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373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是,属下立刻写信!”卢照邻赶忙起身。

  “这件事情先不急!”王文佐摆了摆手,示意卢照邻坐下,他从几案上拿起几张纸,递了过去:“这个你先看一下!”

  卢照邻小心的接过信纸,刚看了几行,脸色大变,他抬头想要说话,却听到王文佐道:“先看完再说话!”他才不得已将信看完。

  “这是我在长安的人抄录的奏疏,乃是户部侍郎刘培吉所上的,弹劾我举荐河北道十五州刺史之事,据说在长安已经是满城风雨,这位刘侍郎也是声名大噪!”王文佐的声音并不大,也听不出喜怒来,但卢照邻的背脊却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铁锤敲击,一下下的愈来愈弯。

  “卢先生,你是当世文章大家,你觉得刘培吉这文章写的如何呀?”

  “属下,属下该死!”卢照邻突然跪伏在地,连连叩首。

  “卢先生这是为何?这件事你又没有什么过错!”王文佐伸手将卢照邻扶起:“按说这文章写的也只是一般,只是事事都是有的放矢,言之有物。比如这位逼寡嫂再嫁,好侵吞兄长之家产;这位母丧之时却纳妾滥饮,为了避免旁人指责,将小妾生下的孩子送到部曲家中,当成人家的孩子养大;还有这位不恤宗族,侵吞宗产以为己有;还有大荒之年,收纳良人之女以为妾室……”王文佐口中吐出的丑事每多一件,卢照邻脸上便黑了一分,他也不知道那位刘培吉远在长安,是怎么能够把这些千里之外的河北士族的细微丑事弄得一清二楚,还写在弹劾奏折之上。这些事情其实在士族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私底下是一回事,被人挑到面上天下皆知又是一回事,除非能够证明这些都是诬告,但问题是人家既然敢写在纸上,发给天子,只要被发现不是就是欺君之罪,是假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原本想向朝廷举荐这些人为刺史,也算是酬了河北士族当初的功劳,但现在看来,却是考虑欠妥了!”王文佐叹了口气:“我面子虽然不小,但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哪怕是为了朝廷的体面,这十五人也是只能做罢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卢照邻苦笑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自然是不可能继续了,属下会将事情的原委转告众人,还请大将军放心!”

  “嗯,这样就好!”王文佐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情!我当初答应举荐河北士族子弟,曾经说过必须是纯良才德之士,怎么各家报上来的都成了这等货色?还有,刘培吉远在长安,他怎么对我举荐的这些人的情况这么了解?我已经派人在我的身边严查,你们那边也要严查,这件事情让我在长安大丢颜面,决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了!”

  “是,是!属下明白,一定会转告各家!”卢照邻听到这里,已经是满头冷汗。王文佐平日里虽然夙来以温和示人,但他跟随多年,岂不知其胸中有山川之险,只是平日里不现于人前罢了,若是真的把他当成好好先生,那距离族灭就不远了。

  “当然,这十五人中也不是全都是些无德之人,清河崔氏的崔整、赵郡李氏的李平、中山王氏的王宽还有你们范阳卢氏的卢光中倒是没有被那刘培吉找出什么纰漏来,看来倒是真正的才德之士,只是被这些鼠辈牵连了,所以这次没有授官。不过既然是有才德之人,我就不会遗贤于野。河北道的州刺史还要等下一次机会,但安东都护府的州刺史我可以立刻除授,只要事后向朝廷报备一下即可!你觉得如何?”

  “这个……”卢照邻顿时被问住了,正如王文佐所说的,当时位于边陲地区的都护府下面也有都护府、督都府、州、道等行政体制,比如安东都护府下辖的松漠都督府就下辖九州:别帅达稽部为峭落州,纥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为无逢州,芬问部为羽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奚部为徒河州,坠斤部为万丹州,伏部为匹黎、赤山二州,各部酋长为州刺史。显然这种州刺史和河北道的州刺史完完全全是两码事,河北道的州刺史是俸禄丰厚、油水多多的一方之主,安东都护府的这些州刺史能在任上寿终正寝都很难。

  “升之请放心!”王文佐看出了卢照邻的心思:“我当然不会把这几位丢到那些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刺史,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安东都护府,下面也有一些不错的地方的!”

  卢照邻闻言心思一动,他当然知道安东都护府所辖之地虽然大部分都是蛮荒之地,但也有一些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地方,否则高句丽也没法立国近八百年,加上当地土地肥沃平旷、物产富饶,若是能在那种地方当上州刺史,虽然不如河北道,但也相当不错了。

  “那在下就替他们谢过大将军了!”

  “谢什么谢,这也是应有之义!”王文佐笑道:“若不是我处事不够周到,他们也不至于受到牵连,这就权当是我给他们的一点补偿吧!”

  “多谢大将军!”卢照邻谢过王文佐,拜别了出来,便赶忙上了马,往范阳而去,待到赶回范阳时,天色已黑,城门紧闭。他顾不得那么多,在城下高声喊道:“吾乃大将军府记室参军卢照邻,速速开门,放我进去!”

  城头的守兵听到卢照邻的叫喊声,不敢怠慢,赶忙唤来当值的校尉。校尉让部下举起火把,看城下的来人,确认是卢照邻本人后,赶忙大声喊道:“卢参军请稍待,天黑之后不得开城门,不过我可以让人从城头垂下箩筐来,您可以乘箩筐上城!”

  “也好,快些,我有要紧事!”卢照邻心急如焚,他看到城头上垂下一个箩筐,赶忙跳下马,跑到箩筐旁爬了进去。待到乘箩筐上了城,便劈头与校尉道:“我有要紧事,快牵匹马来!”

  “遵命!快,快把我的马牵来!”守门校尉知道卢照邻是王文佐身边的红人,赶忙让手下牵马来,还想恭维两句,卢照邻已经飞身上马,抽了两下马股,便绝尘而去。

  “啧啧!”守门校尉看着卢照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艳羡的摇了摇头:“看到没有,又姓卢,又是大将军的心腹,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呀!”

  卢照邻一路飞奔,赶到卢府门口,跳下马来,便拿着门环用力敲打起来:“开门,快开门,有要紧事!”

  “谁呀!半夜三更的!要是喝醉了的乱敲,仔细狗腿!”片刻后,大门上打开一个小窗来,从里面透出火光来,卢照邻喝道:“是我,快开门,我要见大伯父!”

  “是参军郎君!来人,快来人,把钥匙拿过来,帮我把角门打开!”看门人认出了卢照邻,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很快一侧的角门打开了。卢照邻抢进门来:“你去把外面那匹马牵进去,好生喂养,明早送到东门,还给今晚当值的校尉。”

  “是!”那看门人刚躬身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就发现卢照邻已经没影了,他缩了下脖子:“奇怪了,参军郎君平日里可不是这个性子,这是出啥要紧事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出啥岔子呀!”

  卢照邻一路飞奔,来到卢仁基的住处,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径直冲到院前,一边用力敲门,一边高声喊道:“大伯父,大伯父,我是升之呀!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快开门!”

  几分钟后,卢仁基身上披着一件狐皮袄子,盘腿坐在榻上,身旁是比他至少小了四十多岁的续弦妻子,正满脸不快的看着卢照邻:“升之侄儿呀,按说你平日里也是个稳重人,怎么行事如此莽撞?你大伯父都七十有三了,这把年纪身子骨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这么三更半夜的折腾,要是惹出个好歹来,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后半辈子指望谁,依靠谁去呀?”

  眼看那女子就要哭出来了,卢照邻也是尴尬之极,只得向那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伯母躬身道歉,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卢仁基道:“好了,你也知道自己是妇道人家,那就不要管男人的事情,升之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他这么晚来找我肯定有要紧的事。”

  那妇人被卢仁基这么一说,调门顿时低下去了,低声嘀咕道:“再要紧难道还短少一晚上时间?真是的……”“好了,你先出去准备些茶点!升之连夜赶来,肯定渴了饿了!”卢仁基说到这里,也稍微停顿了一下:“老夫也有些饿了!”

  听到丈夫这么说,那妇人只得起身出去了,还没等卢照邻开口,卢仁基便道:“升之,你不要管她,老夫知道轻重,你这么晚来是为了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卢照邻咳嗽了一声,将方才在王文佐那儿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的记忆力十分出色,只是粗粗看过一遍,竟然将刘培吉那份奏疏记了下来,便当着卢仁基的面重新背诵了一遍,只听得卢仁基眉头紧锁,一张脸愈发的黑了。

  “这就是那个刘培吉的奏疏原文?”卢仁基问道。

  “不错!”卢照邻道:“侄儿只看了一遍,只能记得个大概,不过与原文相差不大!”

  “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相差不大了!”卢仁基点了点头:“你先将其抄录下来,让我先盘算一下!”

  “遵命!”卢照邻应了一声,拿来纸笔飞快的抄录起来,这时卢夫人从外间进来,手中的托盘里有几盘点心和一大壶茶,她诧异的看了看正在默写的卢照邻,想要看看写的什么,却听到卢仁基道:“这些事情与你有害无益,且出去!”那妇人不敢与丈夫争辩,只得出去了。

  很快,卢照邻就默写完了,他将纸拿起来,用力吹了吹,待墨干了才叠好放到榻上。卢仁基将其纳入袖中,问道:“升之,你以为这件事情背后是谁在弄鬼?”

  “还不知道?”卢照邻摇了摇头:“不过大将军已经下令,严加稽查,一定要把那个把消息泄露给刘培吉的人给抓出来,严加处置!”

  “嗯!”卢仁基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整件事情就是大将军自己在弄鬼了!”

  “大将军自己?”卢照邻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他为何要这么做?您为何觉得是他?”

  “没什么不可能!”卢仁基道:“大将军本来就不情愿举荐这么多我们的人出任河北诸州刺史,只不过碍于我们先前替他出了力,不好当面拒绝罢了。而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了,而且还把责任推到我们自己身上,毕竟是被举荐者自己的问题!”

  “可,可这都是您的揣测呀?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卢照邻问道:“而且这么一来,大将军在长安的声望也损失很大,这岂不是很划不来!”

  “这种事情怎么会有直接的证据?”卢仁基笑道,就好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会留下证据,那就不是王大将军了。至于为什么我这么想,很简单,就是因为他在捉拿幕后之人上表现的太过积极了,有点贼喊捉贼的意思!”

第799章 二桥

  “那,那为何大将军又给崔、李、王,还有我们家每家每人一个州刺史之位呢?”卢照邻问道。

  “哎!”卢仁基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你想想不管他的招数多么高明,但难免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有人能够看透,如果他把十五人都给否了,那就等于河北士族全部都推到了敌对一方。但他现在给了崔、李、王还有我们家每家一个州刺史之位,那河北士族想要再抱团起来就难了!”

  “这倒是,有的人家没有,有的人家有,自然人心就散了!”卢照邻恍然大悟:“大将军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好利害!”

  “他行伍出身,又无先辈名望凭借,凭一己之力走到今日,自然是厉害的!”卢仁基叹了口气:“再说他的正妻是清河崔氏,李家和王家分别是赵郡和中山的郡望,我们家估计是看了你的面子。再说了,他给的还是安东都护府的州刺史,就算不是那种边陲之地的,也和河北道的州大不一样,等于是让我们家的千里驹,替他出力,他这人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呀!”

  “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卢照邻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你若是能想这么多,只怕他就不会把你当做心腹了!”卢仁基叹道。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卢照邻问道。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就范啦!”卢仁基苦笑道:“这是大将军的敬酒,如果我们不吃的话,那接下来的就是罚酒了!”

  “这倒也是!”卢照邻想起过往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想了想,小声问道:“伯父,当初的事情,您现在有没有后悔?”

  “后悔?怎么会后悔?”卢仁基笑道:“举荐州刺史的事情虽然不成,但比起长安朝廷来说,大将军还是强多了,不说别的,他的根基至少在我们河北,不在关西,妻子也是我们河北人,只要是这样,我们就吃不了太多亏!”

  “这倒是!”卢照邻点了点头:“不过他这段时间在沧州来回奔走,听说是为了建设港口、还有盐业的事情!”

  “嗯,这就对了!”卢仁基笑道:“他的基业不止河北一地,还有海东、半岛三国、倭国,这些地方走陆路不如海路方便,若要兴工商、经营贸易,首先就得建港口;盐更是一国之根本,他留心在这两件事情上,说明他是真心经营河北,而不是把这里当一个收捐税的地方,这是好事!”

  “伯父说的是!”听到这里,卢照邻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站起身来:“伯父,我这次是私底下回来的,若是大将军有招我不在,只怕会有些麻烦,所以就先回去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卢仁基从榻上下来相送,叹道:“方才你伯母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她一个女人家,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待会我会教训她的!”

  “岂敢!”卢照邻赶忙道:“伯母这也是担心伯父您的身体,全是一番好意!”

  “哎!”卢仁基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回去后一定要如平常一般,像过去一样对大将军尽忠尽职,记住了,你能一直在大将军身边做事就是对我们卢家最大的好处,其实你今天都不应该赶回来的,有些因小失大了!”

  “这……”卢照邻没想到卢仁基竟然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向伯父拜了拜,就快步向外走去。卢仁基看着侄儿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王文佐举荐河北道刺史人选被长安朝廷驳回的消息,几天后在河北道逐渐传播开来。为了避免卢照邻被牵连,卢仁基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外面的消息传来,才装出一副惊讶而又愤怒的样子。(范阳在河北道的东北部,如果从长安传来消息,那应该范阳是整个河北道最晚知道的几个地方之一)不难想象河北士族们的失望和愤怒,刘培吉的名字被无数次提起和诅咒,成为了河北士人的公敌。当然,那些更聪明、考虑的更深远的人们却从这件事情的表象后面窥视到了更多的东西。他们谨慎的闭上嘴巴,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关注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很快,王文佐就做出了回应。他并没有像很多河北士人期待的那样在举荐刺史上继续坚持下去,而是立刻上书朝廷,为自己察人不明,举荐非人之事请罪,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追究下去,一定要严查这些将无德之人举荐上来,蒙蔽自己,导致朝廷体面有损的家伙,同时他还向户部侍郎刘培吉表示感谢,正是他指出这些无德之人,才避免了河北人民受到他们的荼毒。到了最后,王文佐还在奏章的末尾请求自贬两级,以向天下表明朝廷法度的严正公平,为后来者戒。

  王文佐的这一连串操作弄得河北士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显然,举荐河北士人出任刺史之事已经泡汤了,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情还不算完,王文佐在奏章中为自己察人不明,举荐非人而请罪,还自请贬官两级,那造成这一后果的那些人要如何也就不问可知了。原本大家你争我夺,唯恐少了一份的香饽饽现在却变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大粪坑,世事的变化之快,着实让人预想不到。

  卢府。

  “卢兄,卢兄!你们家还好,至少还有一个州刺史,我家可就倒霉了,前面的心血全白费了不说,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一个锦衣老者对卢仁基叹息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卢仁基道:“先前大将军说的好好的,举荐之人必须才具过人,品德端方,可你家举荐上去的那位竟然逼迫寡嫂出嫁,来吞没亡兄的家产,这又怎么能成呢?”

  “卢兄,你那侄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才具品德如何你还不知道?”锦衣老者反驳道:“至于你说的事情,这也不能怪他吧?那女子又没有儿子,又不肯过继一个过来,难道就这么让那一房断绝了?不管怎么说,这一房的家资田产都是河北封氏分出去的,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当然要收回来啦!”

  “话是这么说!但在这个关键时候让人家抓住了把柄,又把事情摆到了朝堂之上,那也就没办法了。说到底,这件事情如果就是个寻常百姓家是没啥,可要当一方父母,就难免遭人诟病了!”

  “是呀!”锦衣老者叹了口气:“都怪那个刘培吉,平白无故的生出事端来,害了我等的好事!若是有机会,定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能雪此奇耻大辱!”

  卢仁基干笑了两声,他自然不会蠢到替对方剖明真相,也许啥都不知道对他更好些。待到将其打发出去,卢仁基冷笑一声:“就你这种脑子还想晚辈当刺史?就算真的让你当上了,只怕到头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长安,蛤蟆陵下,某处行院。

  “这位便是刘郎君吧!快,快请进,慕容郎君已经早就到了,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呢!”老鸨热情的拉开院门,做了个延请的手势,她是个胖胖的、已经不年轻的小个女人,圆鼓鼓的脸上涂着脂粉。她显然喝过酒,金鱼般突出的眼睛有点发红。她用一条小手帕半掩着嘴唇,时时回头斜瞅着刘培吉,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既有朝廷的,也有民间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趣闻。刘培吉装出认真听的样子,不时点点头,应上一两声,心思却已经在想着今晚会面的事情了。

  “刘郎君,您是个有学问的,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还请您为小女子解惑!”

  刘培吉看了看眼前这个中年女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学问不敢当,大娘有甚不解的只管说,我也能解说个一二!”

  “我听说前些日子河北王大将军举荐十几个河北道的刺史,结果被朝廷驳了,您说那位王大将军会不会恼羞成怒,带兵打过来,就和上次那样,弄得长安城里斗米千钱,民不聊生?”老鸨紧张的问道。

  “呵呵呵!”刘培吉闻言笑了起来:“不会!”

  “不会?”老鸨被刘培吉如此的肯定弄得站不住了:“当真?这次朝廷可是驳了他好大的面子呀!”

  “不会!”刘培吉笑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大将军还是朝廷的忠臣,他已经上书朝廷,为举荐非人的事情谢罪了,还自请贬官两级,朝廷已经允了,令其留任原职,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老鸨眨巴着眼睛,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刘培吉话中包含的巨大信息量,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平日那种中年妇女特有的机灵劲:“那,那既然他自请贬官,那朝廷为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夺了他的兵权,省得让他在河北,让我们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呵呵!”刘培吉不禁摇了摇头,为老鸨的无知失笑:“大娘你把事情也想的太简单了,这就是大将军和朝廷之间演的一场双簧,你明白吗?”

  “双簧?”老鸨眨巴着她那双金鱼眼。

  “对!”刘培吉笑道:“王大将军上书朝廷请罪自贬,这是表明他对朝廷的恭顺,而不是他真的有罪;朝廷答应他的请求,贬官两级,这是表明朝廷的法度森严,也不是真的要治他的罪,所以让他留任原职,过不了多久还会找个理由让他官复原职。若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去夺他的兵权,那才是蠢到家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鸨叹了口气:“老身着实是不明白,罢了,前头就是斐然轩,慕容郎君就在里面,请,请!”

  刘培吉看了看,斐然轩是一栋不大的两层小楼,但装饰的十分精致,看得出用了不少心思。在屋前有一株枝桠虬结的老梅、两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右侧还有十来竿翠竹生的十分粗壮茂密,二楼一字排开的冰裂式风窗里透出来橘黄色的暖光,给人一种安适的感觉。三个人影投在窗上,似乎是正在说些什么。

  “女儿们,刘郎君到了,快出来迎接贵客!”老鸨的尖利嗓子大声喊道。

  二楼的谈话停止了,随即响起下楼梯的脚步声。暖帘一掀,先走出来一个垂髫的少女。她向客人行了礼,转过身去,双手把帘子举起。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材颀长的靓妆丽人姗姗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如体格魁梧的慕容鹉。

  那丽人看见刘培吉,就把双袖交叠在腰旁,侧着身子,轻启朱唇,用娇滴滴的嗓音说:“郎君万福!不知郎君光降,请恕奴家失迎之罪!”

  刘培吉向慕容鹉点了点头,然后借着帘子里透出的灯光,打量了一下那丽人,愈发觉得其秀美白皙,神气清朗,便微笑着称赞道:“久闻娘子美名,今日得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郎君见笑了!妾身不过是个女子,如何敢当!”丽人微微一笑:“外间风大,不如一起上楼如何?”

  “也好!”刘培吉点了点头,众人一同上了楼,分宾主坐下,慕容鹉替刘培吉介绍了,才知道这身材颀长的靓妆丽人乃是姐姐,名叫大桥,另一个是她的妹妹,今年只有十四,却叫做小桥,显然是为了附会三国时的大乔小桥之说。

  “倒也不是我等姐妹狂妄!”大桥解释道:“只是妾身原先住的地方有个小池塘,要过去须得过桥,妾身又姓峤,于是往来的客人便这般乱叫起来,倒是让二位笑话了!”

  “小娘子不必过谦了!”慕容鹉笑道:“照我看,当初的大乔二乔姐妹也未必比得过你们姐妹,只不过后世史书评话说的多了,世人都知道了,愈发想的高了!”

第800章 刺杀

  “不错!”刘培吉接口道:“说来也是时运,大乔二乔姐妹遇上的是孙策、周瑜,若是她们遇到的是董卓、张方(西晋八王之乱时武将,以凶残著称),只怕境遇还不如二位了!”

  这姐妹听说过董卓,虽然不知张方是谁,但猜想也应该是仿佛董卓一般的人物,虽然她们也知道慕容鹉和刘培吉是在恭惟自己,但她们也看得出这两人都是富贵人物,这样的人物恭维起来自然与平常的听起来大不一样,看两人的眼神顿时不一般了。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却是从酒楼订做的酒肴到了,两个伙计提着暖盒上得楼来,在四人面前的小方桌上摆开,然后唱了个肥喏便下去了。慕容鹉拿起酒杯,向刘培吉拱了拱手:“刘兄,这次的事情能够圆满,都是多亏了您,主上令我要好生相谢!请!”说罢,他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慕容兄说的哪里话!”刘培吉也拿起酒杯笑道:“贵主上既然开了口,我还能不听命行事吗?幸喜整个事情圆满了,否则那还不天塌下来!”