达四十余米的修长船身开始缓慢的向河中移动,然后船帆渐渐升起。冯盛能够感觉到自己脚下的甲板开始随着风和波浪晃动,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可以看到大虎山渐渐从地平线下升起,“长尾鲸”号和身后的七条船只已经在潮水的推动下,向大海疾驰而去。

  “吃晚饭前,我们就可以入海了!”须陀的声音满是轻松:“在那儿就方便多了!”

  “您的意思是?”冯盛不解的问道。

  “我们的船都是海船!”须陀道:“吃水深,抗侧风浪,更适合在海里航行,进了内河,一旦遇到水下的沙洲搁浅就麻烦了!”

  冯盛看了看脚下的船只:“确实与我寻常见到的船只有些不一样,不过那些海外商贾的也是海船,怎么与你的船也不一样?”

  旁边的贺拔云听了笑了起来:“那些也叫海船?哈哈哈,不过是一些大点的木筏子而已。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到广州来的!冯记室,您是不知道须陀兄长乘船都去过哪些地方,和他比起来,这些不过是水沟里扑腾的臭泥鳅而已!”

  “罢了!阿云,有些话不要乱说!”须陀喝住贺拔云,对冯盛道:“海上日头大,我们还是到凉棚下去吧!”

  事实证明,贺拔云先前并非吹牛。冯盛坐在船艉楼的凉棚下,看到须陀娴熟的发着命令,舰队排成一条纵队,借助从陆地吹来的顺风,紧紧的贴着河岸,穿过后世被称为“虎门”的要隘,驶向黄绿色的近海,冯盛甚至可以看到一群活泼的海豚在船只不远处的海面追逐嬉戏。

  在进入大海后,船只每天都要进行两次操练,无论是水手还是士兵都要参加,水手们操练的是射弩。冯盛好奇的拿过来试用:弩身制作的坚固而又精巧,弩臂大约有两尺七寸长,为了给弩上弦,必须用专门的绞盘。

第909章 礼物

  “拿一支弩箭来,让我试试!”冯盛道。

  旁边的水手送上一支弩矢,冯盛细看只见桦木为杆、三棱铁矢闪着暗蓝色的寒光、尾翼却是木制的,暗想河间郡王难怪这些年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给水手试用的弩箭都打制的如此精细。他摇动绞盘,给弩上好弦,将弩矢放入箭槽之中,用压箭片压住,然后对准了大约三十米外的靶子。

  “且慢!”弥陀笑道:“冯记室,您应该先把弩托顶住肩膀!身体绷紧,对,就像这样!”弥陀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水手手中拿过一张弩,做了个示范的动作,冯盛将信将疑的摹仿,然后拨动弩身下方的铁柄,随着一声轻响,他感觉到肩膀被撞了一下。

  “过去看看,冯记室射的如何!”弥陀笑道。

  旁边的水手应了一声,片刻后回报:“禀告将军,记室射中了侯,而距离鹄偏了几分!”

  “第一次便能中侯,也是不错了!冯记室再射几箭试试!”须陀笑道,原来古时称箭靶为“侯”,而靶子当中的标识物为鹄,是以射中也被称为“中鹄”。冯盛也起了兴致,又射了数箭,再去查看发现已经是五中三,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竟然射穿了!”冯盛走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靶子是个装酒的橡木桶,一尺多长的弩矢基本都没入近半,就连有铁皮包裹的地方也被射透了,他回过头:“须陀公子,这强弩好生劲果,不知是用何所制?”

  “弩柄没什么稀奇的,滚轴弩牙,以铁柄击发,弩臂是用鲸须、茶杆竹片层压而成的!”须陀笑道:“家父选用了几十种材料排列组合,最后选用了这种,其实动物筋腱、柘木、角片的效果更好一些,但是这种弩要配发给海上水手使用,我们这次又要来南方,筋胶一旦遇到潮湿的天气,就会出问题,所以还是采用了鲸须和茶杆竹片层压这种!”

  “想不到连水手都配发这等精利的军器,难怪须陀公子对此行这么有信心!”冯盛叹道。

  “精利倒是说不上,这种弩机作为一种轻装人员自卫武器还是不错的!”须陀笑道。

  “自卫武器?”冯盛吃了一惊,小心的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这些水手通常情况下也不用上岸,只要打打海盗就行了。这次是人手不够用,不过也只是当些辅助兵罢了!我真正依靠的还是随行的兵士!”须陀指了指四周的兵士:“也是家父在范阳的兵工厂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否则的话,这些水手也不会用弩机了!”

  冯盛看了看围绕在须陀身旁的士兵,他们身上的背着的短矛已经没有了矛尖,他现在才发现先前看到的矛尖其实是一柄直刃短刀,是可以拆卸的,看上去倒是精巧的很,可是即便装上那直刃短刀也不过才一人高,这么短的矛在战场上有用吗?他心中暗想,却又不敢询问。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自己未来的旅程忧心忡忡。

当太阳再一次爬上闪烁的浅蓝色海面,渐渐变小的海风也偏转向东南方向,直直的从船尾方向吹来。在通常情况下,须陀会下令升起桅杆最高处的顶帆,以求最快的航速;但这次他满足于只保持斜杠帆、前桅的第二层帆、以及船首桅杆和主桅之间缆绳上的补助帆。即便是这样,长尾鲸号也比冯盛这辈子见过的快船还要快的多,他能感觉到脚下的船只随着海浪一次次活泼的升起而又落下。他觉得自己的胃在翻涌,必须竭力捂住嘴巴才能防止早餐喷射出来。但他惊讶的发现身边的所有人对这种颠簸都习以为常,船只轻快的航行着,出了桅杆、船帆的横杆以及无数的滑轮随着船只起伏发出的有节奏的吱呀声,整条船几乎处于完全的平静之中,唯有自己还在艰难对抗着呕吐。

  随着旅程的持续,冯盛逐渐适应了船上的颠簸,不过他发现了另一件让他惶恐的事情——坐在船上,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海,只能偶尔看到一点陆地,他怎么知道自己正处于正确的道路,而非已经迷失方向呢?当冯盛向须陀吐露自己的疑虑后,须陀哈哈大笑着向他暂时了几种他从未见过的仪器。

  “你看,这个叫司南,可以测量方向,这个在正午时分可以测量我们的纬度,结合这个就能测量我们的经度,经度加上纬度就能大概确定我们在海上的位置了!当然,这次我们去的是交州,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不要距离陆地太远,方向别出问题就好了!”

  “那,那为什么不靠海岸近一些?岂不是更安全?”冯盛问道。

  “那可未必!”须陀道:“我们的船大、吃水深,距离海岸近的地方风向变化多,暗礁也多。如果我们的船队贴近岸边航行,固然可以看的更清楚,但也更容易撞上礁石。而且为了避免被海风吹上礁石,船只也不敢升太多帆,所以航速反而更慢。距离海岸线远一点,就不用担心这些,反而更安全,速度也更快!”

  冯盛并不是太理解须陀话语的意思,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乘坐的船的确很快,当离开广州后的第五天,桅杆顶部的瞭望手大声叫喊,当他看到棕黑色的陆地逐渐从海平面下升起时,冯盛觉得泪水从自己的脸颊滑落。

“我们的运气真不错!想不到这里的港口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下!”看着眼前舟楫林立的码头,须陀感慨道:“还有,这里真的很繁荣,完全,完全不像是……”“蛮荒之地!”冯盛接上了须陀没有说出口的话:“没来过的人这么想倒也不奇怪,但其实交州在整个岭南曾经是最繁盛的,即便是现在,也仅次于广州!你看到远处的大河了吗?大河两侧是无尽的沃野,只要开垦,稻米一年三熟,若是只算这方面,就连广州也比不上!”

  “嗯!”须陀看着那奔涌入海的大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远航万里的他自然比冯盛更懂得这样一条大河的可贵,由于从河流中上游裹挟的大量泥沙和有机质的缘故,这种河流入海口的渔获会特别丰富,而且会出现广袤肥沃的三角洲,是发展农业的上等地带。更要紧的是,河流还会提供天然的便捷通道,可以很容易获取广大内陆地区的物产,更不要说冯盛说的一年三熟的稻米了。

  “元宝,你现在还责怪父亲让你来做这个交州刺史吗?说实话,看到这里,我都有些羡慕你了!”须陀喃喃自语道。

  “将军,有小船靠过来了!”有军官大声喊道。

  “嗯!命令士兵们做好戒备,表明我们的身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武!”

  船队降下了大部分船帆,降低了航速,这是一种没有敌意的表示。靠过来的是两条长桨划船,只有七八米长,灵活而又便捷,在整个华南地区都很常见。站在船首的是个身着青袍的小吏,对最前面的长尾鲸号大声叫喊。

  “我们是从广州来的,奉五府经略使杨全盛杨使君之命,我便是府中的记室冯盛!”冯盛站在船首大声喊道:“家祖冯盎,家父冯智彧,为合州刺史!”

  “原来是冯公的子孙,失敬了!”小舟上人听到冯盛的身份,脸色大变,赶忙道:“还请随小人入港!”说罢,便招呼手下调转船头,替船队引水。

  “岭南冯氏,果然名不虚传!”须陀翘起了大拇指赞道。

  “祖上留下的一点虚名,儿孙不肖,着实惭愧!”

  “话也不能这么说!”须陀笑道:“此番若能事成,岂不又是一番佳话?”

  在引航船的引导下,长尾鲸号开始缓慢的向内河驶去,沿途须陀可以清晰地看到河流两岸到处是村落和开辟的稻田,虽然已经是快十月了,但稻田里却是刚刚插下的稻秧,不断有竹筏和小舟驶过,上面堆满了各色瓜果花朵,有些胆大的还靠近长尾鲸号,上面的衣着清凉的女子举起各色果蔬向船上大声叫卖。

  “不是说交州这边战乱吗?怎么这里却看不到一点乱世的气象?”贺拔云问道。

  冯盛摇了摇头,他虽然世居岭南,但却没来过交州,须陀叫来王勃询问。王勃笑了笑:“回禀二位公子,这交州是很大的,而且临近海边和山里可是相差大得很!”

  听王勃解释,须陀和贺拔云才知道这交州的地理与中原大异,整个交州其实就是一条临海的狭长平原,往内陆走不远便是连绵的山脉,长满了绵密的亚热带森林,基本都是当地土著豪强的地盘,中原州府能够控制的也就是极少数山间盆地和沿海的平原,而河内所在的红河入海三角洲地区是这条狭长平原最大的一块,进入内地有两三百里深,而其他地方最深也不过百余里,浅的也不过四五十里罢了。这种其他的地形让交州的沿海和内陆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哪怕相距不过二三十里,但就完全是两个样子。像他们抵达的红河三角洲入海口物产丰饶,商业繁盛,又是唐人统治势力最集中的地区,自然看上去一副太平景象。

  “这样最好了!”须陀笑道:“我就怕上岸后什么都找不到,连个民夫牲畜都要自己去抓!”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王勃指了指两岸:“您看到没有,这里的市场繁盛的很,只要你有钱,就没什么买不到的,战乱导致其他地方的人口逃难到这里来了,反而让这里变得更繁荣了!”

  事实证明王勃说的属实,当须陀等人上岸后,立刻得到了当地商人首领的邀请,他们得知须陀一行人乃是奉五府经略使杨全盛之命,前来平定当地叛乱的,更是热情的邀请其参加晚上的欢迎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